卻說高子玉帶著幾個護衛一路疾行終於到了澤城,暗查數日之後卻得到了一個令他意料不到的結果。


    澤城的人對於這個年輕的城守雖談不上讚不絕口,卻也沒有什麽怨言。人人安居樂業,就連欺男霸女的現象都幾乎絕跡。


    而且大家都說城守大人極為寵妻,夫妻恩愛而且馬上要生第二個孩子。


    這些都和他心目中一個與敵營暗中勾結的城守全然不符,他有些疑惑,難道現在的人都能將自己隱藏得這麽深?


    抱著謹慎的心態他先後去了許多地方查問,以至於跟在身邊的侍衛都不滿“或許這是個誤會呢?”


    幾千石的誤會?他不信。畢竟深藏不露的大貪、巨貪他也不是沒有聽說過,也許這個張紀澤就是這樣一個年紀輕輕卻深藏不露的人呢?


    來到城守府亮明身份的時候高子玉覺得自己這一趟來對了!


    張紀澤不過是個城守,縱然打理的是澤城這樣服侍的城池,每年的俸祿也是很有限的,可城守夫人穿用的卻都是都城時興的樣式,價格不菲,什麽樣的人才能夠寵妻到這種程度?


    張紀澤不明白這個突然出現的巡視官為什麽會用這麽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夫人,他企圖不著痕跡的擋住方瑩,卻還是發現巡視官的眼睛一直跟著方瑩走,嘴角還帶著神秘的微笑。心頭一堵,幹咳道“巡視官遠道而來,不知所為何事?”


    “今年正值多事之秋,陛下讓我看看澤城有沒有受到侵擾。”高子玉收迴目光,對眼前的情形了然於胸,他一定是怕自己發現他的夫人衣著華貴才要擋住自己的視線,這個人一定心裏有鬼!


    “陛下垂問令下臣惶恐。澤城一切安好,偶爾有小股山匪搶掠,不過問題不大,下臣已經在城郊加派兵馬,護衛城中百姓。”這巡視官怎麽一直賊兮兮看著阿瑩?難道看上她了?不行,得想個不傷他麵子的辦法提醒一下他。“內子已經有了身孕,不能久站,不如下臣陪大人說話,讓她先迴去休息?”


    高子玉心中道,明知道自己露出馬腳也要垂死掙紮,真是嘴硬。“這是自然,夫人自便。”


    張紀澤將方瑩拉到一邊,小聲囑咐“巡視官在的這段時間你都穿得樸素點,少出門。”


    兩人之間的詭異氣氛讓方瑩有些害怕,拉住他的衣角。“你小心,這個巡視官看起來怪怪的。”


    與此同時,高子玉假意看屋內陳設,實際上把耳朵豎起來,聚精會神的聽他們說話。哼!果然讓他猜中,可這時候再換還有什麽用,他已經發現了!


    “大人想巡視什麽地方?”


    高子玉道“眼看著就是飯點,不如吃了飯再出去?”讓我好好看看你都吃什麽!


    飯桌上的菜色除了樸實無華以外根本讓人找不到其他的詞來形容,雖說有魚有肉,卻和奢侈這兩個字一點邊都沾不上。小蔥蒸魚,豆腐炒肉片,還有一碟青菜就是桌上僅有的菜色。


    張紀澤難掩尷尬“內子有身孕了,那燉好的蹄花就直接送去她那裏了,大人莫怪。”


    “你平時就吃這些?”高子玉很不相信。


    難不成大人這是在暗示太寒酸了?張紀澤忙道“大人想吃什麽我讓他們立刻出去買,不然我們上酒樓也行!”


    “不用了。”高子玉製止了他的動作,他倒要看看他能裝到什麽時候!


    出乎高子玉的預料,張紀澤吃得很自然,沒有半分勉強,席間還關心了幾次他是怎麽來的,路上還順利嗎。


    就連高子玉故意敬酒,都被他推辭。“現在還在當值,不能喝酒。大人若喜歡不如晚上我們再喝?”


    一連數招都被他輕輕鬆鬆的化解,高子玉忽然覺得這個人真的不能小看,十有八九就是他暗中和岱城勾結,想要謀朝篡位!


    張紀澤丈二摸不著頭腦頭腦的陪著他逛了許多地方,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晚上迴房的時候覺得比連練三天三夜功夫還要難受。


    方瑩心疼不已的為他按摩“這位高大人也太不拿自己當外人了,怎麽能這樣堂而皇之的住進來呢!”


    “你記著這段時間打扮得素淨些,盡量不要出門,我看他今天一直在打量你,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麽。”張紀澤道。


    “真是煩人!”方瑩抱怨道“好不容易才買迴來的料子要是不做明年就不時興了!”


    張紀澤迴身拉住她的手放在唇邊一吻“沒事,明年我也給你買。”


    “買什麽買!一年到頭就這麽些銀子全給我買東西了,日子不過了!”方瑩嗔道。


    “不過了!隻要你高興我就是天天拿鹽就粥都願意!”


    說歸說,方瑩還是按照張紀澤的交代,換上了簡單的衣服,閉門不出。


    一連看了數日,高子玉都沒有發現更確切的證據,眼看著離迴城的日子越來越近,他的心裏愈發著急,時不時就用複雜難言的眼神看張紀澤,把人看得心裏發毛。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高子玉打定主意,即便孤兒寡母很可憐他也不能做有違良心的事。這日休沐,他便帶著侍衛去找張紀澤。


    張紀澤正盤算著等巡視官走了帶著方瑩去觀音廟拜一拜,保平安。誰知就看見高子玉氣勢洶洶的來了。“張紀澤,你私自挪用的數千石糧草去哪了?”


    沒頭沒腦的一句一下子把張紀澤問懵,私自挪用?他什麽時候私自挪用了?腦子裏靈光一現,他說的是送去給趙赫的那些!


    張紀澤左右看看,小聲道“這是密令,大人請聽我說。”


    高子玉隻覺得可笑。“密令?誰的密令?是陛下的還是趙赫的?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欺君罔上,口出胡言!”


    “我真的有密令!”張紀澤急道“就放在我書房的架子上,大人一看便知!”


    他言之鑿鑿,令高子玉心生疑竇,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從書房迴來的人確實在他說的那個位置找到了他說的密令,上頭確實蓋著一方“天子令”。


    這也太奇怪了。高子玉想了想問“你是什麽時候收到這封密信的?”


    “第一封是數月前到的,那時候岱城剛剛開始擁兵,信上讓我密切關注岱城的形勢,如果有變化立即燃放煙火。後來的幾封是陸陸續續來的,交代了如何修築防事還有讓我準備糧草以備不時之需。”


    這方印鑒高子玉有幸曾見陛下用過,和這一方長得一模一樣。正在這時忽然想到那一次陛下寫壞了一副字,惱得將印章蓋在錯字上看了半天還是扔掉了。有印章的這個位置恰好被火燒著,散發出一股奇異的香味。


    說時遲那時快,他將身上的火折子抽出,吹亮之後點燃了文末的印章。


    “這密信是假的。”


    在看見他掏出火折子的瞬間張紀澤就想撲上去搶迴密信,畢竟這是他唯一證明自己行為的證據,可在聽見高子玉的話時一下子呆住。“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你被騙了。”高子玉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玩忽職守、貽誤軍機,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看到這個孩子出生。


    聞訊趕來的方瑩荊釵布裙不施脂粉,顧不上別的,大著肚子要給高子玉下跪。“求大人開恩,放過我家夫君!”


    高子玉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正一籌莫展的時候忽然想到,假如能夠戴罪立功或許還有的救。“那些糧草你都交給誰了可有人證?或是能夠提供他們運走糧草的路線?不然實在是百口莫辯。”


    張紀澤扶著痛哭的方瑩,深恨自己辨別不出印鑒的真假,被別人擺了一道,做了替罪羊。“實在慚愧,每次都是他們在城外接應,我並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要是這樣,可真就沒有辦法了。高子玉無奈道“你先想想要怎麽請罪吧。”


    “不好了!不好了!叛軍打過來了!”


    眾人對視一眼,立即往城牆衝。高子玉暗暗道自己怎麽這麽倒黴,總是能夠撞上這樣的事情!


    叛軍來勢洶洶,一副不把澤城攻下絕不罷手的氣勢。遠處濃煙滾滾,聲勢浩大,遠遠看去滿眼都是士兵。


    高子玉問“城中總共多少兵丁?”


    “滿打滿算不足三千。”對方來勢洶洶,恐怕要有一場惡戰。張紀澤畢竟做過西班檢校官,又在此處做了幾年城守,對於如何安置城中百姓還算有心得。


    一切安置妥當之後,張紀澤迴府換上甲胄,安頓好家中大小事宜就要披甲上陣。


    對方領兵的是個眼生的中年男人,雙方叫了幾迴陣,便偃旗息鼓,準備開戰。


    高子玉看著用盔甲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張紀澤道“你這是想要身先士卒?”


    “對方人多勢眾,為了攻下澤城恐怕出動了大量的精銳,在這種情況下守城著實艱難。”張紀澤實話實說“現在不過是無奈之舉,要是沒有援軍,隻怕撐不了多久。”


    “你的人很不錯。”這句誇獎是真心實意的,一般的城門兵即便看到遠方有敵軍來襲,即便心裏想著關城門,卻因為城門沉重多有來不及的,更何況此處承平日久,要不是城守管束有力,隻怕現在城中已是人間煉獄。


    “如果我不能活著迴來,請大人替我向陛下請罪,饒我的家人一命。”他顯然抱著必死的決心才上的城牆,可高子玉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人人都在備戰,他卻手無縛雞之力,實在慚愧。


    城中百姓都被通知在家中避難,街上空蕩蕩的,一片肅殺。


    對方顯然有備而來,先是鋪天蓋地的流矢,然後不等人反應過來又接著放帶著火球的箭。許多地方都被火點著,燒得讓人害怕。


    高子玉慌慌張張的探頭去看有沒有受傷,卻發現根本沒有一個人因為房屋被點著而唿救倉惶,街巷中仍舊一片寂靜。


    張紀澤解釋道“我來任職之後就發現這裏的百姓較別處富庶許多,時常遭遇劫匪,便讓他們都在家中挖了暗道,平日可以儲存糧食,戰時可以躲避炮火。”他跟著看了一眼房屋燃燒的情況。“鳴金之後再讓他們互相救助即可,眼下還是守城更重要。”


    他的鎮靜自若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其他人,一開始還很慌張的士兵們在他的指揮下各司其職,有條不紊的清點著落到城牆上的箭。


    借著箭矢的掩護,叛軍很快就衝到了城下。高子玉心中一緊,隻聽張紀澤道“城牆去年重新澆築過,就是用固若金湯來形容也不過分。”


    然而下一刻在耳邊炸響的轟鳴聲就把大家都震懵了。“落石門!”


    與此同時,上一輪收集的箭也全都到了弓箭手的手中,一聲令下,沾染了蕁麻汁液的箭就飛向城下的叛軍。


    蕁麻草密生蜇毛,觸之奇痛,一般大家都避之不及,然而張紀澤卻反其道而行之,用蕁麻汁液浸泡過的弓箭去攻擊對方的士兵。一旦射中,對方便會如被斬斷肢體一般奇痛無比,以至不能應戰。即便沒有射中,汁液落在皮膚上也能夠讓人奇癢無比,忍不住要撓。


    雖然沒有想到對方會用火藥攻城,不過張紀澤也沒有慌張。“上盾牌掩護,不要輕舉妄動,他們攻不上來!”


    張紀澤的話顯然給了很多人勇氣,他們藏身在盾牌之下,見縫插針的射箭。一時間戰況變得膠著。


    所有人都以為今天會止步於此,誰知下一刻對方就指揮著巨大的攻城車靠近。雖然澤城的城牆很高,但和下麵的攻城車比起來似乎也不差太多。


    “所有人注意,不要讓敵軍上城牆!”張紀澤大喊。


    高子玉看著越來越近的攻城車心裏忽然有些發慌。


    雖然張紀澤口號喊得響亮,但是在連天炮火的幫助下接二連三的還是有叛軍爬上了城牆。敵人實在太多,官兵們守得很艱難,時不時就有人被落到城牆下。


    正在大家力不能支,的信心越來越微弱的時候,遠處突然闖出來一隊輕騎,如驟風般席卷了叛軍,一路收割人頭,到處都是哀嚎聲,屍橫遍野,血流不止。


    士氣因此而大受鼓舞,就連手中卷刃的刀都揮舞得格外賣力,很快城牆就被收複。


    叛軍眼看大事不好,鳴金收兵,迅速撤退。


    打掃戰場之後,有人在城門下喊“我等是趙赫將軍麾下,將軍有命,特命我等前來守城!城守不必擔憂,盡管安睡!”


    高子玉忙問“你家將軍在哪裏!”


    “將軍行蹤不便透露,還請見諒!”


    不管怎麽樣總算是有驚無險,此事告一段落,張紀澤想打開石門迎他們入城,可他們卻說,叛軍很有可能會在夜裏突襲,不必升石門,他們就在城牆下休息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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