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鄉心切?司遠明聞言愣了好一會兒才道“她爹娘都在這裏,怎麽會思鄉心切?”


    大夫沉吟道“或許是因為想念家中的風物,所以才會這樣。”


    程夫人坐在床沿握住女兒的手不停的抽泣。


    “可內子已經在都城住了好幾年,怎麽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思鄉?”司遠明還是不相信思鄉也能過了這麽久才發作。


    “或許是病人身邊有人最近曾經提過家鄉的風物,才讓她的思鄉之情如山洪泛濫般抑製不住。”大夫認真道“若不及時開解,隻怕要傷及心肺。”


    程夫人心痛得無以複加。“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說想迴去,都是我的錯!我的兒啊!你開睜眼看看娘啊!”


    程老爺歎道“我早和你說悄悄的迴去別讓她知道,你偏不聽!現在這樣還怎麽走的了!”


    司遠明驚訝道“爹娘在這裏住的不順心嗎?怎麽突然要走?”


    “不是這裏不好,是我們習慣了家裏的生活,在這裏住著連個認識的人都沒有,成日枯坐,實在沒趣。”程老爺道。


    大受震動的司遠明在院中坐了許久,直到安平伯在他身邊坐下。“你怎麽看?”


    “嶽家隻有她一個女兒,若是隻有兩個老人家迴去,即便安排了仆從,我也沒辦法放心。”司遠明坦誠道。


    安平伯沉吟片刻道“你要明白,一旦離開這裏,就等於放棄你的前程。”離開權利中心代表著什麽沒人比他更清楚。


    “我不能不顧她的性命。”司遠明平靜道“而且樂兒也需要母親。”


    “阿昭留在這裏,我跟你走。”安平伯沉默片刻道。


    “父親!”


    安平伯製止他“你聽我說。陛下剛剛登基,免不了要殺雞儆猴,我們趁早離開,至少能落一個體麵。至於阿昭,他雖然才能不如你,可也不是無藥可救。我們走之後,陛下就是看在定遠侯的麵子上也不會拿他開刀。而且他自從成婚之後再沒有在外麵胡作非為,霍家總算教女有方,今後我們也不必太擔心。”


    司遠明這才相信父親不是一時衝動,漸漸聽了進去。“阿昭夫婦雖然生活上奢靡些但人心不壞,或許他們渾渾噩噩的的樣子更能讓陛下放心。”


    “他和韓朝從小一起長大,跟陛下也有幾分交情。要是好好當個紈絝子弟,或許陛下就看不見他。”


    父子兩個幾句話的功夫就決定了安平伯府將來的走向,全然沒有想過要不要和司遠昭商量。


    第二日恰好有個缺,司遠明便自告奮勇的補了,從禮部執事搖身一變,成了邊陲小城的城守,明升暗降。同日,安平伯上書告老,乞隨司遠明一同赴任。蕭奕亭沒有太猶豫,朱筆一揮,安平伯的爵位被收迴,擇日隨從司遠明舉家外任。


    與此同時,司遠昭茫茫然的站在大廳裏,聽見自己的父親說要跟著大哥外任,從此正式分家。


    雖然不是沒想過分家,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他還是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父親就這麽喜歡大哥嗎?”寧可放棄爵位也要跟著大哥離開,為此甚至不惜犯忌諱,在活著的時候就分家。


    安平伯早就習慣了對這個兒子沒有好臉色。“我走了你不知多開心!”


    “在父親眼中我就是這樣的嗎?”司遠昭氣憤的看著一坐一站的父子二人,深深覺得自己在他們麵前就是個可笑的外人。“好!好!我遂了你們的意!從此你們父慈子孝!再沒有我在一邊礙眼!”


    霍婧婷正抱著孩子念詩,忽然看見他滿臉不愉衝進來,險些將地上蹣跚的孩子撞倒。“這是怎麽了?誰又來招你了?”


    他好不容易憋住的淚水在她麵前終於控製不住。“父親要分家,他要跟大哥走!”


    “什麽!”霍婧婷大驚失色,從未聽說過誰家會在家主還健在的時候分家。假若真有,便是明擺著說這家兄弟鬩牆,尤其是那被單獨分出去的更是會遭人白眼,難以立足。“他們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


    “阿婧,我隻有你了。父親不要我了!”他哭聲淒慘,像個被遺棄在路邊的孩子。


    幾個孩子跟著哭起來,把霍婧婷的心都哭得濕透,眼眶也跟著變紅,一家子坐在床上抱頭痛哭。


    不知情的人假如從外頭路過,隻怕要以為裏頭發生了什麽慘絕人寰的事情。


    程氏自從知道自己即將踏上返鄉的路途就漸漸開始清醒,到了出發這一天已經能夠坐起身。


    可在她知道司家兄弟兩個因為分家而鬧崩之後心裏很是愧疚,但不管她怎樣情真意切的派人去請霍婧婷,霍婧婷都不肯來。


    夫妻兩個窩在院子裏打包行李,全然不知自己未來將要如何生活。


    正在這時,韓朝卻突然來了。“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


    司遠昭勉強扯出笑“你來了。家裏亂,見笑了。”


    “這有什麽!”韓朝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我今天來是有幾件要緊事要和你說的。”


    “陛下想著安平伯雖然告老,不過你大哥當年做官並沒有用祖蔭,如今你又是一個人在這裏生活,便想給你安排個差事,叫了我去問你擅長什麽。我想著還在學裏的時候你對於商賈一事似乎有些興趣,便想將你安排在戶部,你覺得怎麽樣?”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兩人正發愁前途未卜,誰知韓朝便來送好消息了。“那自然好!”


    “隻是剛進去品級不宜太高,隻是一個小小的代職官。我想著你從未在官場裏待過,要是一開始就太顯眼未免遭人嫉恨,還是慢慢往上做比較穩妥。到時候孩子到了年紀也可以名正言順的去念官學。”


    司遠昭道“我真是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你比我大哥還照顧我。”說著又有些難過,眼圈不由得紅了。


    韓朝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倆可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說這些幹什麽!”


    “戶部的代職官雖然位卑,不過是個很能學東西的職位,等你安頓好了,我給你介紹幾個同僚,你跟著他們很快就能上手。”


    說著看了一圈院子裏堆得滿滿當當的箱子。“你們想好要搬到哪裏去住了嗎?”


    “還沒有,打算先去客棧住幾天,再慢慢看吧。”司遠昭苦笑道。一朝夢醒才知道原來想要在都城安家立業是一件這麽難的事情。


    韓朝一猜就是這樣。“你們先收拾著,等阿璿迴來了帶你們去看房子。”


    霍婧婷問“她不在城中嗎?”


    “她去玉華觀上香。算算時辰也差不多該迴來了。”


    被眾人提及的趙璿此刻坐在馬車上閉目養神,馬車停得隱蔽,雖是必經之路卻被樹叢遮擋得恰到好處,外頭路過的人隻能看見裏頭有輛馬車,卻看不清是誰家的。


    綠螢低聲道“大小姐,人到了。”


    透過紗簾看出去,恰好能看見司家浩浩蕩蕩的車隊。“讓子敬警醒些,要是有什麽不尋常的地方及時來信。”


    “大小姐就不怕他們想明白?”


    趙璿勾起一邊嘴角。“便是想明白也來不及了。”她閉上眼睛“迴去吧。”


    人去樓空的安平伯府已經沒了匾額,隻有大門孤零零的敞開著。


    時隔多年之後再次見麵,霍婧婷幾乎認不出來這個人就是趙璿。“你和從前不一樣了。”


    司遠昭一見趙璿就叫道“你怎麽這麽高了?”


    “大概是吃得好?”與故人久違重逢的喜悅讓趙璿也難得的說了一句俏皮話。


    霍婧婷滿眼羨慕的看著已經比自己高了不少的趙璿“是因為長高了所以才顯得瘦嗎?生了孩子之後我就胖得不成樣子,怎麽也瘦不下來。”


    她的臉盤比以前圓潤了許多,看起來有種富態美。“我倒覺得你這樣也很好。”


    司遠昭和韓朝留下來繼續收拾東西,趙璿帶著霍婧婷去看房子。


    眼看著車子慢慢駛向自己從未見過的街巷,霍婧婷莫名的緊張起來。“這是哪裏?”


    “這是蟬鳴巷。略有些薄產的官員都想方設法在這裏安家,餘下實在沒有辦法置業的就隻能住到城郊,每天天不亮就要趕來上朝。”趙璿輕聲解釋,引她去看邊上的店鋪。“這裏生活很便利,家常能用得到的東西都有,要是想要什麽好東西從前頭這個巷口穿過去直直往前走就能到西市。若是嘴饞就讓司遠昭迴來的時候給你帶點心,我看過了,從戶部衙門迴來正好能經過品香齋。”


    霍婧婷克製不住的紅了眼睛,抱住趙璿的胳膊。“阿璿,你真好。”他們這種情況人人都避之不及,甚至家中為了避嫌也不敢明著幫她打點什麽,她實在慌得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說話間馬車已經停穩,趙璿替她擦去眼淚。“我相信你們會別有天地。”


    這是一座三進院落,雖然和從前不能比,但至少比霍婧婷想象中好很多。


    “搬過來之後你和司遠昭住正房,孩子們長大了住東廂房,西廂房用來做書房也很好。貼身婢女可以住在正房的耳房,其他下人住在垂花門外,將來小姑娘們長大了後頭的罩房也是夠住的。若是以後孩子們成家了覺得擁擠,到時候再換也是一樣的。”


    “還有,你們用慣了的下人大可以帶過來,雖然月錢不如以前多,但至少是舊主,大概還是會有許多人願意的,也省得你們去用那些不知底細的人。”


    “阿璿,多謝。”千言萬語匯聚成最簡單的幾個字。她被趙璿拉著走,聽她向自己描述這裏今後可能的樣子,心裏竟然慢慢的不再慌張。


    好不容易幫著霍婧婷將東西都搬過去,韓朝還想幫著收拾,卻聽趙璿道“弗思在家裏無法無天家裏已經派人來催了幾次,我們要早些迴去了。等你們收拾好了,記得請我們吃飯!”


    迴去的路上,韓朝奇怪道“他們身邊的下人少了那麽多,這些東西要整理到什麽時候?”


    “你是一片好心,可他們現在正是左右為難的時候,眼看著就要到飯點了,他們一家子隨便吃些什麽也就過去了,你若留在那裏,他們要不要專為你置一桌酒席?”


    “我當然不會讓他們破費!”


    趙璿道“我知道你是想要幫他們,可若事事插手便是好心辦壞事。”見他還是不明白,便說“你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如果是你被掃地出門,你願意別人看你出醜嗎?”


    “我不是......”他忽然明白趙璿為什麽這麽做,如果這件事發生在他身上,他恨不得躲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


    舟平守在門前,一見趙璿迴來,便小跑著過來“大小姐!”


    韓朝立刻明白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說,自己找了理由離開。


    “怎麽了?”


    “趙赫出現了!”舟平小聲道。


    看著趙璿的眼色噤聲,舟平一路跟到屋裏,才道“剛剛到的消息,趙赫率領一隊輕騎衝擊岱城,遭到反撲,損失慘重。”


    趙璿聞言皺眉,他怎麽如此衝動!“消息準確嗎?具體傷亡多少?”


    “人數不清楚,隻是看他們丟盔棄甲的樣子,倒像難以為繼的無奈之舉。”


    趙璿原地踱了幾步。“不對,其中有詐!”現在物資緊缺一盔一甲都珍貴無比,趙赫要是沒有把握絕對不會貿然衝陣。“讓他們仔細看看丟下的盔甲是什麽樣式,怎麽處置。”


    舟平告辭出來卻沒有直接離開,而是悄悄的去找綠螢。“你能不能替我捎點東西?”


    綠螢雙手抱胸“給白欣?”


    “你別這麽大聲!”舟平慌慌張張的想要捂她的嘴,卻又不敢真的動手,手足無措的著急。


    “她沒有你想的那麽單純。”


    “那隻是她為了保護自己才說的謊,又沒有傷害別人,無關緊要的。”舟平急著辯白。


    綠螢根本懶得看他,轉身就要走。可舟平卻急忙擋住去路,從懷裏掏出來一個小小的盒子。“你替我給她送些東西吧?就這麽一個小盒子。”


    “你就不怕我前腳答應你,後腳就把你賣了?”綠螢玩味的看著他。


    舟平咬牙道“我信你!”


    “真是好沒意思!”綠螢白了他一眼,打開盒子一看,裏頭赫然是不久之前大小姐賞給他們這些近身伺候的人的解毒丹。“你瘋了!”


    “我身強力壯,又隻是個打聽消息的,用不著!”舟平笑得有些憨,像是根本沒有察覺自己話中的毛病。


    他一個每天在外頭當差的人都用不上,她一個被鎖在院子裏的女子,又怎麽會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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