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螢站在桌邊小心翻看著黑漆漆的木盒,毫無頭緒。“這個盒子太精巧,一不小心恐怕就會有所損傷。”


    “你覺得這裏頭會是什麽東西?”趙璿懷抱著弗思,漫不經心道。


    “藏得這樣嚴實應該是對主人而言很重要的東西。”


    “對主人很重要?”趙璿低聲念了幾句“這種需要費盡心思藏起來的東西多半隱藏著不願意讓人知道的秘聞。”


    穎妃有什麽不願意讓先帝知道,也不能托付給知默?


    想了一會兒,趙璿道“知默呢?”


    “被太後和陛下的人牢牢的看管著,根本沒有辦法脫身。”


    “看住她,她一定會想辦法離開。她離了二殿下便是株無用的毒血藤成不了氣候。”趙璿信手將盒子放在桌上。


    綠螢道“舟平似乎動了真心。”


    趙璿怪道“我今年難不成衝撞了紅鸞星?怎麽身邊的人一個兩個的都動了紅鸞星,且還是將自己的心思係在不該的人身上?”


    “正年輕的時候,自然免不了春心萌動。”綠螢理所當然道。


    “說起這件事,眼下雖然事多,卻難得有了空閑,我想著不如就趁著這個時候替綠楊把婚事辦了,你覺得怎麽樣?”趙璿已經想了好幾天,又翻過黃曆,才挑了幾個好日子。


    “綠楊?和誰?”綠螢難掩詫異。


    “是了,你還不知道。”趙璿一拍腦袋,想起自從來了這裏就一直讓綠螢忙前忙後,都沒時間讓她和綠楊好好的說說話。“是家裏人,外管事趙行客。都城人氏,父母都在京郊的莊子上做活,清白人家,人品也不錯。日後成婚,仍舊在宅子裏當差,你們姐妹也能夠在一處。”


    綠螢依稀記得這人第一次看見自己的時候瞪大的眼睛和差點合不攏的嘴。原來如此。“他是家奴?”


    “原本是家奴,我知道他們的情況之後就做主讓他們都除了賤籍,如今都是白身。”


    這樣也好。“大小姐覺得好,就好。”


    趙璿拉她坐下“當年你開始訓練的時候母親就說了,今後如果你肯成親,你也是有一份嫁妝的。”


    “大小姐,把我的這份也加給她吧。”綠螢道。她這輩子恐怕已經沒有辦法成親,不如將這份永遠都用不上的嫁妝送給她,添一添喜氣。


    “她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綠螢默默起身“我是見不得光的人,算了吧。”


    “綠螢!”趙璿忙伸手拉她,誰知自己在一邊玩的弗思竟攀著桌沿拿到了盒子,也不知按到哪裏,盒子“哢噠”一聲,竟然打開了。


    兩人麵麵相覷,趙璿小心翼翼的接過弗思手裏的盒子,深唿吸了好幾次才伸手去摸盒蓋。


    “大小姐,我來吧。”


    盒子不大,也不沉,讓人猜不透裏頭裝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真的打開之後綠螢立即沉默。“是一隻酒盅。”


    這是一隻琉璃燒製的酒盅,做工精美花紋繁複,卻不知為何會被主人珍藏?


    趙璿沉吟片刻“穎妃畢竟是素衣門的人,或許別有深意。”


    一隻酒盅,一眼就能看完,能藏著什麽秘密?別看趙璿說得篤定,其實根本沒有底氣。


    綠螢拿著酒盅摸不著頭腦,這算怎麽迴事?


    琉璃盅內還殘留著什麽東西的痕跡,如今已有些發黑,讓人分辨不出來是什麽東西。


    探指一抹,微微有些黏手,卻並沒有難聞的味道。


    “這就是穎妃生前最後的秘密,一定有它的用處。”


    話雖這樣說,可趙璿看著它發了幾天呆也沒有想出有什麽用。


    韓朝迴來的時候垂頭喪氣,整個人都蔫蔫的。“我迴來了。”


    “這是怎麽了?難道今日朝堂上又出了什麽事?”


    “眼看著皇陵修成指日可待,今日大家商量起喪儀的具體事項,誰知就吵起來了。”韓朝躺在趙璿膝上,讓趙璿幫他按摩,手裏牽著弗思。


    “朝上爭執你不是已經見慣了嗎?怎麽今天還這麽頭疼?”趙璿笑道。


    “我們今日才知道,先帝臨終前曾經留下密旨,讓後宮裏無所出的妃嬪全都殉葬!”韓朝沉聲道。


    趙璿聞言大吃一驚“殉葬?”他怎麽會下這樣的旨意!


    “我們剛聽見的時候也嚇了一跳,可禮部的人拿出了陛下的親筆,千真萬確!”韓朝也想不明白陛下為什麽要這麽做,可眼下不是猜測原因的時候。“禮部的人主張按照先帝的遺旨來辦,可陛下不同意。”


    按理說新帝登基,應該三年不改其政,以示孝道和尊敬。可這麽多人的殉葬,實在不是能夠輕易點頭的事情。


    “太後呢?”


    “要不是太後授意,這份旨意隻怕早就找不到了!”韓朝憤憤道。


    這個人恨不得宮裏隻有她一個人,巴不得其他人都消失!


    趙璿忽然想起來,蔣思羽至今仍在宮中,而且至今無所出。其實除了皇後,穎妃和柔妃,這麽多年根本沒有其他人有身孕。


    “先帝已經不在了,何必呢?”趙璿輕歎。


    為先帝殉葬能夠陪葬入妃陵,對於許多人而言是家門的榮耀,根本不會有人去想這些被寫在紙上的名字背後都是些二十幾歲的青年女子。若是沒有入宮,她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兩人跟著歎了一迴,卻仍是沒有辦法。先帝遺旨,份量非同小可。


    不知陛下會如何決斷?


    蕭奕亭怒不可遏的看著桌上的旨意,握緊雙拳,久久不能說話。


    到底是怎麽迴事!為什麽會突然冒出來這樣一道旨意!


    太後的突然到來令他有些措手不及。“太後!”


    太後淡淡的掃了他一眼。“已經是做皇帝的人了,怎麽還這麽沉不住氣?”


    “是。”蕭奕亭低頭,一副受教的模樣,心裏卻琢磨著要怎麽讓太後站在自己這邊?


    “你不打算遵守先帝的遺旨嗎?”要不是聽聞今日朝上陛下震怒,她也不會匆匆趕來。


    “先帝遺旨自然重要,可一下子殺這麽多人未免有些不妥。”蕭奕亭斟酌道。


    “陛下的意思是,要抗旨不尊?”太後道。


    蕭奕亭沉吟道“剛剛登基就造這樣大的殺孽,恐怕不是明君之道。而且接下來又要對岱城用兵,難免會落一個嗜殺成性的罵名。”他皺著眉毛,似乎很擔憂的樣子。


    “都是名正言順的事情,有什麽好議論的!”太後完全不以為然。


    “自己問心無愧,和別人刻意潑髒水終究是不一樣的。”蕭奕亭意有所指道。


    太後開口就要反駁,忽然見他低低的比了個“四”,忽然想起來自己還忽略了柔妃母子。柔妃可真是命好,死了一個兒子還能生第二個。這位四殿下是先帝最後一個兒子,真要論起來,和太子這個嫡長子也勉強能夠一拚,而且如今還小,誰知道將來會長成什麽樣子。


    “依你的意思,竟不必尊遺旨?”太後皺眉道,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機會能夠名正言順的弄死那些肖似穎妃的人。


    “遺旨自然要尊,隻是人數上可以做些功夫。”蕭奕亭道。“何況這時節也不宜大張旗鼓”


    “你若已經有了兩全其美的想法不如說出來聽聽,別總一個人悶著。”太後道。


    “或許並不用所有人都殉葬。”蕭奕亭首先拋出結論,然後細細道。“宮妃中不乏出身微寒的,對她們而言能夠殉葬便是家族的榮光,到時候多多的賜下喪儀,再褒獎一番,也就是了。至於那些高位嬪妃大多是家中有倚仗的,實在不好強求。”


    太後心中暗暗一數。“還有些不高不低的又要如何處理?且總不能隻陪些低位的吧?也實在不好看。”


    “這個無妨,先帝生前最後一段時間最寵愛誰?”


    “那段時間要數雲氏,她剛剛迴宮,先帝新鮮的很。”太後迴憶道。那段時間先帝的寵愛幾乎能夠讓雲氏在宮裏橫著走,就是比起當年靜妃也不遑多讓。


    “雲家官階不高,她又有些體麵,正是領頭的合適人選。”蕭奕亭拍板道。


    “冷宮裏的蔣氏呢?”


    蕭奕亭明知故問“她在冷宮多久了?”


    “好幾年了。忽然有一天不知怎麽得罪了先帝,連臉都毀了。”太後一提起她就很不滿。


    “靖國公已經告老多年,她又是冷宮棄妃,再讓她去恐怕不合適。”發現太後臉色不善之後,他忙補充道“而且先帝本就已經厭棄她,恐怕也不願意和她同葬。”


    “她也配!”太後怒道。“百年之後能夠葬在先帝身邊的人隻有我一個!”


    如此,陪葬的事情總算告一段落。


    後宮之中的女人各自坐在自已房中,等待著命運的審判。有人哭有人罵,多得是不甘心的人,在這之中,雲氏麵含淺笑,坐在鏡前細細描眉。


    身後的丫鬟跪了一地,哭得停不下來。


    她輕輕哼唱起家鄉的小調,仿佛要去赴一場久違的約會。


    美人對鏡理紅妝本該是值得為人稱道的美景,要不是身後抑製不住的抽泣聲,場麵就不會這麽詭異。


    描眉畫眼,胭脂香粉,輕輕點上口脂,她像要去見情郎的女子,含羞帶怯,眼波流轉滿溢風情。


    “娘娘,請上路。”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她會這麽坦然,平靜的接過盛著毒酒的杯子,環視著自己住過的宮殿。“我走之後,請轉告陛下,善待我的家人。”


    內監不敢看她,低下頭道“娘娘多慮了,陛下早就下過旨,所有殉葬的妃嬪家中都會得到厚待。”


    她不再說話飲下蒙汗藥,踩著椅子去攀懸在梁上的白綾,踢開椅子的瞬間,她一點都不害怕。


    陛下,我來找你了。


    她沒了動靜之後,鋪天蓋地的悲痛聲響了很久都沒有停下。


    蕭奕台得知她臨死前這番話的時候,心裏變得沉重。“雲家還有什麽人?”


    “一雙年邁父母和身有殘疾未能出嫁的妹妹。”


    “陛下不好了!”慌張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內監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冷汗連連,整個人都抑製不住的發抖。“陛下不好了!”


    “你胡說什麽!”賀內監踹了他一腳。陛下麵前這樣不謹慎可是會丟了小命的!


    “雲氏,雲氏有了身孕!”磕磕絆絆的說完,頭磕在地上不敢抬起來。


    “你說什麽!”


    “她沒了動靜之後,禦醫便去驗明正身,誰知卻發現她已經有了身孕,因為一直把肚子綁起來才沒有人發現。”


    蕭奕亭幾乎被這個消息震驚得說不出話。有了身孕的妃子不必殉葬,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她為什麽會帶著孩子坦然赴死?


    蕭奕亭趕到的時候太後也剛到,母子兩個相對無言。


    “封宮,所有今天來過的人全部仗殺,一個不留。”太後狠心道。


    “太後!”


    “如果這個消息傳出去,你的位置就不保了!”太後陰著臉道。新帝殺了先帝未出世的最後一個幼子,這是多麽大的醜聞!更會授人以短,令自己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為今之計隻有狠絕些,方能一絕後患。


    皮開肉綻的聲音和哭嚎叫喊的聲音聽得人心煩。“把嘴堵了。”


    很快,滿院子就隻能聽見悶哼的聲音。另一邊在這裏服侍的宮女都被同一條白綾勒死,毫無還手之力的餘地。


    蕭奕亭不敢置信的看著因為太後幾句話而死了一片的人。“太後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這麽做都是為了你啊!”太後理所當然道。


    像是第一次看見她一樣,蕭奕亭連連後退,不敢相信她真的是這樣一個蛇蠍婦人。


    “我要是沒有這樣的手段,當年我們母子二人就已經被穎妃那個賤人害死千百遍了!”太後冷漠的看著他。


    血腥味強硬的闖進鼻子裏,刺激得人忍不住幹嘔。太後命人將他扶出去,看著他惡心得發白的臉。“你現在已經是皇帝了,不能將兒女情長放在心上,否則你就會變成一個廢物!”


    她的強硬令蕭奕亭第一次真切的認識到她真的是一個隻為自己考慮的人。


    “一個人要是沒有了感情與禽獸何異?”


    “沉湎於兒女情長的人注定成不了大事!”太後毫不退讓。“你不想做皇帝了嗎?廢太子即使屈辱也還有活下去的機會,廢帝沒有!”


    “老二現在虎視眈眈的想要取你而代之,老四坐山觀虎鬥,等著你們兩敗俱傷好漁翁得利,你以為自己的境況有多好!”太後氣得甩了他一巴掌,滿臉寫著恨鐵不成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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