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守聽了趙璿的話,卻反而鎮定了很多,迴身坐下。“殿下什麽時候從都城出來的?似乎並不知道城中今日發生了什麽?”


    “哦?聽白城守的語氣,似乎知道了什麽秘聞?”趙璿道。


    她神色如常,麵帶淺笑,令人分辯不出真假。


    “陛下將皇後放了出來,又複了太子殿下的位。大家都在說二殿下令陛下失望了。”


    茶杯磕在桌子上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天家事,恐怕還輪不到旁人猜測。”


    白城守靠著椅背道“岱城的叛亂已經有段時間,又是鎮壓又是調兵,鬧得不可開交。如今趙赫又下落不明,長公主氣憤異常,一直嚷著要個公道呢。”


    “便是如此,又如何?”趙璿反問道“一切自有陛下聖裁。”


    “殿下說的不錯,不過是我們庸人自擾。”白城守心裏有了底,道“白欣終究是白家的人,殿下還是不要插手為好。”


    趙璿將白欣叫出來“你自己怎麽看?”


    “殿下!請救我一命!”


    胡偉氣得想要衝上來打她,被眼疾手快的舟平攔住。“你算什麽東西,也敢放肆!”說著就把人推到一邊。


    “殿下此舉未免不妥。”白城守皺眉道。“這丫頭一向狂妄不知禮數,滿口胡言,殿下怎麽能信她嘴裏說出來的話?”


    “後宅裏的事情城守知道多少?”


    趙璿見他不說,並不惱怒,問道“不知白城守家中一共幾個孩子?”


    “白某福薄,隻有一個嫡女,一個庶女。”白城守道。


    “這就是了,城守家中的那個嫡女,我也是見過的。嬌縱蠻橫,一看就知道極受寵愛,可這個瘦的皮包骨頭,怕是一陣風都能吹走。城守若說一視同仁,隻怕沒人會信。”趙璿的眼神在白欣瘦弱的身子上轉了一圈,也正是因為她太過瘦小,才會讓大家都以為她才十一二歲。


    白城守心中煩悶。“這些都是白某的家事,殿下真的要幹涉嗎?”


    “我這個人眼睛裏揉不得沙子,若她說的是真的,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殿下就沒有想過萬一她說的是謊話呢?”白城守陰惻惻的看著趙璿,似乎對於趙璿的幹涉非常不滿。


    外頭忽然開始打雷,雨聲大作。侍女們腳步輕巧的將燈點上,然後靜悄悄的退出去。


    天氣有些悶熱,跪在地上的白欣膝蓋開始疼,身上也出了一層汗。舟平悄悄附在趙璿身後道。“要不然先讓她起來吧?”


    “白城守便是想要她,也得按規矩來。”


    好不容易才聽見趙璿鬆口的白城守便問“隻要殿下開口,下臣一定盡力!”明擺著一副一定要將白欣要迴來的架勢。


    趙璿道“當初救她時,她命懸一線,廢了我許多功夫和銀錢,這筆賬總要算一算。”


    白城守當即道“殿下隻管開價!”


    誰知趙璿卻輕笑道“我不缺那幾個錢,隻是白費了這麽多功夫,總要有個交代。”


    “殿下這是何意?”白城守敏銳的察覺到趙璿話裏不願意交還白欣的意思。


    “白城守為什麽非要執著於一個庶女?”趙璿忽然問道。


    “下臣家中如今的情形殿下也是知道的,不過是希望有個女兒能夠盡歡膝下,不至於老無所依罷了。”


    “她一個妾室,今後也是要看著主母的臉色過日子,又如何能夠膝下盡歡?”趙璿瞥了一眼瑟縮著坐在白城守邊上的男子。


    長了眼睛的人都能夠看出來,白城守根本就不心疼這個女兒,不然也不會剛剛及笄就把她送到侄子家裏做妾。


    如今這世道,妾室不過比奴婢稍微好一些,比在主家有臉的家奴還不如。


    若果真心疼,便該好好的為她選一門婚事,而不是將她隨便打發。


    趙璿道“我身邊正缺一個服侍的人,就讓她暫且服侍兩年,兩年之後再完婚。”


    眾人臉色各異,顯然都不願意。


    胡偉率先叫道“兩年後她都多大年紀了!不行!”


    白城守沒有他那麽衝動,可臉色也不太好看。“殿下此舉是否太過?女子青春正好的年紀不過幾年,到時候她都是老姑娘了,還怎麽體麵?”


    “一個妾室,要什麽臉麵?”趙璿諷刺道。


    白欣跪在地上,臉色慘白,看起來搖搖欲墜。不敢置信的看著趙璿,不明白為什麽剛剛有些鬆動的人會在一瞬間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舟平看著白欣的神色,心頭一痛,差點就要跑出去拉她起來。要不是綠螢暗暗和子敬一人一邊按住他,恐怕他早就不受控製。


    白城守隻覺得可笑。“殿下即便身上有爵位,也不該如此妄為。”封了公主,就真的當自己是金枝玉葉,可以任性妄為嗎?


    趙璿笑眯眯的將涼透了的杯子拂落,瓷器碎裂的聲音傳出去很遠。她冷笑著看向被嚇了一跳的白城守“便是我身上沒有爵位,我也是趙璿。”


    趙璿這個名字背後所代表的意義,遠不止表麵上的玉城公主,秦安公夫人這麽簡單。


    她是唯一一個在出嫁前就能夠參與到崖城貿易中的女子,是唯一一個曾經陪伴在沈老爺子身邊,參與過許多次商談的女子。


    “殿下這是何意?”


    “意思就是,不要和我對著幹。”趙璿輕笑道。


    胡偉急得要衝上前保護白城守,誰知卻被鬼魅般的綠螢攔住,脖子上冰涼的匕首製止了他所有的動作。


    臉色鐵青的白城守怒道“趙璿,你不要太過分!崖城可不是你說了算!”


    “我無意與你爭執,不管你怎麽說,人我一定會帶走。”趙璿麵無表情道。


    “城主病重,少城主下落不明,什麽時候輪到你一個外嫁女子插手崖城事務!”白城守橫眉怒目,一副完全不將趙璿放在眼裏的樣子。


    趙璿接過子平遞過來的弓箭,信手一拉,滿弓,箭若流星,將院中的一片樹葉牢牢的釘在樹幹上。


    “在崖城我說的話還是有些份量的,你要不要試一試?”


    白城守眼看著落於下風,卻嘴硬道“我是朝廷命官!你豈敢動我!”


    “我不動你。”趙璿彎弓,將箭對準胡偉“他可不是朝廷命官,殺了他,也不過是兩吊錢的事情。”


    胡偉兩股戰戰幾欲跌倒,求助似的望向白城守,卻礙於脖子上的短刀而不敢發聲。


    “你眼裏到底還有沒有王法!”


    “你猜我敢不敢?這一失手可就是兩吊錢呢!”


    情勢危急,容不得白城守深思。“今天是你硬要把她帶走的,將來出了什麽事,你可不要怪我!”


    趙璿將弓拉滿“她便是天煞孤星,這人我也要定了!”開弓沒有迴頭箭,飛馳而來的箭擦過僵立在原地的胡偉的臉頰,直直的釘入身後的柱子。


    綠螢一鬆手,沒有人能夠倚靠的胡偉立刻摔在地上,手腳並用的爬了半天都沒有爬起來。


    白城守麵色不善。“即便老爺子疼你,你也姓趙,不姓沈。”


    “即便我姓趙,我也一樣最得寵。”


    話不投機半句多,趙璿將人提起,冷聲道“老爺子可還記得這楚庭是怎麽建起來的!”


    冷汗不受控製的從背後落下,白城守聲音有些發澀。“城主......”


    “祖父安然無恙,你很失望吧?”趙璿冷笑道。“風月醉的味道,我已經領教過了,改日還要同城守討教一二。”


    胡偉茫然的看著氣勢洶洶的白城守在趙璿的幾句話下敗下陣,臉色灰白,要扶著椅背才能堪堪站穩,強笑道“殿下這是什麽意思?”


    “不要叫我殿下,和以前一樣,叫我大小姐吧。”


    白城守猶豫再三道“這天下如今還姓蕭。”


    趙璿將跌坐在地上的白欣拉起來。“站到綠螢身後。”


    “人間風水輪流轉。下一句是什麽?”趙璿將弓交給子平,笑著看向白城守。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這是大逆不道!”白城守驚叫道。


    “你猜,你說這句話會不會是大逆不道?”趙璿站在他身前,逼視著他。


    白城守聞言倒抽一口涼氣,半天說不出話。


    “今日到此為止,你若不想終年於此,趁早請罪。”趙璿道。


    不是沒有聽說過她的故事,可在今日之前,他都以為不過是誇誇其談,當不得真。直至此刻,親眼所見,才發現過去聽聞過的那些都是美談。


    胡偉聽得雲裏霧裏,試探著去拉白城守的衣角。“白欣真要讓她帶走嗎?”


    趙璿驀然將眼神落在他身上,似乎有些為難。“你要攔我?”


    白城守一把將胡偉拉到身後,一咬牙,撩起衣角跪在趙璿麵前,認認真真的叩頭道“屬下見過大小姐!”


    直把胡偉和白欣看得目瞪口呆,這才多大一會兒,幾句話的功夫就能讓一個鎮守一方十餘年的中年男子心甘情願的俯首稱臣?


    白欣神色複雜的看著趙璿,這個女子究竟代表著什麽?為什麽能夠讓不可一世多年的白城守在她麵前不敢造次?


    “識時務者為俊傑,你一向是個看得清形勢的人。”


    趙璿揚長而去之後,胡偉將白城守扶起。“那人究竟是什麽來曆?”居然能夠讓白城守甘願下跪。


    “她身上諸多尊貴封號,都敵不過她的名字。”白城守輕歎道。


    趙璿這個人單說名字幾乎沒有人聽過,可要說起沈老爺子身邊那一對金童玉女不管是在崖城還是在楚庭都是響當當的名聲。


    和被稱作善財童子的沈昌旭不同,趙璿的出名全然是因為她是個無情的人。


    任憑你在沈家當了多久的差,若犯了她容忍不了的錯,都會被趕出去。殺伐果斷,毫不留情。


    沈老爺子對於沈昌旭還時常指點規勸,加以調教,可對於冷情冷心的趙璿卻一直十分放縱。


    那些他不好出手的事情大多都是交給趙璿來辦。


    如果說沈昌旭就像白雪一樣幹淨,那麽趙璿就是他身後腥臭的鮮血。


    “崖城真的有這麽厲害嗎?”胡偉不解,為什麽和這個名字沾上邊就會如此讓人忌憚。


    白城守扯著領口鬆了口氣“崖城暗地裏擁軍無數,和海上諸國一直往來貿易,關係密切,所以被稱作海上帝王,就連陛下也要忌憚三分。”


    “可以前從沒有聽說過啊!”


    “那是因為楚庭做了崖城的擋箭牌。”白城守苦笑道。“世人隻道楚庭富庶,可其實連崖城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胡偉大驚失色,楚庭的富庶已經是舉國聞名,可即便如此還不如名不見經傳的崖城,實在難以想象崖城究竟會如何富庶!“可即便如此,他們也不能這樣不講道理啊!”


    “她趙璿就是崖城的律法!”白城守無力的倚靠在椅背上,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崖城一直都獨立於海外,根本不受控製。我上一次見她還是十幾年前,後來即便聽聞沈老爺子身邊有一個魔童,也從未聯想到她身上,誰知她長了一副無害麵孔,卻真有一副鐵石心腸。”


    胡偉愣愣的說不出話,能夠被見多識廣的白城守以一句“鐵石心腸”下定論,實在讓人難以想象她究竟能夠做出什麽慘絕人寰的事情。


    “可她這些年似乎並沒有什麽惡聞?”胡偉道。


    “紅粉骷髏也是會畫皮的。”白城守扶額,心事重重。


    即便真的離開城守府,可趙璿並沒有讓白欣跟著她們出發。


    舟平自從知道她真正的年紀之後再見她總是有些別扭,拉著子平小聲道“大小姐要去哪裏?”


    “跟著就是。”子平道。


    白欣不甘心的攔在趙璿麵前。“為什麽不帶我!”


    趙璿勾著嘴角笑,意有所指“你不知道嗎?”走近一步,壓低聲音“管好你的手,不然舟平就要遭殃了。”


    “你威脅我!”


    “這是警告。”趙璿輕聲道“我不喜歡別人質疑我的決定。”


    舟平扭扭捏捏的站在她麵前“原來你已經這麽大了。”


    “你嫌棄我嗎?”


    “不是的!”舟平慌亂的擺手,生怕她想錯。可自己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就要走了,你在這裏要照顧好自己。”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她探手攥住舟平的衣角,仰頭抬眼看他,眉心微蹙,輕咬下唇。


    心旌搖動的舟平有那麽一瞬間,幾乎要不顧一切的拉著她去找趙璿求情。


    電光火石之間找迴意誌,動作很輕卻堅定的搖頭“大小姐既然讓你留在這裏,一定有她的用意,你在這裏很安全。”


    白欣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拉著他的手也鬆開,似乎隨時都要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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