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這一天,外頭熱得像火爐一樣,趙璿穿一身輕薄的紗衣坐在榻上教花魄念書識字,邊上放著一大缸冰才勉強減了幾分暑氣。


    韓朝坐在書房的另一邊,乖乖的看趙璿安排好的內容,時不時的問幾個問題。


    這本是再和諧不過的一天,可外頭突然降下暴雨,把院子裏的花吹得東倒西歪,沒有一棵能夠站穩。


    綠楊急匆匆的趕過來,身上被打濕了好幾處。可就在這個時候雨卻又忽然停了,烏雲散去,晴空萬裏,似乎剛才的狂風暴雨都是在做夢。


    唯有滿地的殘花和水漬見證著不久之前發生過的事情。


    這是宮裏來的信,上麵還印著加急的章。


    趙璿忽然覺得不安,迅速的將信看完,被上頭的內容震驚到說不出話。


    那邊韓朝聽見了動靜,不明所以的探頭過來看,見她一副無所適從的表情,心裏跟著一跳。劈手奪過趙璿手裏的信,幾行看完之後也跟著陷入了沉默。


    綠楊沒說話,急匆匆的就要把花魄帶出去。


    花魄似有所感,一扭身又鑽了迴來,搶了韓朝手裏的信一看,整個人都站不穩。


    豆大的淚滴劈裏啪啦的往下掉,兩眼無神,搖搖欲墜。


    綠楊心痛的抱住她,可她一個勁的哭著鬧著,非要往外麵跑。


    韓朝喝住她,命綠楊抱緊她,轉頭去問趙璿。“你怎麽看?”


    “這個時候出事,隻會引起兩國交戰。溫澈要自立為王,要複國了。”趙璿低聲道。


    風辰在趙璿大婚的前一天死在了成華府,據說是羞愧自盡。


    趙璿急急的就要換衣服進宮,可跨過門檻的瞬間忽然想起來蔣思羽說過的話,腳步又慢慢的收了迴來,扶著門沉思。


    身後隱隱的傳來花魄壓抑不住的痛哭,她哭泣著去捶打地麵,竭力要從綠楊的禁錮中掙脫。“殿下!殿下!你要替陛下報仇啊!陛下不會自殺的!他絕對不會的!不會的!”


    風辰一向很看得開,如果趙璿改嫁就能令他羞愧,那他也不會在溫池手底下長到這個年紀。


    可外人哪裏知道那麽多,他們隻知道翼族的皇帝在先皇後改嫁的前一天死在了自己府中。


    忽然有人敲響了院門,趙璿抬眼望過去,原來是趙行客。他已經很久沒有進內院了。


    趙璿衝他點了點頭,他快步走來,麵色凝重的遞過來幾張紙,上頭的墨香還沒有完全散去,而上頭寫得那些字簡直讓趙璿沒有辦法直視。


    上頭說,趙璿是個不貞不義之人,先嫁了風辰亡了翼族,現在還逼死了風辰。恐怕夜裏都不能睡安穩。


    又說韓朝倒了半輩子的黴才娶了這樣一個空有身份的喪門星。


    趙璿將這幾張刻意散到門前的紙一股腦的塞到韓朝懷裏,看著他問“你後悔娶我嗎?”


    韓朝看都不看,用力將紙撕成幾片,又團成一團,扔在一角落。“我才不管別人說什麽,我隻知道你是我好不容易娶迴來的人,我信你!”


    趙璿微微一笑,命趙行客不要聲張,暗暗的去查究竟是怎麽迴事。


    韓朝奇怪道“這東西已經在城裏散了好幾年,官府都查不出來,他又有什麽門路能夠查出來?”


    “山人自有妙計!”趙璿道。


    屋裏花魄已經哭得沒有力氣,哀哀的伏在綠楊的身上,抱著她的手臂抽抽搭搭地怎麽也停不下來。


    趙璿輕輕的摸著她的頭,看定她淚眼朦朧的雙眸。“風辰的事情我不會當做不知道的,我也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但是你不能隻是這樣哭鬧,你要幫我。”


    花魄愣愣的抽了抽鼻子。“可是我什麽都不會,怎麽幫得上你呢?”


    “隻要你想,你一定會有幫得上的地方。”趙璿道。


    原本已經想要點頭的花魄忽然停住動作,狐疑的看著趙璿。“你該不會是在騙我吧?”


    “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花魄抬頭看了一眼抱著自己的綠楊,顯得有些猶豫。


    趙璿一看就知道她想說什麽,可她沒有開口,靜靜的等著。


    綠楊輕輕的拍著花魄的背,誰都沒有催促。


    “我聽說綠楊有個姊妹,是因你而死,那時候你也說要替她報仇,可是這都已經過去了好幾年,你還是什麽都沒有做!”


    趙璿沒有直接迴答,而是問她。“你知道發生了什麽嗎?”


    花魄不明所以的搖了搖頭,隻聽趙璿說“我並不是不想查,而是這背後的人勢力龐大,那個時候我沒有辦法去弄清楚背後的陰謀,可現在不一樣了。”


    綠楊道“我從未有一刻懷疑過殿下,我知道殿下一定會為綠柳報仇的。”


    花魄不解。“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你為什麽從不懷疑呢?”


    綠楊輕聲道“因為我知道殿下是真心把我們當成家人的,沒有人會不想為家人報仇。”


    家人?花魄把這幾個字放在唇齒間咀嚼了幾次,忽然發現自己對風辰實在當不上這麽重的情分。


    順從的抱著綠楊的胳膊,向趙璿伸出手。“那我們約好了,你不能騙我,不管花多久都要替陛下報仇!”


    趙璿鄭重其事的勾住她的手指。“我答應你,絕不食言!”


    韓朝一直站在背後默默的看著她們幾個人說話,忽然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活了這麽久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情就是排除萬難娶了趙璿。


    安頓好哭得肝腸寸斷的花魄,趙璿拉著韓朝的袖子往內室去。


    避開所有人,她緊緊的抱住韓朝,整張臉都埋進他懷中。韓朝正覺得奇怪,忽然覺得胸前有些濕潤,然後就聽見她壓抑沉悶的哭聲。


    過了很久,她才紅著眼睛靠在他懷裏。“風辰明明什麽都沒有做,為什麽他們非要置他於死地呢?”


    “因為溫澈恨他。”


    恨他勾結外人害了自己的兄長,恨他明明是個無國之君,卻還能有封號,過得風光體麵,而自己的兄長卻隻能棄屍荒野,連一座像樣的墳都沒有。


    “我不能看著這樣的事情一再發生而無動於衷。”她的聲音很輕,還帶著哭過的沙啞和鼻音。


    他抱緊懷裏的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不管你做了什麽,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都和你在一起!”


    “你就不怕我要做什麽大不敬的事情?”


    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握緊她的手。“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大不了我做個不肖子孫,從此不再做韓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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