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紙人的眉眼皺了起來,顯得很是痛苦,他們想要唿喊,卻喊不出一個音符,他們想要掙紮,卻隻能看著自己的身體,在火中漸漸化作了灰燼……


    紙麵人抬起頭,朝棚頂望去,隻見樂師已經敗下陣來,六尾分身也被蠱師踢了一腳,身子倒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桅杆上,頭頂的血條隻剩14都不到了。


    紙麵人焦急地甩了甩手,又有兩排小紙人從他的衣袖中飛湧而出。


    如果說之前的小紙人隻能形成兩條繩索,現在的小紙人就能化作兩排消防水柱。


    小紙人數量之多,像是將他身上的所有存貨都給拿出來了。


    “執於一念,困於一念。一念放下,自在心間。”老和尚淡淡勸道。


    “你既然有你的執念,又何必要勸我放下執著?索性就讓我們看看,誰的執著更深吧!”


    千百個小紙人密密麻麻地拚接在一起,將老和尚緊緊地包圍在其中,就連頂部都封閉了起來,猶如一個紙形的蛋殼。


    老和尚無奈的歎了口氣,就憑一道脆弱的紙牆,如何能困得住他,隻不過是一場無謂的掙紮罷了。


    真言一個字接著一個字,再次從他的口中蹦了出來,剛在他身前的紙牆上燒開一個口子,便被周邊的紙人給填補上了。


    這次有點難纏,看來他也要動真格了!


    老和尚緩緩地取下了手腕上的珊瑚佛珠,一把扯斷了串繩。


    火紅的珊瑚珠子無火自燃,火為點,炎為線,勾勒出一片片豔麗的火焰花瓣,又以珠子為花蕊,組成了一朵朵熊熊燃燒的紅蓮。


    紅蓮火珠四散而去,撞擊在牆麵上,隻聽嘩的一聲,瞬間便將整麵紙牆都給點燃了。


    紙永遠是包不住火的!


    紙與火的硬拚,結果似乎早已注定了結局,隻剩下灰飛煙滅罷了……


    待煙霧散盡,老和尚抬起頭,隻見紙麵人已經上了頂棚,擋在了六尾分身的麵前,“這裏交給我,你先走!”


    六尾分身扶著桅杆,爬了起來,利落地擦掉了嘴角的血痕,“別又想拋下我,要走一起走!”


    紙麵人轉過身,想給他愛的人留下一個笑容,可是他忘了,他的臉上沒有繪製五官,又如何會有笑容呢?


    一道尖利的塤聲傳來,化作了無形的音刃,落在了紙麵人的背上,從前方穿過,將他破了一個洞。


    “再見了……”他發音不清,猶如漏風一般。


    “不!——”


    淚水模糊了六尾分身的視線,她看見紙麵人的身子被音刃無情地劃開,如同破碎的拚圖,化作了一片片細小的碎片,四下消散後又迅速聚攏在一起,散發著淡淡的光華。


    那些光華是紙麵人的元神!


    放棄了希望,拋棄了身體,打碎了元神,他打算賭上自己的一切,換取最後的一擊!


    嘩——


    餘下的難以計數的碎片,如同奔湧的狂潮,洶湧地撲向了對麵的蠱師。


    沒有花俏的招式,沒有炫目的特效,隻是以最簡單、最直白的攻擊方式,正麵剛上了蠱師。


    他不是在攻擊,他是在拚命!


    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麽?不是副本boss,不是內測強者,而是不要命的瘋子!


    無畏而無憂,無憂而無敵!


    脆弱的紙屑,在他的執念之下被強化到了極致,化作了一道道鋒利的暗器,刺入了蠱師的身上。


    雖然每一片紙屑,隻能割開一條不起眼的小縫隙,但是積少成多,水滴也能穿石!


    蠱師瞪大了雙眼,驚愕地看著自己的胸口,他竟然被那些不起眼的紙屑,給洞穿了一個窟窿!


    這怎麽可能?


    那個紙麵人,可是他的手下敗將!


    他在實力巔峰的時候,都沒能戰勝自己,經過了幾十年,兩人的差距進一步拉大,自己怎麽可能敗在他的手中?


    然而,胸口傳來的陣陣疼痛,不住地流血的傷口,時刻地提醒著蠱師,他真的敗了!


    頭頂的血條迅速地縮短著,一股眩暈感襲來,他覺得眼前一花,視線開始模糊起來,腿也軟了,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直挺挺地倒了下來……


    紙麵人就這麽憑借弱勢逆襲,成功撲殺了遊戲世界的第一強者?!


    “阿彌陀佛!佛勸世人,放下方得大自在,又如何不是懼怕人心的執念呢?與施主的執念相比,老衲慚愧。”


    珊瑚佛珠的火蓮一片片幹枯熄滅,被一條靈力化作的紅繩重新串連了起來,重新迴到了老和尚的身邊,掛在了他的右手腕上。


    老和尚雙手合十,垂眸而立,喃喃地念誦起了《地藏菩薩本願經》。


    這段經文,是為了紙麵人而念,為了蠱師而念,同時也是為了自己而念。


    他大限將盡,時日不多,才被蠱師說動,幫他殺了貓妖,希望能在圓寂之前,迴家看望自己的家人一眼。


    看來,是他奢望了……


    一聲歎息輕輕地落下,隻剩下一段段冗長的經文,從他的口中喃喃而出,“若有眾生,不孝父母,或至殺害,當墮無間地獄,千萬億劫,求出無期……”


    ……


    六尾分身睜大了雙目,覺得此刻自己的眼睛澀澀的,她的淚水早已流幹了,再也哭不出來了。


    他們才剛剛重聚,還沒有好好看上他一眼,還沒有好好說上幾句話,他怎麽就這麽狠心,再一次拋下了她……


    她伸出了手,抓住了一片飛散的紙屑,緊緊地收攏在掌心,她甚至能夠感覺到,那片紙屑上帶著那人的餘溫和氣息。


    然而,待她再次鬆開手時,掌心的紙屑已經消失了,什麽都沒有了,連一個念想都沒給她留下……


    這一次,紙麵人真的死了,元神俱滅,沒有半分複活的希望……


    “不!——”


    令人心悸的嘶吼聲在湖麵迴蕩,聲音裏透著憤怒、痛苦、還有無盡的絕望。


    六尾分身的眼角再次濕潤了,然而這一次,她流出的不是淚水,而是血水,眼前的景色被印染成了血色的一片。


    她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缺了一塊,隻剩下了無盡的痛苦。


    嗬嗬,既然難以承受,那就讓所有的人陪她一起分享這份痛苦吧!


    一個個虛幻的人影浮出了水麵,化作一縷縷青煙,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吸入了六尾分身的口中。


    她竟然在吞噬水鬼!


    隨著吞噬的水鬼數量越來越多,一根根青筋在她的臉上暴起,向四周快速蔓延,如同醜陋的蜘蛛網,硬生生地毀了她原本那張完美無暇的嬌美容顏,讓人不覺避開目光,不忍直視。


    而她身後的貓形黑影,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地擴大著,已經快和她等高了。


    忽然,黑影之中裂開了兩條縫隙,縫隙豁然裂開,如同被扒開的傷口,露出了一片殷紅。


    殷紅又快速縮作了一團,化作了兩個圓形,緩緩地移動到了裂縫的最右端,又迅速迴到了中央。


    那個位置,那種形態,那般動作,不正是眼睛嗎?


    貓形的黑影居然多了一雙眼睛,而且還是一雙詭異的血眼!


    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從而忽略了不遠處的蠱師的屍體。


    一條不起眼的小蟲子,從他胸口的窟窿裏偷偷地鑽了出來,借著桅杆的陰影一路向前,悄悄地爬向了六尾分身,鑽入了她的裙擺之內,不見了蹤跡。


    沒過多久,六尾分身就變得怪異起來,她忽然抓著自己的胸口,顯得很是痛苦的樣子,而她身後的貓形黑影,則如燃燒的火焰,不住地變幻著形態,變得異常的不穩定。


    所有的人,都將她的異狀歸為吞噬水鬼後的消化不良,直到她再次開口才發覺了異狀——


    “桀桀桀——”


    她的笑聲充滿了陰森與詭異,如同靜夜中突然響起的卡殼磁帶,讓人聽了很不舒服,心底裏無端地冒出一股寒意。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笑聲渾厚低沉,根本不是女聲,而是男聲!


    “我終於獲得了最完美的身體,這都要感謝你們這群蠢貨!桀桀桀——”六尾分身激動地捏緊了拳頭,聲音中難掩興奮的情緒。


    胖道士用小指掏了掏耳朵,“那聲音怎麽聽著那麽耳熟,和那個掛掉的那個蠱師差不多啊!”


    “就是那個蠱師的!”宋欽真皺眉道,“他不知用了什麽秘法,奪走了六尾分身的身體!”


    胖道士摸了摸腦袋,“這下可麻煩咯,貓妖分身在這個遊戲世界裏,可是非常特別的存在。掌握了貓妖分身,說不定就能掌握這個世界的構成法則!”


    自從紙麵人死後,他所操作的紙人失去了法力,仙宗的幾人又恢複了自由。他們相互看了一眼,默契地後退了一步,折返了他們駛來的畫舫。


    胖道士瞪大了雙眼,“嘿!他們這是打算幹什麽?”


    宋欽真給他了一對白眼,“這還看不懂嗎?打算明哲保身了!”


    說那麽含蓄幹什麽?唐欣直接挑明道,“不就是溜了嘛!”


    胖道士和宋欽真對視了一眼,感覺臉上一陣燥紅,被赤果果地打臉了啊!


    堂堂道門仙派,何時變得那麽窩囊了?不是說要降妖除魔嗎?


    那麽大個魔頭站在他們麵前,就差在腦門上寫上“我是反派”、“我是魔頭”、“快滅了我”,他們怎麽就那麽走了呢?


    之前對付六尾分身的時候,他們不是很有氣勢的嗎?難道對付換了一個內核,他們就變成縮頭烏龜了?


    他們怎麽不用腦袋想想,不趁著現在蠱師剛剛奪舍成功,還未獲得絕對的主控權,將他一舉消滅,難道還要等到他完全掌控了這具身體,期盼他的手下留情嗎?


    真是一群目光短淺的家夥!


    真是被他們給氣死了!


    簡直就是道門不幸啊!!!


    胖道士都快抓狂了,有能力的人怎麽就那麽沒擔當呢?他恨不得也能來個奪舍,直接控製了他們的身體得了。


    幸好還有腦子清醒的,老大爺拍了下腳邊的頂棚,一躍而起,飛身來到了六尾分身,不,應該說是蠱師的跟前,目光冷冷地落在他的身上,“快從珍娘的身體裏出來!”


    “嗬嗬,原來這具身體叫珍娘啊……可惜了,以後她就是我的了!桀桀桀!”蠱師叩擊著牙齒,發出了一陣刺耳的怪笑。


    他扭頭轉向了老和尚,“這個家夥就交給你了,本座去對付那個貓妖!”


    唐欣一行人高度戒備著,相互聚攏在一起。修煉到滿級的蠱師,本就不是好對付的,何況現在還奪舍了六尾分身的身體。


    而之前圍攻他們的三派成員,則默默地向後退了幾步,為蠱師的到來騰出了空間。


    講真,他們此刻的心情挺複雜的。雖然提前站對了隊,卻讓他們怎麽都高興不起來,甚至隱隱產生了退意。


    他們之所以集結在一起圍剿貓妖,並不是為了幫助蠱師爭權奪勢,而是為了他的承諾,承諾事成之後,所有的人都能離開這個瘋狂的地方,返迴現實世界!


    可是現在呢?那個蠱師竟然利用他們牽製貓妖,趁機霸占了六尾分身的身體!


    這算什麽意思?!


    看來蠱師根本沒有要實現承諾的打算!


    因為根據遊戲劇情,想要通關,就必須將貓妖及其分身全部殺死,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蠱師自己!


    他會那麽大義凜然,舉起刀口對著自己嗎?別做夢了!


    誰不怕死?誰不惜命?


    他現在如此強大,殺了貓妖之後,恐怕就該清算他們這群想要迴家的玩家了吧!


    嗬嗬,好比是辛辛苦苦架了一座橋,白白送人過了河,最後,還得親眼看著自己的勞動果實被人給拆了,連訴苦的地方都沒有!


    蠱師向著唐欣款步而來,此刻的他眉眼舒展,衣袂生風,露出一副誌得意滿、勝券在握的樣子。


    為了完成這個計劃,他已經等了很久了,久到忘記了時間,在這個無盡的七月裏不停地輪迴……


    現在,他的所有等待,所有的付出,終於到了迴報的時刻了!


    他已經擁有了六尾分身的身體,隻要再吞噬了貓妖本體,就能成為這個世界至高無上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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