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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迴 血流沙漏盡前塵事 小道士堪堪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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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多後,白長庚一行人來到敦煌城時,已是晚上了。


    這西域一帶乃至敦煌城的夜景都非常漂亮,燈紅酒綠,街道繁華,人聲鼎沸,雖不如江南與中原、京城等地鋪天蓋地的人頭,卻也無比熱鬧非凡,百姓度日十分安逸。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並不似記載中那般荒涼寂寞。


    遙想當年,西域有三十六國乃至周邊一片小國,如今是否都已掩埋在風沙之下、再無痕跡,還是在隱秘的曆史中悄悄地佇立著文明的豐碑,不為人所知呢?


    “姐姐,這就是敦煌了吧?”木相留特別興奮地四處張望,每個小攤子都恨不得經過一下,看她表情想去買十個饢,再包個五十兩哈密瓜、大棗和葡萄帶走。


    白長庚點頭。


    白長庚在與涼曜簡短地聊天,一路上,她們也已彼此熟悉了,在顛簸的馬車上,三人約定好此行若能平安歸來,便義結金蘭。白長庚十分感念涼曜願意陪同、並為自己隱瞞女子身份之事,如此,這一路便無需男裝打扮,一身女俠裝束下,更無人認識自己了,倒也輕鬆暢快。


    “為保護重要之人、行大義之事,編造謊言隱匿起來,未必是壞事。”涼曜說。


    木相留過來打斷她倆道:“姐姐,我從路邊的小販那兒打聽了。他們說,敦煌這塊有一個很神奇的地方,叫做仙子洞,那裏麵啊!果不其然,就如同你祖父所說,有很多珍貴的藥材呢!還有——”


    “好。”白長庚示意她小聲些。


    涼曜意識到,自家大小姐表麵上在賞玩夜遊,實則竟是探聽消息,目光中愈發對木相留增添了幾分尊敬。


    白長庚依舊著青色道袍,隻是袖口與皂靴上方紮的下褲作勁裝式樣,已配合了些女子裝飾,改了一道秀麗的遊俠發髻,著麵紗;木相留穿著孔雀紋樣的綠色曳撒套裝,英姿颯爽;而涼曜身著黑金雙色的便衣,紮棕褐色腰帶和同色發帶。


    三人此番都是江湖俠客的模樣。


    自從出了江南一帶,距江湖百家的眼線與世家貴族山高路遠,所以便可大膽行事,加上邊遠地帶,人生地不熟的,到後來,一路上根本沒人認出來她們,便愈發放鬆起來。


    木相留則早已掐著點給家人發了偽信,訴說自己在江南一帶玩得多麽暢快雲雲,雖然肯定瞞不了多久——沒事,到時候白玉樓會想辦法收場。


    白長庚也按時定期發了信,匯報在敦煌的一路情況,好讓自己家的人放心。


    涼曜先不提,相留與長庚雖年幼,此番卻因早早涉及家族事務,身在世家宅門,心性成熟,尤其是長庚,身量高挑,在外稍加打扮,加之身著大人服飾,竟有了翩翩青年的味道,不太看得出少年的氣息了。


    “姐姐,你迴歸女子的打扮真是好看。”木相留滿眼放光地誇,涼曜也跟著笑了。


    這些天的旅途,白長庚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麽是人生自在。


    三人無事,在敦煌城內轉悠,由於路上幹糧耗得差不多,便簡單備了一些水與方便攜帶的吃食,預備次日就進鳴沙山找仙子洞。


    涼曜對木相留道:“小姐,我們進沙漠以後,一定萬事小心。今晚好好歇息。”


    “知道啦知道啦!”木相留嘟嘴應道,她很不喜歡別人管她,“這下可好了,來了個涼曜,不出一兩年,我就等於又多出半個爹娘了。”


    涼曜無奈地搖搖頭,依舊跟在木相留身邊。


    三人迴客棧的路上,剛走到一條僻靜的巷子口,忽然,從旁邊竄出一隊人,轉瞬將她們團團圍住。


    涼曜冷冷地望著對麵一臉得意之色的男子,道:“原來是你。”


    “木玦。你怎麽在這?”木相留驚道,下意識就把白長庚擋在身後,要知道白長庚現在是女子的裝扮呢,倒其實不用躲藏。


    而白長庚看到來人之前,也早已戴上了麵紗。


    “大小姐。”木玦彬彬有禮地向木相留致意,他並沒注意白長庚,隻當是什麽普通的小跟班。


    隨即轉而輕蔑的望著涼曜:“涼曜,好久不見啊!”


    木相留心下百轉千迴,壞了壞了,百密一疏,忘了還有這茬,怎麽碰上了父親在西北的鏢局隊伍!這番肯定得是要抓自己迴去交差了。


    這位木玦,與涼曜之前在府裏相見的時候,就似乎不太合得來。


    木相留的父親本就不太喜愛木玦,他隻是木家一個家仆的孩子,卻是相當優秀的打手,很多木家人覺得他適合去六扇門。他自小苦練功夫,擅長刀槍騎射,隻為能去六扇門任職,讓光宗耀祖的那天早日來臨;這涼曜一來,木玦的期待便成了夢幻泡影,自從女兒木相留帶迴了新人,每日軟磨硬泡,木家當家的自然會愛屋及烏,給予涼曜的賞識偏愛會更多一些。


    涼曜將來會被安排進六扇門,一邊做木相留的貼身侍衛。


    天知道他有多記恨涼曜的憑空而出,搶去了自己本來的金飯碗。


    正因如此,所以,他才會轉而被發配到這荒涼的邊疆送鏢。


    木相留緊張地望向涼曜,隻見涼曜眼眸冰寒,一股懾人的氣勢從她身體中散發出來,和木玦彼此之間誰也沒有退讓的意思。


    “都和爹爹說了,我嘛……是遊玩,很快就迴去。”木相留一邊打圓場,一邊使眼色給涼曜。


    “您不是去應天了麽,怎的轉眼就在敦煌城了?”


    木相留懊悔不迭,都是自己太過招搖,出門逛大街都懶怠喬裝,這樣也不至於被自家人認出來了!


    “相留小姐,我也是奉老爺的命在此地送鏢,也根本沒想到會碰上您。既碰上了,那就沒辦法了。”


    木玦把「根本沒想到」幾個字悠悠地拖長,故作苦惱地望著木相留:


    “小姐,您不會讓我難辦的吧?”


    電光火石間,他打了個手勢,身後便齊刷刷多了一批布衣打扮的人,這都是木家鏢局裏頭培養的人,平日和百姓無異,混跡在人群中,關鍵時刻都能以一當十。


    木家是將門沒錯,自然勢力廣泛遍布,從朝廷至各地鏢局、鹽茶商販到武林中人,凡身手絕佳者,許多幾乎都是木家的人。


    木相留一把拉住涼曜,心虛道:“別硬來,我們還是快溜吧,這麽多人要抓咱們,萬一被抓迴去見爹爹,我的皮肉可怎麽辦哪?”


    涼曜聞言開始猶豫。


    白長庚自始至終靜默無語。


    木相留此刻束手無策,三人低聲商量片刻,走為上策!


    “跑!”


    隨著涼曜低喝一聲,三人一同往巷子外麵狂奔而去。


    “追!”


    三人剛跑出巷子,後麵便傳來木家鏢局人們的聲音,他們輕功了得,以足尖點地,幾乎無聲無息,白長庚則沉靜地辨別方才逛夜市的路線,故意繞著要麽人極多,要麽黑燈瞎火的地方去跑,她們仗著身量較小動作靈敏,把那些個鏢局的大人追得是苦不堪言,還連聲對被撞翻攤子的商販們道歉。


    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左拐右彎,好半天後,總算完全甩掉了木家鏢局的人。


    木相留跑得氣喘籲籲,邊哈哈大笑,她很少見到自家人這麽狼狽的場景,要知道他們木家人出去都是趾高氣昂、耀武揚威的,看到這番景象,她並沒有責怪白長庚,隻覺得十分好玩兒,算是給自己的屁股小小報了仇。


    解氣!


    三人商量著也別迴客棧了,能逃脫已是萬幸,幸好盤纏與剛買的水糧都在身上,便決定連夜進入沙漠,再做打算。


    …………


    話不多說,邊避著沙塵暴邊騎著駱駝前行了幾日,三人總算進了鳴沙山腹地一帶。


    此地怪石嶙峋,風蝕出的沙岩有的像飛禽,有的像走獸,有的像美人,有的像刀劍,還有的像白長庚家中的盆景。


    木相留十分驚奇,這沙地的風聲中,總混合著絲竹之聲,似琵琶,似長笛,似天籟,有時又似狼嚎,似怨女哭訴,似嬰孩啼哭,十分奇異。


    涼曜道:“這鳴沙山不止如此呢,據說有一處沙地,上有十幾處自生的清泉,且黃沙不會掩埋它們,若是旅人攀越上沙山,很多沙滑落下去,然第二日,山上的沙會恢複到同來人前一模一樣;有時候還會有海市蜃樓出現。”


    木相留嘖嘖稱奇,纏著涼曜講沙漠的奇聞逸事。


    白長庚在旁邊邊聽邊想,這涼曜未讀詩書,竟如此博聞強識,也是奇了。


    後麵的路駱駝不好走了,三人徒步前進。


    攀上一座高高的沙峰,立即被眼前廣袤的、白雪一般的沙地吸引了去。


    “你們看哪,好多星星!”


    木相留伸手指向天空蹦跳起來,此時抬頭,果然星漢燦爛。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涼曜讚道。


    白長庚仰頭凝視星空,想著滄海桑田的事情,或許千萬年前,沙漠這裏也曾是汪洋大海吧。


    忽然,白長庚發現身旁少了一個人,木相留悄無聲息地,連包裹帶人直接蒸發了。


    “相留呢?”


    涼曜四下張望:“我也不知——”


    最後的“道”字還沒吐出來,白長庚便看著涼曜腳下一陷,整個人便被沙地「生吞」了進去!


    一個大活人從有到無不過在刹那間,涼曜連掙紮都沒有掙紮的餘地。


    白長庚心懸到了嗓子眼兒,好好的兩個人就這麽在自己眼前消失了,生死未卜。


    好像是上次遇到的魔鬼流沙?


    她往前試著探出了兩步,忽然腳下一軟。


    …………


    “咳咳咳,咳咳……”


    白長庚掉下來後,緊捂著口鼻一路滑行,感覺渾身都是沙子,直到摸著了地麵。她發覺身下是硬邦邦的沙漠岩壁,看來福大命大,不是魔鬼流沙,而且剛剛他們誤闖的這片流沙地不是很深,下麵還有條明顯有人走過的密道。


    一看旁邊不遠處幾丈的木相留和涼曜還在咳嗽,二人也剛剛緩過來的樣子,都在拍去身上的沙土,她倆見自己也下來了,一時之間,三人無話可說,隻能大眼瞪小眼以示平安。


    待嗆人的沙塵落定,她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眼前的牆麵盡是密密麻麻的幹屍,壁上隔著一段路,便有盞燈火隱隱約約燃著,燈台內盛滿清液,發出香氣詭異的油脂味兒。


    幹屍們直挺挺列出了兩排,除去人,還有馬匹的殘骸,以及一些陶器瓦罐類的東西也間或鑲嵌其中。這些人裏,男女老少不一而足,甚至仔細看去,有的幹屍肚皮裏還模糊地映著小孩子的輪廓,仿佛所有人都是剛死去一般,人們麵容紋路清晰,隻是失去了水分和肌肉,整具骷髏都糊著深褐色的沙。


    所有人都看著一個方向,他們的表情凝固著莫大的恐懼,而他們所看著的前方道路,曲曲折折地往昏暗處延伸著,盡頭是一片黑暗。


    白長庚心中湧出後知後覺的恐怖。


    她想起上迴在鳴沙山被祖父搭救那次,似乎也是讓流沙嗆住了口鼻,但和現在不同的是,那是迷惑心神的流沙,此地是平常的流沙。


    不,在沙漠下麵,出現這種積屍洞,能說是平常麽?


    按這一路延伸的景況算,此處積屍洞中的屍骨,數百具估計都打不住,他們想要從百具骷髏中找到所謂的出口,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隻有一條路了,她們必須往屍骨們眼神指引的那個口走才行。


    “姐姐,小姐,我去探路,你們就在這個燈台處等我。”涼曜對二人道。


    “有蛇。”二人剛要應答,白長庚眼尖,一把抽出背後的劍替木相留斬去了不速之客。


    木相留渾身戰栗,趕忙躲在涼曜身後,涼曜也看到了近旁的古董瓶中爬出兩條粉紅的毒蛇,正在邊吐信子邊朝她們過來。


    木相留緩過神,抽出了她身側的弓箭。


    白長庚在幾步遠處,剛要令友人靜默不要行動,涼曜便一腳踢翻了自己旁邊的毒蛇,木相留也瞬間以箭射穿了另一條。


    毒蛇身體受傷之後,它們的綠色血液立刻噴濺在屍洞的石壁上,頓時,石壁發生異變。


    石壁上沿著骷髏的縫隙,把血慢慢吸了上去,出現了許多詭異的紋理,那些形成的紋理就像是奇特的圖騰似的,有些駭人,同時,整個洞內伴有咕嚕咕嚕的輕微吞咽之聲,三人覺得頭皮發麻。


    會吃人的屍洞。


    忽然四周又恢複了寂靜,圖騰也消失了。


    “噤聲。別吵醒瓶罐裏睡著的蛇。”


    “我們謹慎前行。”


    白長庚壓低嗓音對二人說完,開始試探著朝石壁深處走去。


    三人保持警惕的姿態,背靠著背,每一人朝著一個方向,保證四麵八方有異樣都能察覺得到。


    他們一邊走,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


    頂部也時不時藏有一些詭異的幹屍,麵孔煞是駭人。


    此時,木相留前方正對通道深處,那兒飄過一個漂亮的女人,轉瞬又消失了,女人似乎沒有腳。


    “是我剛剛眼花了麽?”木相留揉揉眼睛道。


    “沒。”白長庚方才側身,也注意到了。


    “啊,這洞裏如此可怕,又是骨架子又是蛇又是西域女鬼的,那會不會再有其他怪物啊?”木相留叫苦不迭,她有點兒想迴江南吃美味的糕點了。


    涼曜伸出食指,示意相留噤聲。


    她們繼續順著油燈的方向摸索著,朝屍體們望著的深處一路走過去,越是貼近石壁,白長庚就愈加覺得這石壁古怪。


    細聽,緊貼,感知,它們好像在有規律地往複起伏。


    唿吸?


    突然,石壁上傳出刺耳的怪聲,整個空間似乎都在痙攣,產生了一陣陣的戰栗與扭曲。


    所有的燈唿啦啦都滅了。


    三人嚇了一跳,但還是穩住腳下重心,摸住岩壁,停頓了一陣,並沒有放棄繼續走過去。黑暗中,忽然,她們撞上了近旁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鬼啊!”木相留嚇得大喊。


    那個女人一動不動地站在三人的後背圍成的圈中,周圍烏漆麻黑,隻有兩隻眼睛看得見,她黑色的瞳仁大得可怖。


    女人正歪頭笑著看她們。


    涼曜和白長庚根本不敢停留,趕緊拉住木相留離開。


    “不能硬打,萬一她的血也會引發異常就糟了。”涼曜很擔心引發之前牆上的那種詭異的圖騰,或者導致群蛇蘇醒。


    “好……快走吧快走,她要追過來了。”木相留緊閉雙眼,人快哭了。


    她們發現前麵的路居然走向開始往上了,有些要迴到地麵的樣子,便沿著牆壁馬不停蹄爬了上去,洞壁有些滑,她們爬了半天,然後前麵有一段是繼續往下爬,再是往左,又來往右,三人跑了好遠一段距離,發現那個女人並沒有跟過來,才鬆了一口氣。


    “真是好險啊!”


    “這個屍洞好生詭異,這段路的洞壁變得黏黏的,手也有點兒麻,我們越往前越要注意。”涼曜看著手道。


    接著向前走,不知道為什麽,三人開始覺得昏昏沉沉的,很想睡覺,而且意識到老是卡在同一段路。


    “迷路了?”木相留話音未落,前麵傳來小孩子的笑聲。


    接著一個小女孩的鬼魂跑到了他們的身邊,一直盯著白長庚手中的包袱。


    \\\"嘻嘻嘻嘻……”她什麽也不做,隻是輕輕笑著,笑得人心驚膽顫。


    木相留和涼曜看不見這個小女孩,隻隱約聽見笑聲,感覺身體涼颼颼的。


    小女孩兒餓了,她拉扯著白長庚的衣擺,眼睛盯著白長庚。


    黑暗中,白長庚趕快讓木相留她倆閉眼,背好東西,什麽都別管,一直往前走。二人趕緊護好自己,完全照白長庚說的做。


    她見二人往前走了一段,蹲下身,從包袱裏掏出了幾個饢和市集上淘來的七彩珠子給小女孩兒。


    “別鬧了。”白長庚柔聲細語,摸了摸小女孩兒的頭。


    小女孩兒啃著饢,心滿意足地消失了。


    她交給了白長庚三根草葉似的物什,白長庚立刻吞下一根,轉身跟上好友們。


    就這樣,三人一直往前,頭也不迴地走出了屍洞。


    眼前一片光明。


    “唿......唿哈……”三人見眼前熱帶雨林的景象,同時鬆了一口氣。


    沒想到這沙漠腹地底下有一片如此巨大的綠洲。


    未曾想他們從積屍洞裏出來後,竟然看到一片綠洲,真可謂是地獄到天堂。


    “吃、吃人沙洞……後、後會無期。”木相留迴頭擺擺手,忽然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引得涼曜去看。


    涼曜和木相留十分驚歎。


    迴頭一看,她們竟然從一條巨蟒的口中爬出來了!


    白長庚摸了摸這條巨蛇的外皮,看來這條巨蟒死去多年,已變作化石了。


    她讓好友們趕快吞下剛才小女孩兒給的草葉,二人不明所以。


    “方才洞壁上有很多腐蝕與麻痹的消化液,此草可解。”


    二人恍然大悟。


    白長庚轉身望向下麵莽莽蒼蒼的森林:“祖父說過,這世上有許多秘境不為人知,此景我也是第一迴見。”


    “聽說過去的鳴沙山是一片汪洋大海,我今兒可真的是信了。”涼曜補充道。


    許多顏色各異的花草樹木在這裏肆意地生長著,遠不及紅橙黃綠青藍紫等色彩可以形容,高大的古樹上開著碩大的花朵,花朵兒上寄生著野蘑菇,蘑菇上攀爬著許多不知名的細小藤蔓。所有的植物都相依相偎而生存著。


    巨大的蝴蝶和飛來飛去的蜻蜓與甲蟲,點綴在這片色彩斑斕之中。


    木相留把雙臂張開形容道:“可惜了,這——麽大的蘑菇!司徒苑在的話,就能問她好不好燒湯吃了。”


    白長庚看了一眼她說的蘑菇:“這個不能吃,吃下去你會笑上一個時辰。”


    木相留扁扁嘴。


    涼曜:“小姐想吃的話,迴去再吃。”


    更遠的綠洲田野上,還有許多動物在奔跑嬉戲,粗看過去就是膘肥體壯的牛羊與馬匹,更兼水草豐茂,鷗鷺齊飛。這裏的飛禽走獸也似乎都比外邊的體形更大。


    白長庚:“我們稍作休息,再去尋仙子洞。”


    “嗯!”


    “好。”


    三人吃過幹糧,在草地上輪流眯眼躺了躺,便繼續往前走。


    “哇,那邊好美哦!”木相留指著遠方的山峰道。


    這山巔之上,有一座壯麗巍峨的建築物,高聳入雲,宛如仙宮一般,似乎還泛著隱隱的五色光暈。


    “是啊!那座山峰如此崎麗,建築也美輪美奐,難不成是仙子洞的入口麽?”涼曜疑惑道。


    “嗯,我也不清楚,不過,我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木相留興致勃勃。


    “走吧。”


    不多時,走著走著,轉瞬就到了夜晚,三人來到了山頂之上。


    “這天色,怎麽會這樣?”


    白長庚向二人解釋道,像此類隱秘之處,時間流逝比不得平常的居住之所,自然會有快有慢,所謂「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也是真的。之前在後山那兒,她們出了山潭妖的幻境,已然是次日的醜時,也是由於類似原因。


    三人站在宮殿門口,仰頭去看上邊的匾額。


    “仙,子,洞!”


    “這是真實存在的洞穴,而且竟還是一座仙殿,我們真是太幸運了,賺大了!這麽容易就能找著它!”


    木相留激動不已,趕忙衝過去,敲響仙殿的大門,卻發現,大門根本沒有上鎖,輕易就能推開!


    二人提醒她不要莽撞,越是門戶敞亮的地方,越可能暗地裏禁製重重。


    三人進入仙子洞。


    這裏麵迎麵而來便是一個巨大的寶廳,此地擺滿了琳琅滿目的珍貴藥材,比起白家的中藥櫃,此處的藥櫃可以說令人驚歎、望而生畏了,就像當今的圖書館似的,密密麻麻,藥材的格子一直連綴接到了大殿的頂端,是更別說,地上堆滿了的各種珍奇古董了。


    木相留和白長庚三人,看得眼花繚亂。


    木相留趕緊取出一瓶靈丹,問道:“你們看,這些東西,能夠賣錢麽?”


    她的話剛說完,就聽到一個聲音從門外傳進來:“這些東西可以換成銀兩,但是這換來的錢,就隻能用一次了。”


    “一次......”木相留喃喃道,腦海裏琢磨著這古怪的話語。


    “對啊,一次就夠了,如果不夠,你們再來找我。”詭異的聲音繼續道。


    說完,她們三背後的殿門忽然自己關上了。


    再追問已是寂靜無聲。


    “他不迴應了。現在怎麽辦?”木相留問道。


    “找出口。”涼曜的語氣中充滿擔憂。


    “好,這個地方很危險,我們趕快!”木相留說。


    白長庚觀察著四周,牆壁在黏黏糊糊地蠕動著。難不成這兒也是什麽怪異之物的肚內麽?


    她觀察了一會兒,趕緊蹲下身,摁著牆壁的每一角,邊往裏探尋,很快地,牆壁在往內側凹陷,並飛速顫動,伴隨著唉聲歎息,白長庚發現對麵終於露出了一處新的空間,縫中依稀能瞥見一個圓形的巨大石台,石台上放著什麽,周圍有好些斷裂的石柱倒在地上。


    這個縫口的周圍忽然露出了好多鋒利的牙齒和幾十隻眼睛。


    “隻有一次機會,快進來吧~”這張怪嘴慢悠悠說道。


    白長庚招唿好友,自己則立即抓緊牙齒未露的間隙,側身從口中爬了進去,然後將長長的石柱挪動到洞口卡住「牙齒」,好讓木相留與涼曜進來,她們趕緊跟著鑽進了縫中,隨後,石柱立刻被牙齒碾碎了。


    進了洞口之後,一股陰風襲來。


    木相留感受到涼意,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涼曜趕緊將自己外衫披在木相留身上,白長庚拿出火折子點燃,在地麵上畫了道符,照亮了這裏小小的一片空間。


    木相留迴頭看,背後已是堅實的牆壁,她奇道:“剛剛那張嘴是什麽東西?”


    白長庚作噤聲狀,木相留立刻住口。


    有些無法理解的怪異之物,普通人看到了,千萬要睜隻眼閉隻眼,裝沒看見、裝不認識,並且堅信世上沒有鬼神,這才是最明智的生存之道。


    石台上,儼然一個巨大的棺槨,上麵刻畫著複雜繁瑣的圖案,連木相留都看出來似是西域的風情與文字,而且還鑲嵌著許多染成金色的人骨碎片。


    “棺材,我們進別人祖墳了?”木相留驚訝小聲對好友道。


    涼曜則借著光亮,繞著棺槨旁邊,細細摸索了幾圈。


    “哢嚓哢嚓……”


    還未等她們反應下一步,棺槨像早已等著她們進來似的,慢吞吞地自行解開了層層機關,緩緩打開。


    裏麵的棺材裏躺著一具將軍的屍體,服飾綴滿了幾十種各色玉器,奢華之至,麵具金銀交織,精湛華貴到難以詳述,此外,身邊陪葬的明器還有食器、纓槍,刀、劍、短匕首等物。


    取下麵具,竟然是木相留的臉。


    木相留看著一模一樣的自己,隻是棺材裏的,更像是長大的樣貌,她安詳地躺在棺材中。


    她呆住了,見好友在下邊叫自己,木相留趕忙收迴了視線。


    “小姐,小姐!你怎麽上石台去了,剛剛叫你都不理我們。”


    涼曜趕緊跳上去,要拉開木相留。


    “別看!!”


    木相留趕緊擋住涼曜。


    “怎麽了嗎?棺材裏有什麽?”


    木相留抬眸望著涼曜,眼神中帶著極度的不安。


    她搖搖頭,神情恍惚:“不知道……我看不分明,可能有些不幹淨的東西。”


    白長庚一聽,趕快也跟上去。


    隻消看了兩眼,立馬冷臉將棺蓋蓋好,又在周圍布上了一整圈黃符紙。


    她看到棺材裏麵灌滿了清亮幽香的液體,還酣睡著一具魚首人身的怪物,估摸著已經存在千年之久,魚的身體早已玉化,水墨一般地暈染出了半邊黑半邊白的效果;這個怪物有兩個魚頭,有四隻胳膊,整個是頭尾對稱的,不過,祂的一隻眼珠是黑色,一隻眼珠是白色。


    眨眼再想去細看時,便發現魚屍變成了和自己長相一模一樣的人,躺著的「白長庚」麵無表情地在迴看自己。


    “別看這個棺材,很邪。”白長庚沉聲道。


    “祂像鏡子一樣,會讓看見的人以為棺中躺的是自己。”


    白長庚估摸著,這棺材裏頭的水液,和她們最初進蟒屍時候的燈油是同一種香氣。


    木相留反應過來,趕緊狠狠拍了拍臉保持清醒。


    “趕緊找找這仙子洞的出口。”涼曜也努力鎮定下來。


    涼曜和木相留在旁側點著火折子尋找,他們在裏麵轉了一圈,一無所獲。


    白長庚忽然問木相留道:


    “我們,小時候一起搶著玩的那個,是什麽?”


    涼曜一頭霧水,白長庚什麽時候變這麽無聊了?


    木相留答不出來:“我……我忘了。”


    “好好想,你娘親告訴過你。”


    木相留抱著白長庚的胳膊開始撒嬌。


    “是什麽。”


    “哎呀,姐姐,都這種時候啦。你還有心思閑聊!我現在好害怕,腦仁兒都不好使了。”


    “你是誰。”白長庚麵色如霜。


    “我是相留啊,姐姐!”木相留急道。


    “你把小姐弄哪去了?”涼曜也發覺了異樣,立即擒了此人,手按上腰間的刀。


    “木相留”詭異地顫抖了起來。


    她的臉和身體扭曲成不自然的形狀,直到慢慢融化,變成了一堆散沙,沙粒四處逃逸,緩緩迴到牆壁與地麵中。


    白長庚拉住涼曜道,不好,這沙洞中的沙已經聚靈,它們會隨機應變模擬出人的樣貌,以迷惑來者。


    那個巨蟒體內的屍洞,就是流沙曾經吃掉的人們的歸藏屍骨之所,而一開始的女鬼和小朋友,極有可能在用自己的手段阻攔她們,說不要進來這裏,否則有去無迴。


    「巨蟒」不過是化氣失敗的一條地下沙漠龍脈,此地已經風水盡毀。


    這裏根本不是什麽仙子洞!她們從蛇口脫出,誰知又走迴了蛇尾,從另一個出口進來,迴到了原地!


    “快去棺槨那裏找!”白長庚思索完,立刻道。


    二人匆匆踏上了石台。


    棺內已被滿滿的沙子掩埋了。她們拚命地扒起了沙,直到把木相留刨了出來,木相留剛剛生生被活埋了,再晚幾分鍾就有生命危險。


    魚屍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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