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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迴 血流沙漏盡前塵事 小道士堪堪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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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木相留醒來。


    “小姐,你終於醒了,嚇死我們了。”涼曜鬆了口氣。


    “我怎麽會在這裏?”木相留揉了揉胸口,咳出一大口沙。


    來不及解釋了,二人趕忙把木相留從棺材裏拉出來,涼曜把木相留背在背上,準備離開。


    “巨蟒”已經化成了散沙,露出明淨澄澈的碧藍天空,隻是,她們茫然地坐在漫無邊際的沙海之中。


    下方原始森林凹陷出巨大的沙洞,與此同時正在出現一個紅色的漩渦,仿佛要變成血盆大口,無情地吞噬她們!


    血色的綠洲。


    她們更願意眼前所見都是沙漠中將死之人心中的幻影,然而,這確實是真正的綠洲。


    樹木被沙連根拔起,不甘心地變作巨大連天的血沙池的養分。


    白長庚和涼曜站在巨大的天坑旁邊,注視著下方的血沙池,三個人心髒怦怦直跳。


    涼曜背著木相留,看了看四周的情景。


    血沙池是一個巨大的萬人坑,血色的沙土與泉水從地下咕嘟咕嘟地冒出來,這裏的“血”是帶有濃烈香氣的,和著一點點若有似無的腥味兒與草木氣息,伴著異常耀眼的藍天與日光,讓這裏顯得更加陰森恐怖。


    沒有逃出去的樹,瞬間變成了血泥沙糊成的樹,飛鳥也是,走獸也是,山也是,石也是。


    周圍逐漸安靜了下來。


    “接下來往哪走。”木相留終於發話,忐忑不安。


    涼曜轉頭示意問白長庚。


    “我想試試。”白長庚用眼神指了一個方向。


    涼曜和木相留互看了一眼,點頭同意。


    “好。”


    “走!”


    三人應聲而下。


    她們朝著血沙池的中心走去,越走越深,腳步陷入血水中。


    意外的是,下來以後,才發現這裏竟然不是很深,隻是剛剛從上邊看著十分壯觀駭人罷了,而且,這裏的血色隻是泉水本身的顏色,並非真正的血。


    白長庚和涼曜忽然感覺自己在長高,力氣也在變大,心下古怪。


    “咕嚕——”


    有什麽東西在吐氣泡的聲音。


    “是幹屍!”木相留迴頭看了看驚訝道。


    血池中,那個掉下來的幹屍先是浮在血池上,慢慢地,身體吸飽了血和沙,從無數張幹癟的人皮骷髏,逐漸飽滿充盈起來,它開始慢慢“唿吸”,並捏了捏手掌,顫顫巍巍起來——幹屍變成了“活人”。


    而由於地下泉水那緩慢的漩渦吸引,越來越多的幹屍朝她們這裏流淌、堆積過來。


    木相留驚恐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我們快跑!”


    “跑不了!”


    白長庚和涼曜同時喊出聲。她倆已經被別的幹屍抓得死死的。


    “放開我!你們快點放開我!!”木相留背後也抓上來一隻血紅的胳膊,她使出吃奶的勁掙紮著,結果自己不慎從涼曜背上摔了下來,反作用力也把涼曜拍到了水中。


    木相留忽然發現自己的聲音變成熟了,剛剛掙紮起來時,仿若有使不完的力氣。


    “吼吼吼——!!!”


    血海翻湧,無數活了的血屍從血沙中躍出,向著她們撲來。


    “救命!”


    還沒來得及弄清身上的變化,木相留和涼曜驚慌失措地喊叫。


    白長庚一言不發,使出渾身力量,奮力反擊著身上抱著她的三個血屍。


    “咯咯咯……吼吼吼——”


    白長庚猛烈掙紮,竟然掙脫了那幾個血屍的桎梏。


    與此同時,她發現自己法力有所增強,一看三人麵貌,已然是青年的模樣。


    漩渦裏開始湧出更多的泉水與沙粒。


    “我們快點跑啊,不然會被血流沙淹死的!”


    木相留拽著白長庚的胳膊往池子外跑,白長庚則最開始就想去泉眼中心,現在卻無濟於事了,因為長大的木相留力氣驚人,自己完全被她拉著走。


    看來這泉水會加速人的成長。


    包括讓血屍也產生異變。


    白長庚看著眼前亂象飛速思索。


    前赴後繼的血屍不分敵我,看到了活物就攻擊撕咬,自己的人也倒下了一個又一個。


    “放手啊!”


    “走開!!”


    涼曜一咬牙,用刀淩厲地砍下了許多血屍的手臂,她發現自己的刀法精湛了好多。


    涼曜拚了命地向前奔跑,趕上了木相留與白長庚,除去在那自相殘殺的,身後的另一些血屍對她們依舊窮追不舍。


    木相留拚命掙紮著往外跑,卻不料用力太猛,右腳下一滑,她的身體突然傾斜。


    於是白長庚和木相留幾乎要迎麵摔入血沙池中!


    白長庚落地瞬間一把抓住了什麽東西,兩人才勉強沒有跌倒。


    原來,由於她倆幾乎跑出了池子邊緣,在旁邊的峭壁上,有好多小孩胳膊那麽粗的藤蔓。


    木相留忽然一拍腦袋發現,血屍們現在綠洲裏爬的到處都是,除去喜歡接近泉水,惟有旁邊峭壁上的藤蔓,血屍都根本不去靠近它們。


    難道這種藤蔓是它們的弱點嗎?


    假如藤蔓是弱點,那麽,在血沙池中,隻要把藤蔓纏繞在身上,諒血屍也不敢過來了!


    “快,快多采一些。”


    白長庚抓住一條藤蔓,使勁一扯,便扯斷了。


    涼曜也已經趕了過來。


    “纏在身上!”


    白長庚和木相留奮力地拔著峭壁上的藤蔓。


    “唿......唿..……”她們三人飛速把藤蔓纏繞在身上,胳膊上和腿上也不忘來了幾圈兒。


    “我的天!”


    “怎麽了?”涼曜沒有停下手上動作,疑惑地望著她。


    “我的肚子麻了。”木相留齜牙咧嘴。


    白長庚:“麻了?”


    “嗯。”木相留捂住腰,一副難受的表情。


    白長庚馬上仔細去看藤蔓,情急之下,根本沒在意這玩意兒上有沒有毒。而木相留剛才一直沒有喊出來,是因為她舌頭也有點麻了,以至於不能說話。


    “我先把藤蔓解開,再給你解毒。”白長庚一劍劈開木相留腰上一圈圈的藤蔓,扶她坐在地上。


    “哎!解開了,就不能防住血屍了。”木相留道。


    白長庚和涼曜也開始各種手麻和腿麻,張望了一眼,從森林的廢墟裏冒出越來越多的血屍,這種情況下,顯然不能貿然解開藤蔓。


    她們三人的年齡,隨著身體浸泡泉水的時間增加,已然進入了壯年期。要趕快拿個主意,時間再往後推的話,精力就要開始不濟了!


    而且更緊急的是,泉水在不斷湧出,打個比方的話,此時如果從懸崖下邊俯視此處,血沙池就仿佛一個天然形成的巨大深井,這井底部有個小孔,會自動不斷湧出紅色的液體,而且,水麵高度還在快速上升。


    白長庚三人現在就陷在這口「井」的底部,無處可逃。


    要不,吃一些緩解身體麻痹的藥物,暫時先同血屍硬扛著?白長庚飛速在三人包袱內尋找,最後,拿出剛剛木相留從假仙子洞裏取出的那瓶丹藥,拔開了紅布瓶塞,抬手輕嗅一口。


    “這個應該可以用。”


    “啪”的一聲,丹藥忽然被一個剛闖進來亂舞的血屍甩手打進了池中,整個瓶子立刻碎裂成了幾塊。


    “啊……”木相留手忙腳亂去抓,卻發現丹藥已經瞬間融入了泉水中。看著藥就這麽化成了水從指縫裏溜走,木相留十分心疼。


    正當眾人兩難之間。


    三人都沒有注意到,血沙池中,原本的幹屍在她們纏藤蔓期間,已變成了另外一種怪物——它們已經是老得不能再老了,還在慢慢行屍走肉般遊向血池中心,然後,一頭撞進血池中央的漩渦,瞬間化作一團血霧。


    與此同時,這裏所有的藤蔓與殘存的植物,似乎在暗暗增長茁壯。


    “怎會如此。”涼曜不解,並看著自己長大的雙手喃喃道:“而且連我們也是。”


    木相留和白長庚看了看四周的景象,都完全不明白,怎麽會這樣?


    木相留比較關心的是:之後她們還能恢複原本的身體麽?


    就在此時,身後傳來沙沙沙的聲音,一股衝鼻的腐臭味同時彌漫開來。


    白長庚和涼曜應激似的轉過頭。


    隻見無數血屍像猛烈的潮水般包圍著湧過來!


    即便三人有藤蔓捆在身上暫時防禦著,也奈何不得它們屍多勢眾。這些血屍已經不互相攻擊和攻擊人了,隻是一個勁兒地往泉眼裏衝,直到把她們幾個連帶著搡進了血池中。


    “糟糕,被包餃子了!”


    木相留和涼曜慌了,就算此時會武功,也因身體麻痹施展不出來一二分,隻能憑借著自身體格勉強抵禦血屍的推搡。


    血池的水麵還在持續升高。


    一群麻木的血屍將她們團團圍住,此刻,真正的血液,從它們的耳朵和眼睛中流淌下來,與紅色的泉水混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此時,白長庚注意到,先前在吃人沙洞內那些少女的幹屍也來了。女子們腹中胎兒受到泉水幹擾,竟已臨盆,他們蠕動幾下,很快從母親身上“撲通”地墜入水中,一人變做兩人。母親木木地向前走,血屍嬰兒則泡在池子中,哭了起來,慢慢飛速長大成人。


    木相留強忍著麻痹的感覺,使出渾身氣力抬手擊打身邊的血屍,沒想到它們竟然不怕痛了。


    “怎麽沒有用了啊!”木相留急得滿頭汗。


    白長庚:“恐怕麻木也同樣作用了他們。”


    這時,涼曜也忍著麻勁從腰間取出了長刀,狠狠刺中了一頭血屍。沒想到就像紮進了柔軟的沙地裏,毫無意義。


    “吼!!!!!”


    血屍們的叫聲一浪高過一浪,越來越整齊與激昂,表情卻越來越肅穆了。


    白長庚隱隱察覺,他們似乎對待泉眼,就像在朝著某種神聖的目標前進。


    等等,吸收,長大……泉水的養分可以吸收?


    白長庚無暇像好友們撥開及腰的水麵、騰出空地掙紮了,隻閉目靜靜地思考著。


    隨著養分被吸收,血水的深紅顏色慢慢褪去,開始變成淺紅色了。


    三人的身體也開始逐漸變迴去,開始倒退到了青年的模樣,不妙的是,她們的身高也開始下降,水麵卻依然上升著。


    白長庚靈機一動,叫木相留和涼曜趕緊打開行李!


    “對,泉水的紅色是養料,而且不止如此。”


    她們把整個糊滿了血沙的包裹胡亂打開,見白長庚取出了從道觀那裏隨手帶來的一大包草籽和樹種。


    木相留有點無語,才想起姐姐有收集各種花草樹木種子的癖好,偶爾,還會輕聲地和路邊的花花草草講話,別人以為她有病。


    “噢!難怪我們的時間剛才在加速,嬰兒和藤蔓們在血沙池中也得到豢養,這裏的泉水大約有孕育生命的功能!”涼曜一拍手,明白了好友的意思。


    “如果這些種子也能……”


    “試試看吧。”


    “拚了!!”


    三人彼此相視點點頭,決定賭一把,她們把草籽和樹種都拿出來,一人攥著一把,推開水裏的血屍們,開始四處奔跑,她們要將手中的種子撒在泉水裏,盡可能撒的麵積大一些。


    “我們不能死在這裏!!!”


    血屍們貪婪地吸食著泉水,依舊義無反顧往漩渦中心走去。


    且說那些種子們進了泉水,隻漂浮了幾瞬,便無聲無息落入水中,宛如石沉大海。


    正當她們開始失落時,忽然,宛如火苗竄起般,整個水麵咕嘟咕嘟泛起了泡泡!


    樹種一顆顆爭相爆出了芽,正飛速抽條長大,一根根紅綠相間的細細的枝幹紛紛不甘落後地竄出了水麵!不多時,血屍們便被困在了奇異的「水底森林」裏,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與不速之客們搶奪著養分。


    機會來了!


    “一會兒,我們跟著生長的樹幹突圍出去。”白長庚道。


    木相留和涼曜點點頭。


    她們的身體已經迴歸到青年時期,並繼續往前推移著。


    新生長出來的樹木越來越粗壯,伴著其他各色各異的植物與花朵纏繞、疊加、升高、爭奇鬥豔,令人目不暇接,簡直就是在紅色血池之上,憑空而生的一個巨大的空中花園。


    白長庚她們順著坐上新長出來的樹木疙瘩團,唿啦啦地應聲而起,被高大的樹幹支撐著,樹冠迅速浮出水麵,樹冠上還嘩啦啦滴著紅色的泉水,植物的速度比泉水更快,逐漸遠離了同樣在升高的血沙池。


    血屍們感覺淋了一場酣暢的血雨,茫然地望向上方那一片遮天蔽日的翠綠。


    這棵由幾十上百種植物攢抱起來的「大樹」,舉著白長庚一行人飛速上升,很快脫離了血沙池中央。


    雖然因為藤蔓餘毒未消,身體四肢還有些麻木,比起浸泡在血沙池裏的時候,已經好了許多。


    血屍們正在下方與植物們的根係苦苦爭搶著泉水的養分,緊密相疊、絲絲縷縷纏繞、難解難分。


    大樹緩緩從天坑中崛起,越攀越高,直到點點滴滴的陽光都開始照耀在了樹冠上。


    “等樹的高度,長到我們最開始下來時的懸崖那麽高,我們就沿著枝幹跑,直接跳上去!”木相留抱著樹幹,騰出一隻手指向上方,提議道。


    “好。”另外兩人點點頭。


    樹與花草吸收著血沙池的養分,一路向上爬升,枝葉茂密,而下方的根係亦不甘示弱,直接往四麵八方瘋狂蔓延,迅速占領了下麵本已染成紅色的沙池,瞬間又造出了如她們來時般莽莽蒼蒼的原始森林。


    那些血屍,也不知不覺愈發衰弱,原是在他們圍堵著朝聖的漩渦處,現在反而變成了植物們的天然肥料核心,所有的血屍們,逐漸被成長茁壯的樹根反吸收了養分,再度收縮、幹癟了迴去,迴歸到幹屍的模樣,團聚在根係之下,凝固於血池中央的泉眼處。


    萬物相生相克,循環往複,天意如此。


    “轟隆……轟隆……”


    白長庚她們又隨著樹攀升了一段距離,便聽見下方天雷大作。


    “來不及了,我們快跳!”木相留看著下方血池的紅色幾乎快消失了,有些著急。


    不知道樹冠能攀升到何時,而距離下來時的懸崖還有一段高度,白長庚和涼曜聞聲,趕緊沿著更高的枝條往上爬。


    她們三人的體力此刻下降到了底點。


    一是,整個幾天都在趕路,除了在草地上短暫休憩過,直到現在都疲於奔命,二是,脫離了泉水的幹擾,身體已經迴到原本的少年時期了,體力不如成年了。


    “快!”木相留率先看準位置,遠遠跳了過去,她打了個滾完美落地,憂心地轉頭去看。


    涼曜跟著木相留跑跳過去,接近崖壁時,堪堪一隻手掛在了懸崖邊緣,趕緊穩住身體,沿著崖壁往上攀爬兩步,也上來了。屁股剛沾到安全的地麵,涼曜就開始大口喘氣。


    白長庚跳過來時體力不支,雖然抓住了藤蔓,可先前她們就知道了,這是有微毒的,所以白長庚一觸到它,手掌便是跟著一麻,差點兒鬆手,還好終於忍住。


    但是藤蔓的慣性把她背上的包袱甩了下去。


    看著包袱掉下萬丈深淵,友人們在上方驚叫著,及時拉住了快斷裂的藤蔓。


    “姐姐!!”


    碎石塊被她們的動作震得掉下去,也落入下方的原始森林,再無聲響。


    白長庚索性咬牙,借友人的協助掛在藤蔓上,側身騰挪閃躲落下來的石塊,用上一點腰力,腳點崖壁翻身,終於順利上了地麵。


    木相留與涼曜望著巨大的樹冠與下方的深淵,驚魂未定,白長庚麵色沉靜,檢查完剩餘的包裹,馬不停蹄地為大家簡單地療傷,吃些補充體力的丹丸。


    下方的雷聲愈發劇烈可怖。


    想來這瘋長的樹木花草,吸收光了血沙池泉眼的全部養分,甚至匯聚了血屍的怨氣來摶作堅固的根係,這樣一遭下來,已然把這塊地的氣脈全部改變了。


    白長庚想,此番不知以後是禍是福呢。


    隨著冉冉上升的大片血霧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仙氣四溢的白霧。


    “仙子洞。”


    竟然隱在血池泉眼位置的深處。


    “是仙子洞!”


    涼曜和木相留遠遠望到了那個洞口,驚喜有加。洞口裏麵隱約可以看見一些宮殿樣的地方,但她們現在在高處,看不真切,盯久了還有些眩暈。


    與其說尋找仙子洞,倒不如說,這一路目前更像是逃離地獄更為確切。


    “走!”


    她們坐起來,迅速背上行囊開始趕路,半天後,迴到了深淵下方。


    涼曜在巨大的樹根處繞了兩圈,稍微確認過附近安全,一揮手,三人便一個接一個地,慢慢進入了仙子洞。


    眼前百草豐茂,萬物生長。


    比起她們最開始看見的上方森林更加玄妙美麗、富有生機,遍地都是叫不出名兒的樹木與植物,任何一處都無以用言語形容,並且四處都洋溢著濃厚的仙氣。


    沒想到,這下麵居然是一片真正的「綠洲」。


    涼曜嘖嘖稱奇。


    走著走著,她們看到一處清澈的湖水,木相留趕快跑去照了照水麵,為恢複了少年的樣貌而開心。


    “木家千金大小姐我迴來啦,哈哈哈!”她興奮地揉搓自己的臉。


    涼曜也跟著照了照湖水,看到水中的自己,同樣一臉喜悅。


    這片綠洲中央,矗立著一座宏偉的建築,遠看這座建築由許多尖頂的城堡組成,整體群落呈現圓形,而其中最高的那座,頂端有一條巨大的蛇形雕塑盤繞著尖頂,城堡四周的牆壁,都是白色砂石雕刻的。


    木相留拉了拉白長庚的衣角,小聲驚恐示意。


    原來,她看見了四處都行走著蛇首人身的怪物,還穿著人的衣服。


    這裏基本都是粉色的年輕小蛇,而小蛇根本不在意木相留她們,即便三個不速之客的頭都長得不像蛇的頭。看到了她們,要麽是很有禮貌地點頭,要麽視若無睹。


    白長庚走在最前麵,低聲提醒木相留她倆跟著她,並且注意入鄉隨俗,別用好奇的眼光看祂們,這對於住民是不禮貌的。


    這世上,千奇百怪的地方與生命是很多的,對於不像“人”的、不符合常理的事物,人們總是會驚懼之、打壓之、並視為異類,而在祂們眼中,我們是否也被分類在了那些生命的「妖、魔、鬼、怪」卷目中,並妄自尊大,毫無自覺地,真正成為了其中之一呢?


    人們為怪異寫著聊齋,殊不知,祂們也在那一邊,書寫著我們人的聊齋。


    走到王城近處。


    白長庚仔細看了看,她覺得這種白色砂石的質感,很像她們誤掉進來時那片白雪一樣的流沙地。


    牆麵盡繪著栩栩如生的蛇類圖案,蛇們的眼珠都鑲嵌著彩色的綺麗寶石,眼珠們的斑斕色澤,在建築整體的雪白靜謐中混入了詭譎的氣息,像極了某種古老的貴族宮廷,不是任意一處外麵世界的模樣。


    白長庚道,那些彩色的寶石輻射很強,別去摸,本身能量源自是沙漠地帶墜落的各種隕鐵,若布置在此建築上,會有一定的震懾他族,以及防走水的作用。


    “你怎麽知道我想摸啊。”木相留心虛。


    涼曜舉起大拇指:“跟著姐姐真能長見識。”


    “我們到了。”


    來到了大殿門口,涼曜和木相留欣喜地停下步伐。


    正抬頭去看宮殿的門頭,才發現這裏不是什麽匾額了,隻一整塊白色的浮雕,上麵繪製雕刻著同樣像蛇一樣彎彎曲曲的符文。


    木相留皺眉嘟囔看不懂。


    “無礙,這裏就是仙子洞。你們先在台階下等一會兒,我去叩門,以防危險。”白長庚叮囑道。


    木相留點點頭。


    白長庚走上前,拉起門環輕叩兩下。


    “嘎拉……”


    隨著厚重的白色石門被打開,裏頭露出一道黑黝黝的洞穴,看著漆黑一片,還帶著泥土的腥味兒。


    迎麵而來是輕輕摩擦地麵的響聲,此時從黑黝黝的洞穴深處,走來了一條粉色小蛇,和外麵的那些住民長得很像,隻是穿著更加精致,祂十分友好地將三人邀請進門。


    “嘶嘶嘶……!”


    “女王等我們很久了,進來吧。”白長庚道。


    木相留和涼曜:“你能聽懂啊!”


    白長庚迴頭看著好友,莞爾著輕輕點頭。


    “走吧。”


    木相留忽然後悔,自己剛剛怎麽心直口快說了這句話。


    她想起白長庚自幼被關在小黑屋裏,隻能和不會說話的藥材和書本們呆在一起,她出來也從來不是為了玩,都是跟著家仆去采藥、去看山上的花花草草們。


    要知道,姐姐去年才能出小黑屋,和大家在杏枝觀上了一年學堂呢。在這之前,她除了白家的少數人、木相留、兩個弟弟白銀和白寶,幾乎是不和任何外人打交道的。


    太好了,姐姐現在可以去往廣袤的天地了。


    木相留感到釋然,快跑兩步跟上去,繼續無事地和白長庚插科打諢、嘻嘻哈哈。


    …………


    粉色小蛇領著她們穿過了好多扇巨大的宮門,祂們這裏就像四處貫通的洞穴,每個殿門都長得差不多,涼曜心想,還好有人領著進去,否則她們還真找不到主宮殿哩。


    待走過一道最華美最宏大的宮門,小蛇“嘶嘶嘶”了一聲,便退到了大殿內。白長庚告訴友人們,她們到了。


    眼前剛習慣了洞穴的黑暗,頓時亮堂起來,三人都是稍微揉了揉眼睛。


    滿目之間都是金碧輝煌。


    黃金的地麵,黃金的撐天柱,黃金的寶座……許多蛇頭人身的侍從列如麻,有兩種明顯相異的服色,像是文武二分。


    沒想到,說是「仙子洞」,眼前所見竟儼然一個蛇的國度。


    黃金鑄成的百級台階上,端坐著一位蛇頭人身的女王。這位女王的衣著華美至極,綴滿珠飾,即便處在黃金遍地的大殿內也十分晃眼。


    “嘶嘶嘶!嘶嘶嘶!”


    “抱歉,陛下。我們不是故意要傷那幾個侍衛的。”


    白長庚拱手作揖,十分耐心地解釋了一番。


    木相留和涼曜先是一頭霧水,後來才恍然大悟:她們最開始進幹屍洞的時候,殺了三條粉色小蛇!


    趕緊跟著白長庚的樣子學著,也誠懇地道了歉。


    “嘶嘶嘶嘶嘶。”


    “是的,西域三十六國這一帶十分美麗,從風土人情到特色產物,我們都玩得很開心。”


    “嘶嘶……”


    “是的。”


    “嘶嘶嘶嘶。”


    “玉先生?噢,祂請我的好友在祂的屋子裏歇了一會兒,朋友說,睡得挺舒服的。”


    “嘶~嘶嘶嘶。”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好,那便感謝陛下。”


    …………


    三人跟著一隊侍女服裝的粉色小蛇,走著去宴席的房間。


    白長庚小聲道:“姑墨女王邀請我們吃酒,先別推托。”


    “一會兒到了桌上,記得隻能挑認識的東西吃。”


    木相留疑惑:“啊?”


    她沒想明白,吃東西這麽好的事情,怎麽還要挑認識的吃,這是什麽意思?


    “居然是傳聞中的姑墨古國……!我還以為早被風沙掩埋了呢。”涼曜在後麵歎道。


    白長庚轉而問涼曜:“涼曜,為何你從小作打行、榮行門當,不怎讀書,依舊知曉奇聞甚多?”


    涼曜低聲迴:“害,姐姐有所不知。我們跑江湖的,金皮彩掛、評團調柳,走哪兒哪兒聽不到、遇不到這些怪事哪!坊間就是個大說書場子,江湖裏頭,每天的故事聽都聽不完呀。”


    木相留朝白長庚得意地努嘴,低低道:“看到沒——咱木家的人,能是普通人嘛!”


    涼曜所說的金皮彩掛等,是江湖中的「八門」。


    一門金(可寫作巾)——“金點”,指常見的江湖相麵、算卦。還分有啞金、袋子金、啃子金、戧金、老周兒等。像常見的街頭盲人相麵,這行真假難辨,騙子居多,亦有真門道。


    二門皮——皮行是賣藥的總稱,又叫「挑漢兒的」,話本裏也常見賣狗皮膏藥之類。按藥的不同,分別稱為:挑招漢、挑爐啃、挑罕子、挑頓子漢、挑柴吊漢、挑粒粒等;有很多野藥和假藥,普通人分辨不出。


    三門彩——變戲法的。皆稱為「彩立子」,變洋戲法的,則稱作「色唐立子」。


    四門掛——指在各種集會賣藝、耍把式的、也有保鏢和看家護院。比如之前三師傅帶著小石榴他們沿街賣藝這類,連帶著彩、掛都有一些。


    五門評——說書,評書。還分“使長家夥的”和“使短家夥的”。


    六門團——講相聲。也可調侃兒叫“團春”的,因為他們要將聽眾先“團”成一圈。


    七門調——搭篷紮紙的。紮紙,又稱紙紮、糊紙、彩糊(實際上是繪畫、剪紙、草編、竹紮、裱糊都沾邊的一門);像石家紙紮,就是江南這行裏頭,做得最風生水起的一家。


    八門柳——唱與演。泛指大鼓、墜子等用樂器來表演的行業。


    白長庚聽涼曜侃侃而談,應了,心下自責。


    其實,這一路竟因自己的多慮,都在隱隱懷疑著涼曜的身份。


    她在想,自己一向僅僅從書本習得知識,如今是否太過狹隘,而遠抵不上真實的人間與紅塵?


    就像先前在杏倚樓,她遇到的那個石姑娘,也是位風雅之人,隻是苦於身世寥落並非出於名門,明珠暗投,偏偏流落在了煙花巷陌;還有,若不是眼見為實,她都未曾想過,秦樓楚館的妖魔鬼怪,是真的看不見也摸不著的。


    胡思亂想著,臨了快到宴席房間門口。


    木相留小聲:“姐姐,剛剛你說,為什麽隻能吃——”


    見蛇首人身的女王已在裏麵,木相留適時地閉上了嘴。


    姑墨女王熱情招待了她們參與仙子洞內的宴會。


    席間,女王和白長庚依然來迴對話交流,推杯換盞得十分愉快,完全沒有阻隔。


    涼曜努力去跟上她們,聽得目瞪口呆,幾次筷子都忘了動。


    木相留則不管她們,隻閉眼瘋狂咀嚼著美味的飯菜。


    她不需要問白長庚為什麽隻能吃認識的食物了。


    因為,飯桌上除了她們認識的一些菜,另外還有很多古怪、駭人的東西。比如:排成牡丹花樣的晶瑩剔透的幼老鼠冷盤,被切割得整整齊齊配合蘸醬和特色粉料的青蛙,不知道有沒有毒的粗鹽拌紫色樹葉,清炒藍色蔬菜和草籽,一道香氣撲鼻的雞頭羹湯則正發出白色的熒光……


    特別是一道奇怪的、透明的長著翅膀的蟲子,女王盛情推薦了好幾次。


    端上來的碟子與食器都是黃金、琉璃的,倒是增添了許多美感和食欲。


    聽白長庚席間交談的言語,這些食材也看起來十分貴重難得,是女王精心讓她的禦膳房準備的。


    木相留隻能閉著眼,不看其他食物,倒也吃得自得其樂——畢竟,她們認識的那些人間食物,以姑墨國這裏的風味烹調出來,比起自己吃過的還要鮮美爽口許多,米飯也是粒粒飽滿香甜,木相留恨不得多添五碗飯。


    女王很困惑,她們為什麽除了幾道很普通的菜,都不吃端上來的其他美食,白長庚隻能解釋:水土不服。


    享用完美食,姑墨女王也十分饜足,嘶嘶嘶地起身,隨手取下了自己權杖上的一枚東西,送給了白長庚。


    她的權杖上點綴著好多寶石與零零星星的看不懂的物件,估計隨便一個裝飾物,放在外麵紅塵的古董攤,都是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


    女王準備把她們送迴上麵的世界了。


    白長庚收下禮物,忽然想起祖父的囑托,與女王交談了幾句。


    “嘶嘶嘶,嘶嘶嘶嘶。”女王有些嚴肅,歎了口氣。


    白長庚迴頭對友人說,再住幾天走吧。


    原來,姑墨國正在祭禮期間。


    要等祭禮結束了,才能去白長庚想去的地方。


    像西域一帶,沙漠腹地底下,有各種各樣的蛇類群居,在特定的無人星夜,祂們會集體出行祭禮、觀星、散步,於是,從腹地深處朝著地表產生鳴響,所以叫“鳴沙”。


    鳴沙山,鳴沙山,那些奇異的聲響,根本不是什麽邪祟擾人事件,或者如世間人所說的,因為沙子與風力的摩擦。


    此外,白長庚從女王那裏知道,「鳴沙」也是祂們這裏一種特別的蟲子,它們會通過沙漠遷徙,飛向遠方產卵,倘若飛累了,就在沙漠中蠕動著爬行,不到遷徙的終點前絕不放棄,在特定時期,它們又會飛迴來。鳴沙蟲的尾巴會變成紅色,經常在空中劃過一道道的紅光。


    世上各地的沙漠之間,氣脈也是連接在同一塊兒的,鳴沙蟲便是憑借特殊的本能,去各地的沙漠生長、繁衍。


    鳴沙蟲的顏色非常淡,身體近乎透明,連修行人不仔細看的話,都很難察覺,更別說凡人了。


    有時,在蛇類觀禮期間,碰上鳴沙蟲遷徙的話,空中與沙漠地麵就會遍布這種飛蟲,她們就會把蟲類作為一種消遣的零食。


    姑墨女王甚至邀請白長庚她們,去看看在自己地宮裏豢養的鳴沙蟲。還說,雖然味道比不上外麵野生的,也十分美味。


    一行人來到地宮內,到處都是蛇的壁畫。


    木相留和涼曜沿著牆麵閱讀了壁畫,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根據壁畫的內容,先前在吃人沙洞,那些沙子的確會「吃人」,人隻要進來,如果殺害過多的粉色小蛇,綠色的血液引發太多吸血的圖騰,便會不知不覺被圖騰的詛咒吸引,若是被吸引著過去看了,一旦手去觸摸圖騰,將被沙壁直接吞進去。


    而在吞沒以後,沙子底下,會是另外一番景象。


    在那些沙子裏,居然藏著無數小型的地宮。


    地宮裏有著無數石室,每個石室的門都大同小異,隻是在這些門裏麵,全部都堆滿了東西!


    門內的那些東西,居然全部都是人的肉體或殘存的屍骨。


    比起地宮,外麵的兩排骷髏幹屍根本不算什麽,隻是裝飾品罷了。


    這些地宮裏的人,有的是被殺死,有的則是被吸食幹淨血液而死,而更多的,是被活活挖出內髒和腦髓,然後再被放入石室裏麵;那些被吸走心頭精氣的屍體,在這個過程中慢慢變得腐爛,最終化為幹屍。


    在這個地宮裏,到處充斥著惡臭,還伴隨著各種各樣的叫聲。


    壁畫上的女屍,表情仿佛正發出淒厲的慘叫聲,她的手腳和身軀全部都沒有了,隻空餘一副白森森的骨架!她的身體裏麵,還殘留著很多細碎的肉渣。


    而那些肉渣,居然還不停蠕動著,就像是一條條小蟲子一般。


    原來,這些肉蟲子,就是吸取了人的精氣,才成長起來的怪物!


    這時候,壁畫內容變成了:那些肉蟲突然抬起頭,朝著那些死屍看去。它們的眼睛裏麵,散發出綠幽幽的光芒……


    孵化以後,肉蟲的身體透明,長出雙翅,便是「鳴沙蟲」了。


    此時,它們便不需要再吸取人的養分,從此自行繁衍,自生自滅。


    這種蟲子在沙地裏盤旋遷徙飛行的時候,會發出風沙的聲音。常人隻聞其聲,不見其蟲。


    還好,姑墨國的居民們最愛吃的食物不是人,而是人的幹屍養育出來的鳴沙蟲。


    還好,她們沒有殺太多小蛇,否則是迴不去了。


    三人忽然有一種大難不死的感覺。


    …………


    得知了祖父交待的寶物的訊息,拜別女王,從地宮出來,白長庚三人踏入了鳴沙山仙子洞最深處的腹地。


    一路上,她們依舊遇到了許多小妖和小鬼,但是它們似乎都認識她們,遠遠避開,可能是女王的授意吧,小妖們並未攻擊她們,反而帶著一絲崇敬的目光。


    翻山越嶺,走過許多崎嶇的峽穀,最終,她們根據女王所說,走到了一座巨大的金字塔前。


    金字塔上,刻畫著一朵盛開的火蓮。


    金字塔下,有一個大坑,許多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裏麵,他們身材瘦削,皮膚蒼白。


    看起來有新離世的,也有死去百年甚至千年的。


    木相留和白長庚認出了這些人的衣服殘片,心裏忽然湧出一陣來自遠古的悲傷,不自覺雙膝發軟,跪倒在地。


    這些人裏,其中的一部分,就是木家祖輩的先人們、以及白家祖輩的師父和師兄弟們。


    金字塔墳場這邊的人們,都是各地修士或來自名門世家,可能是女王特意挑出來預備放在這裏的,她在這裏修築自己的金字塔墓,本要將這些人拿去當自己的陪葬品——不過,白長庚執意要來尋覓一件東西,所以特許她們來了一趟。


    白長庚想,這坑裏的其他人,也是某些名門望族的一部分人吧,隻是她們幾個認不出來。


    “他們……是怎麽死在這裏的?”木相留問道。


    白長庚念完簡易的安魂咒,告過天地道:


    “鳴沙山深處,神秘詭譎,人們或前往阿鼻地獄、或有幸遇見綠洲,均為天意;無論世家子弟還是江湖奇士,代代人說起這裏都是前赴後繼,為了尋寶、或為探秘。隻是,大部分人,都不得善終。”


    “不管怎樣,這麽多人帶也帶不走了,我們先把他們入土為安吧。”木相留語氣難得一見的正經。


    “這樣,我們老祖宗的靈魂就會迴到家鄉了,如此,咱家族的後人們,肯定燒紙給他們就能收到了,不像現在這樣風吹日曬的,整個一群孤家寡人。這樣一來,定會保佑他們的在天之靈,從此全家人都能平安幸福地活下去的!”


    白長庚莞爾,雖言語稚嫩,經此一行,木相留似乎沉穩了許多。


    涼曜也緊跟著點點頭,走了過來。


    三人先在旁邊尋了新的好地方,挖出了兩個坑,一個是白家的,一個是木家的。


    白長庚她們把衣服紋樣能認出的前輩們的屍首整理好,祖先們的衣服也收拾停當,然後重新整齊地放入她們挖好的新坑內。


    另外,下坑後,三人發現底下屍骨甚多,又不得不合力挖出了一些隻露著一半身體的枯枝斷骨。


    “這邊一批,看衣服也是木家的人,隻是他們都爛了,沒有肉,隻剩下骨頭。”涼曜遠遠喊道。


    “好吧,但我待會兒要把他們埋在一塊兒,畢竟,有肉的和沒肉的,下去都團聚了,區別也不大,一家人一條心嘛!”


    白長庚聽木相留說完,也點點頭。


    她拔出自己的劍,以劍氣震去屍骨們表麵多年蒙上的泥沙,把白家祖先的屍骨拾掇得幹淨些,好和那邊的肉身與衣冠塚一同安葬。


    泥沙散去。


    她一愣,層層疊疊的屍骨之中,有一個前輩十分顯眼。


    這位老先生的衣裳完整光潔,儼然是白家人的裝扮。


    老先生麵色栩栩如生,紅潤油亮,他正瞪大雙眼,帶著不甘,就好像是活著的——而他手上,正死死正抱住一柄奇異的斷劍。


    木相留驚唿著搶過來,湊近查看,這斷劍非木非玉,劍身上,似覆有一層薄薄的油膜,從不同的角度,反射出微微的青色光芒。


    她叫白長庚和涼曜過來看。


    木相留等友人看過,大喜道,一看就是寶貝,立刻上去拿,結果半天拔不出來。


    涼曜也試了試,搖了搖頭說,老先生把那柄斷劍抱得死死的。


    白長庚道,我來。


    她先念完安魂咒,然後取下自己背後的劍,看了兩眼,撫摸劍身,隨後,同老先生手裏的斷劍交換。木相留無奈地想著,這把劍是跟隨姐姐長大的,她出來替自家人做事,還要下血本?


    斷劍馬上輕輕鬆鬆地被取出來了。


    白長庚將老先生的雙眼撫上。簌簌兩聲,那位先生便抱著白長庚的劍,頃刻之間化作白骨。


    木相留:“姐姐,看來,這位爺爺就是在這等你呢!”


    白長庚看著斷劍,搖頭:


    “不一定在等人。”


    斷劍有靈氣,恰好和著人死時未褪去的執念,才能保這位先生多年屍身不腐,一旦失去了斷劍,執念就散去了。


    這就是祖父白一鴻讓她取的東西了。


    迴去得細細問祖父這個斷劍是怎麽迴事。


    三人把白家與木家的祖先們的屍骨一一整齊放入新坑內,好生安葬,隨後把墳土堆砌起來,簡易地找了石頭立上碑,鄭重地行完跪拜禮。


    旁邊巨大的金字塔莊嚴地見證著這一切。


    “總有一天,我們的屍骨也會被後人埋在塵埃之中。”涼曜看著她們剛立好的兩塊碑,喃喃道。


    白長庚沒有說話。


    木相留懵懵懂懂,撓了撓鼻子:“你想太多啦!還早呢。”


    涼曜自從來到了這祖先的墓場,似乎就神情嚴肅,不似往常。


    三人經此生死,擇日不如撞日,幹脆在金字塔的墓場前,正式義結金蘭。


    她們聊了好多天南海北的事兒,十分興奮。


    臨了迴程時,木相留忽然一拍大腿,驚道:


    “說起寶物,我想起來了,聽說我父親有個扳指,可寶貝了,一直放在家裏的藏寶閣,從來不讓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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