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門外的卓凡聞言,不禁錯愕地瞪向門板。


    「賭什麽?」竇月芽瞧他從荷包裏取出一枚銀幣,那銀幣她見過,與剴給她的荷包裏也裝了幾個。


    「這枚通寶銀,一麵是夔龍,一麵刻著通寶。」他在她麵前晃了下,隨即一彈指,銀幣彈至半空中後被他攔劫在手。「猜,是夔龍還是通寶?猜中了,本王就帶你去逛市集。」


    「真的假的?」賭這麽大,她得要好好想想才成。


    「本王從不虛言。」


    「好,信你是君子。」竇月芽眯起眼瞪著他的手,企圖看出端倪,好半響才咬著唇道:「夔龍!」剛剛他晃了一下,她看見了夔龍,就姑且猜夔龍吧。


    他微揚眉,拳頭硬是不張開。


    「打開呀。」她催促著,拉扯著他的手,然他那拳頭像是銅鑄的,任她拉扯也不鬆開。「喂,誰說從不虛言的?」


    「誰?」他佯訝問。


    「喂!小人!」肯定是夔龍,要不然他不會耍賴。「不要這樣喔,好歹我剛也說信你是君子了。」


    「君子一斤值多少?」他懶懶笑著。


    「做人一定要這樣嗎?」卑鄙也要有個限度吧。


    他低低笑開,極喜歡看她被逗得炸毛的樣子,尤其是她用盡全力還扳不開他的指,氣得滿臉通紅的俏模樣。


    「慢慢扳吧。」他等著。


    「很過分耶你!」她幹脆撲向他,想趁他不備扳動手指,豈料他身形一斜倒在床上,那手指還是握得死緊。「王爺!」


    她橫眉豎目瞪著他,有些喘,然而一見到華與刹微黯的眸色,她瞬間感覺到古怪,稍頓了下,立刻從他身上跳開。


    「我不是故意的。」她跳下床,雙手高舉,頗有投降之意。


    這幾天,她慢慢摸清他的性子,有時上一刻還笑著,下一刻就冷著臉,變臉的速度跟翻書差不多。但要讓他笑,也不是那麽難,那就是得任他逗著玩。


    「王爺,出門嗎?」她小小聲地問。他表情不太爽,反悔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先去洗澡,你身上很湊」


    「你很煩耶,誰害的?」


    見她羞窘氣得跳腳,他隨即笑眯眼。


    瞧,她乖乖地讓他逗,他不就笑了嗎?


    隻是,她開始懷疑自己的身分不是他的妻子,自然也不會是他的朋友,最有可能的是定位是——寵物,像是負責讓他玩弄的……貓。


    近澤城,為八方王朝最北之都,雖然有外族入侵的危險,但亦是和西方鄰國互通商隊的必經之地,因而在近幾年戰火漸息之下,成了一座商城,南來北往的貨品琳琅滿目,熱鬧歡騰不亞於朝豐城。


    城裏街衢井然有序,車水馬龍。


    走在路上,華與刹以為她見了會不住驚唿,然她卻一路沉默,原以為她覺得無趣,再仔細一看,才發覺她是雙眼忙碌得沒空開口。


    那雙水靈靈的大眼可忙了,一下子轉東一下子望西,那雙眼像是會說話似的,蓄滿了讚歎和不敢相信。


    那般生動的神情,教他不由輕揚唇角。


    直到瞧見她的目光停留一處久久不移動,他才順著視線望去。


    那是一家專賣古玩的鋪子,店鋪前兩根漆紅大柱子上雕飾圖騰還繪上金色顏料,更顯富貴奢華,這種鋪子飛富貴人家是走不進去的。


    「盛蘭。」他低喚著。


    竇月芽充耳不聞,直朝那鋪子裏望去,光是擺在外頭陳列架上的各種玉飾,就已緊緊地攫住她的注意力。


    不能怪她看得太入神,實在是她對玉特別有興趣,倒也不是特別懂玉,就是偏愛玉雕鑿出的各種袖珍玩飾。


    瞧,那陳列架上的各色玉飾,翡翠綠、碧海青、羊脂白、豔霞紅、胭脂赤、子夜墨……光是顏色就把她的雙眼給定在這兒動不了了。


    「豆芽菜!」他不快地加重嗓音。


    「……嗄,怎了?」她一臉無辜,顯然剛剛真沒聽見他的喚聲。


    「本王……」話未落,幾步外有人高聲喊著——


    「王爺。」


    華與刹聞聲,濃眉毫不客氣地擰起,麵色不善地瞪向喚他之人。


    「王爺,下官陶淵伯見過王爺。」來者約莫四十開外,臉上堆滿親切和善到教竇月芽想吐的笑意。


    「|陶知府無須多禮。」華與刹沉著聲,看了對街的一品樓一眼,略微思忖便道:「本王不知道陶知府這麽快便已上任,不如就由本王作東,在一品樓為陶知府接風。」


    竇月芽隻是垂斂長睫,乖巧地站在他身旁,聞言心知大概沒機會逛市集,倒也不惱,反正往後多的是時間。


    「不不不,該是下官宴請王爺才是。」陶淵伯受寵若驚,揮著手要後頭一票知府衙役開道,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踏進一品樓。


    華與刹將她安置在一品樓二樓的小雅房裏,讓人準備了點茶水糕餅。


    「你在這兒待著,本王一會便來。」


    「好。」她笑眯眼道,腳在地上偷偷畫了個叉。


    華與刹也笑眯眼。「記住,本王要是待會迴來沒瞧見你,你就再也別想踏出睿王府一步。」


    她扁緊嘴,突道:「王爺要不要跟我賭?」她拉起係在腰帶上的荷包,取出一枚通寶銀。她之所以會帶荷包出門,那是因為他不讓玉曇跟,所以她為了以防不時之需,就把與剴給她的變相嫁妝帶著。


    「不賭。你給本王乖乖帶著。」連議價空間都不給,他徑自離去。


    竇月芽瞪了門板一眼,索性坐在臨窗的錦榻,欣賞樓下的街景。


    白牆黑瓦的店鋪櫛比鱗次,旗幟高聳遮天,看起來像電影片場裏的一個場景,卻教她再一次確定自己是真實存在這裏,而且應該是真的迴不去了。


    先前是那麽排斥,迫不及待地想離開,現在倒覺得慢慢習慣了。


    她努力工作那麽久,總是日以繼夜地鞭策自己不可怠惰,眼前就當是老天給的假期,她就大方收下,正式睿王妃這個頭銜。


    不過,對街那家鋪子,實在是教人好心動啊,尤其她已經相中了其中一樣寶貝了。那鋪子生意真好,裏裏外外都是人,要是她看中的寶貝被買走了,那……不是太可惜了?至少讓她摸兩把吧。


    忖著,她躡手躡腳地溜到門邊,確定卓凡是跟著華與刹一道,輕輕地推開門,一溜煙地下樓去。要知道狗腿是需要時間鋪陳的,所以華與刹肯定一時半刻不會睬她,隻要她動作夠快,他根本不會發現她離開過。


    於是,她放大膽子踏進那鋪子,見幾個男人就站在陳列架前,邊看邊閑聊。


    「這話說的壓根不假,要不是睿王爺,咱們今早豈有這般繁榮景致?」


    「可不是?但偏偏皇帝老兒沒打算讓睿王爺繼位。」


    竇月芽本來腹誹這幾個男人太長舌,但一聽見關於華與刹的閑話,她馬上假裝看向他處,把雙耳豎得尖尖的。


    「那時得知四皇子迴京被封王,本是替他開心的,可誰知道封王立刻封了屬地,那豈不是斷了繼承皇位的可能?發派到近澤,不就是要睿王爺一輩子都守著北防,好讓其他皇子坐享帝京繁華?」


    「也沒聽過那幾個皇子有什麽作為,聽說前陣子還為了誰入主中宮而鬧得不可開交,皇上也真是胡塗,竟不讓咱們戰無不勝的武神王爺留在帝京繼位,反倒是又丟到北防來,真是……雖說對咱們是美事一樁,可不免遺憾睿王爺無法登上帝位,再開太平盛世。」


    竇月芽聽至此,秀梅微蹙著。要是如此,那華與刹要她這個棋子做什麽?


    「不過睿王爺戾氣太重,治下極嚴,要是登基為帝,這……」


    「說那是什麽話?王爺殺那狗官知府是應該的,放任怒濤河暴漲也不處置,當時王爺一劍斬了他,真是大快人心。」


    竇月芽聽著,隻覺有點反胃,怕再聯想起可怕的記憶,正要退開時,卻又聽見幾個男人又興致勃勃地說:「聽說那是因為王爺在怒濤河畔建了馬圈,大雨引發馬疫,因為怒斬知府……嘿,你可知道王爺的馬圈裏有多少馬?不多,就十萬來匹,聽說那是他日造反欲用的。」


    竇月芽頓住腳步,直覺得造反這字眼聽起來相當危險。


    「我也聽人說,在馬圈北方那一帶是禁止出入的,聽說造了爐,之前王爺大勝胥羅族時得了不少鐵砂,剛好拿來冶鐵煉劍。」


    「喂,這些話在這兒隨便說說還成,要是傳出去,王爺的劍可是要落在你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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