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別哭啊。”見娘流淚,我立時鼻頭楚酸。


    娘反撲到爹身上,失聲痛哭,爹輕輕拍她的背安慰。瞧此情景,我真想也趴在賦懷淵的肩頭號啕大哭。正欲行此事,粥粥的聲音自背後傳來,字字音正腔圓:“三拜高堂……”娘身子一抖,瞬間止住了哭泣。


    我嘴角抽搐了下,望了賦懷淵一眼,同他一齊彎腰,向爹娘叩首拜下。


    待身正而起,萬神圖自賦懷淵袖中飛出,行至半空,緩緩啟開,以柔白的靈光映下一行若漸若現的字:人間有情,可解百咒。


    “月丫頭,不論夫妻師徒,好生伺候帝尊。”娘對賦懷淵俯首行禮後快步走了出去,粥粥騎著白龍與娘同去,任我怎麽喚都沒有迴頭。


    房內一時寂靜無聲。


    爹破天荒地沒有立即去追娘,而是慢慢走到我麵前,撫了撫我的頭發:“月丫頭,累了便迴家,爹永遠是你的守護神。”


    在我的記憶裏,爹從未同我說過如此煽情的話。打小,他對我是極其嚴厲而苛刻的,向來隻有在我犯了錯的時候,以鞭子讓我謹記他的怒意。因此乍聞此話,我一時哽咽,心頭酸楚難忍。


    “帝尊,我今日將月丫頭托付於你,你若叫她受了丁點委屈,我自當拚了這把老骨頭,也叫天地安生不得。”爹將雙手置於胸前,向賦懷淵作揖。


    賦懷淵抬手相敬,點頭道,“我自當愛護月兒如性命,山神。”


    最後那聲稱唿叫我好一頓迷糊,直至爹也離開,屋內隻餘我與賦懷淵二人,我才悠悠頓悟:“老賦,我爹是山神啊?”


    “月兒,尊天祭地之禮已畢,你如何作擇?”賦懷淵淺笑望我,不答反問。


    “這還用說,當然是師徒啊!”


    “如此,你應喚我一聲‘師父’。”


    “賦跟父還不都是一個音,那麽計較做什麽?”


    “嗯。”賦懷淵輕點頭,抬手引起一道白光覆於我眼上,我思緒頓時一空,眨眼再觀時,發覺已被帶到了自個兒的房內,且被“綁”在了床上。


    這是什麽情況?當真要把那日夢中之景盡數做一遍啊?


    正惶恐間,賦懷淵現身在了床邊,目光閑淡:“月兒,夫君與師父,可有瞧出區別所在?”


    聽到此話,夫妻能做得而師徒做不得的事,立時在我腦海裏閃現出來。——小孔裏頭,那男子輕車熟路地撕破女子的鵝衫,纏上了那對雪白的溫柔。摩挲少頃,直直侵入兩點圓潤珠玉。待彼此唿吸聲漸濃,男子輕車熟路地撕破女子的鵝衫,一路落下香流,直抵叢草幽徑,輕嚐淺試。


    我傻愣愣想了想,旋即猛點頭。


    賦懷淵隨手一揚,一道白色紗幔自他袖中飛入屋梁,又傾瀉而下,僅接著又是一條白紗飛起,掛落。我愣愣瞧著條條白紗將我的床圍了起來,重重疊疊,直到將原本便不大的房間分隔成兩個相對獨立的空間,賦懷淵的身影隱在白紗另一端。


    “月兒,以水潔身之後,我們便下山罷。”


    接著,我便聽見有水聲輕拍,似是有人入桶沐浴。


    我左右打量,發覺床尾一盆齊腰深的溫水正冒著熱氣,頓時驚訝得熱血沸騰,平息了老半天,才將想要掀紗窺探賦懷淵洗澡的心思壓了下來。


    踟躕片刻,我脫了衣服進水,胡亂洗了洗,待出浴出才驚曉未備換洗的衣服。光著身子偷偷摸摸把錦被披在身上,悄悄掀起白紗一角:“老賦……哦不,師父,我放衣服的櫃子在你那一邊,你洗好了麽?”


    未有人迴應。


    “老……師父,你不出聲,我便當你同意了。”怪不適應這稱唿,師父師父,一不小心便喊成了“老師賦”。我嘿嘿笑了兩聲,依然沒有聽到賦懷淵迴答我,想來他已洗好出去了罷,又叮囑了句:“師父,叫我看了身子可不許叫我責任哦。”


    夢中男女綺麗的一瞬間,隨著我揚紗的手,又浮現在了腦海中——那女子被男子壓著,躺在地上,香流混著潺潺溪水,惹上一株濃墨仙草,盡顯牽懷相思情意。


    叫我在不愛的情況下嫁給賦懷淵那是不可能的,不過,當了師徒,調戲一下總不礙事……如此思索著,我猛地一把扯去白紗,賦懷淵雙目輕閉,靜靜躺在澡盆子裏。饒是我如此大的動靜,他都沒有睜眼看我。


    “師父?”我輕步靠近,一手抓緊身上的被子,一手前伸探賦懷淵的鼻息,沒有唿吸,“老賦,醒醒啊?老賦你怎麽了?”


    我的心猛地揪起:“爹娘,快來啊!賦懷淵死了!”


    ==========


    我雙膝落地,端端正正跪在爹的書房內已有半個時辰。——為何如此,這還得從我以為賦懷淵死在了洗澡盆裏說起。


    當時,我伸手探及賦懷淵沒了唿吸,急急喊來爹娘,哪裏料到賦懷淵突然醒了過來,見我定定站在他旁邊,雙眸一怔,口念仙訣頓時消失無影。待爹娘聞聲趕來,知曉前因後果後,重重喝斥了我一頓,並罰我跪到賦懷淵迴來為止。


    他們告訴我,賦懷淵之所以沒有唿吸,那是因為他在修煉分神之術。


    九重天現由四位神仙分別管轄東南西北四方:東為司月上神賦懷淵,主司夜裏明月;南為長生上神白長泠,主司人間正氣;西為後土上神,主司大地山河精魄;北為紫微上神,主司三界刑法。而賦懷淵雖被慣以上神之位,實則是這四位神仙裏頭,唯一的仙。


    說到神仙,大都神通廣大,變化莫測,擁有長生不死之軀,永世不變之貌。然神與仙其實是有區別的。神乃先天自然之聖,出於天地未分之前;仙則是後世修煉,最終長生不老者。


    宇宙茫茫,無論族群,必須曆經辟穀、元嬰、分神、渡劫、大乘,方可入九重天,尊萬神圖之令,以封神位。


    辟穀便是不食人間五穀,以清風水露為食;元嬰則指的紫府元丹;分神即靈身分而處之。前三者較為好修,便是這渡劫極為困難。


    所謂元嬰好修,渡劫易滅。


    誰知道天會安排個怎樣的“劫”降到你身上?


    要論賦懷淵原來也是位遠古聖者之神,可五百年前不知何故,重傷而致靈滅,最後得了個仙軀,才不至於灰飛煙滅,隻不過得重新修那成神之術。端看賦懷淵已被敬為帝尊,仙術三界與之匹敵者甚少,隻待“劫”渡,成神之日不久矣。


    “月兒……”


    賦懷淵的聲音自我背後傳來,我急忙起身,卻因腿酸而倒地,賦懷淵及時扶住了我,輕問:“跪著作甚?”


    我故意誇大其詞:“爹怪我偷看你洗澡,罰我跪十二個時辰。”之前事態緊急,我倒沒有注意些什麽,現在見到賦懷淵,立時憶起他當時未著片縷的陽剛之軀在清水下折出耀人的白。


    “這……”賦懷淵清俊的臉頓時微紅,怔了怔,道,“我並不怪你。”


    “當真?”我嫣然一笑,“可是,即便你不介意,爹還是會責備於我。”賦懷淵將我散亂於額跡的發別於耳後,淡淡笑著,我趁熱打鐵地道,“爹他是山神,仙術高深,又極重規矩,我現在是你的徒弟,怎麽能偷看你洗澡……”


    “月兒是想同我修習仙術?”


    賦懷淵彎腰,抬手以靈氣覆在我的膝蓋上,我頓時便覺得不疼了,原地跳了兩下,讚道:“帝尊師父又聰明又厲害。”他撫了撫我的發,淡淡道,“陰陽不測之謂神,純陰無陽之謂仙,陰陽相雜之謂人。月兒,莫論神、仙、人,存在於三界必有其性,若要強加改之,端看個人造化。”


    “我可聽說萬神圖裏存封著無窮的混沌之力,啟之為己用,不僅能主宰三界,通曉芸芸眾生的前世來生之事,還可改寫天命。”


    “輪迴命數早已注定,若執圖改之,屬逆天而為,當受湮滅之刑。”


    “連你也不行?你可是萬神圖的擁有者。”


    “萬神圖由四方上神輪流執掌。”


    “今年恰好輪到你用?”


    “誠然是也。”


    “……”


    在招搖山悠哉遊哉小住月餘,別於爹娘,我和賦懷淵帶著粥粥下了山。


    白龍一擺尾,揚塵而去,粥粥哭得肝腸寸斷、天地失色,“小白龍,你一定要常常來看我。”而後趴到賦懷淵的背上,滿臉委屈地盯著我,小嘴不停地抽泣。


    我把隨身包袱往肩頭一甩,哼了聲:“兒子,你是男子漢,不要學那些大姑娘家家的養什麽寵物!你要想在三界立足,必須學會‘忍’。”


    “娘親,你是說‘殘忍’麽?”


    “有些話沒必要說穿,你我心知肚明就好。”我摸了摸鼻子,極不好意思地看了賦懷淵一眼,“嘿嘿……老賦,我一介凡夫俗子,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都需要銀錢,心腸不狠硬些,如何去賺錢?”


    賦懷淵一手托著粥粥,一手朝路邊一塊祝餘花大小的石頭擊出一道靈光,那石頭立即變成了金子。他看也未看,緩步前行。粥粥瞪著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著我,似笑非笑。我口水直流地將那塊金子拾進了包袱裏,藏好,小跑到賦懷淵跟前,讚他:“師父,你這點石成金的本事當真世上少有,可否教教徒兒?日後徒兒定會端茶送水、洗衣疊被,伺候師父。”


    “好。”


    “哦嗬!以後再也不愁沒錢用咯!”


    我朝前跑去,高聲大喊,身後傳來粥粥的笑語:“爹爹,娘親她真是膚淺。”好在我此刻心情大好,不予計較。


    日暮時分,我們來到了蕣安城雪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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