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將說出這驚天地泣鬼神的好意見,粥粥哀啼起來:


    “我不要娘親陪怪叔叔睡覺,我要爹爹……啊!娘親!你惹爹爹生氣了!”


    隨著粥粥的唿叫聲,片片柔白在賦懷淵周身圍聚,以極快的速度散向四麵八方,須臾間天地一片白茫,再望不見其他物什。


    仿佛天地的主宰動了怒,想叫萬物覆滅。


    還來不及反應,我的手便被人握住,身子被一股強大的力道拖住,往天上升去。身後,幽幽飄來喬孽的話語:“賦懷淵,我不會就此罷手的。”


    眼見清明時,頭頂被參天的古木罩著,古木的枝頭上開著豔麗的花朵,珠玉般圓潤,朵朵深紅,透著靈性。花心傳出光亮來,為入者照明。古樹下滿地的紅淚心草,錯落光影般地繞過古樹根,開遍整座山林。婉約冶豔,妖嬈華美。賦懷淵目光清冷,將我和粥粥一左一右摟在懷裏,身騰半空,不徐不急地前行。


    涼風起,枝頭花朵相撞,清韻聲聲。


    “娘親,爹爹好英勇。”粥粥扯了扯我的頭發,示意我誇賦懷淵,我白了他一眼,道,“剛才是誰錯喊喬孽爹來著?”末了我望眼賦懷淵,又同粥粥道,“兒子,我真懷疑你是不是真的清楚這位司月帝尊是你爹啊?”


    “我是你倆造出來的,你們當比我更清楚才是。”


    一路未作聲的賦懷淵聞此話,突地輕笑起來,清朗明淨,如玉石相擊。我靠在他的胸膛,方才緊張的情緒由濃轉淡。


    賦懷淵當真是為我出的那餿主意動氣?


    咦?怪了!


    我為何要在意他是不是很生氣?他一走了之,該生氣的是我才對啊!不過開個小小的玩笑,他竟滿身戾氣,要吞噬三界似的。


    “喂,老賦,我們飛住哪裏啊?”


    “月上,澈華殿。”


    “澈華殿是哪裏?”


    “我家。”


    “去你家幹嘛?”


    “成親。”


    “哦……”像賦懷淵這種溫婉才子般淡語淺笑的人啊,表麵溫文爾雅好說話、好欺負,實則骨子裏最為講究,總有自己的想法與執著,他人忤逆不得。我還是少惹他,待將來我法術學成,打得過他之時,再來欺壓他也不遲。


    粥粥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娘親,你為何緊緊摟著爹爹的脖子?是迫不急待想要洞房了麽?”


    我翻了個白眼,“老娘恐高。”


    “……”


    古木林盡頭,但見一道由萬千白玉石造成的浮梯,朝上蜿蜒,柔白的靈光懸浮於玉石階上,縈縈繞繞,澄澈清婉。賦懷淵將我和粥粥牽著踏上浮梯,腳過之處似在河麵輕點,劃下清清淺淺的漣漪。


    浮梯極端,眼前頓時一片白茫,隻覺像是站在了水下,三千清流過身,雖不染半滴卻無法辯清萬物。再次能以目視之,儼然同之前夢裏情景一般無差。——粉紫與淺白的花朵成片盛開在一座氣勢巍峨的宮殿周圍,四處霧漫峰林,奇石隱現,花間蝶舞之姿,爭如仙境。


    門上糾纏百世的藤蔓正中,印著“澈華殿”三字。


    雖是同樣景色,卻並無半絲夢中的壓迫之感,堪堪多了些迴家的滿足。


    賦懷淵鬆開粥粥,牽我於殿門下,朝內彎腰拜了一拜,淡淡語言:“我賦懷淵今日在此,與符月立行尊天祭地之禮,萬仙為證。”而後抬手揮出一道靈光,澈華殿的門緩緩輕啟……


    門後寬敞的仙邸分外熱鬧,約有數千位神仙或飛或站,娘與爹立在眾人之首,望著我們笑逐顏開:“參見帝尊。”


    他倆聲音不輕,再加上這聲稱唿,人聲鼎沸的大堂突地便靜了下來,眾仙皆隨著爹娘的視線向我們看來,愣了少頃,俯首作揖:“小仙參見帝尊。”


    賦懷淵頷首:“無需多禮。”


    如此清清淡淡的四個字,卻道盡了溫潤親和,叫人如沐春風。


    “嗷……”


    龍吟突然響徹天際,一條白龍由遠及近,到得我們麵前時,數丈大的身子瞬間化小,繞著賦懷淵盤旋,口吐人言:“三百年了……帝尊,吾在澈華殿內盼了您三百年,終是盼迴了您一家三口團聚。”


    粥粥驚喜大叫,伸手去撫白龍的腦袋:“呀!好可愛的小白龍!”


    我眼睜睜看著小白龍身子抖了三抖,終是沒有倒在粥粥的摧殘下,正聲道:“參見小主人。”粥粥一聽,頓時雙眼放光,“娘親,我可不可以……”


    “不行!”


    “我還沒說……”


    我惡狠狠地瞪著粥粥道:“小孩子不能養寵物!”


    正此時,一道脆若銀鈴的聲音傳來:“玉藻以為,孩童與寵物相處,會增加其良善之心。”隨著音落,淡淡玉藻花香散於四空,粉色人影迎香風而來,約雙十年華,脂粉未施,眼如點星。青絲挽出飄搖的白蓮花髻,上麵半點裝飾也無,卻如出塵流螢般宜人。


    在她身旁有一架紫檀木鳳首箜篌,絲弦和腸衣徑直穿過頸項,被金絲線拴住向上彎曲,並垂下同色流蘇,似一葉扁舟。上附有雕花和藤葉,與澈華殿門上如出一轍。


    她落地後並沒有撥動箜篌絲弦,隻輕撫在鳳首上,半垂首望著賦懷淵,眼中流露出許多溫柔之色,“帝尊,想必這位正是符姐姐了?”


    如此仙子,體內自有玉藻香味,美貌堪比司楹,我不竟呆住。


    “玉藻素聞符姐姐靈力乃三界少有,今日玉藻鬥膽,可否一比高下?”她說罷便信手弄起箜篌琴弦,隻“叮零”一聲,我腦中似被千軍萬馬踏過,一片嘈雜。


    賦懷淵扶上我肩頭,沉聲道:“月兒並無仙力。”


    “帝尊……”


    “退下!”


    玉藻就地以腳踩地跺了兩下,滿臉不依,欲再撥弦,賦懷淵將我身形穩住,執起腰跡長劍,劍未出鞘便迎了上去。玉藻抱起箜篌就勢避開,將賦懷淵的長劍往一旁引去,同時以指挑弦,在堂內清影起舞。


    瞧玉藻格鬥的身影靈動飄逸,並未看有多麽劍影森森,倒像是……在*。


    賦懷淵則就不同了,執劍抵向玉藻,仿似那不惹紅塵、獨身於天地間的孤者劍魂,隻待玉藻一親近,便下手除之而後快。


    少焉,玉藻痛唿一聲,身子落於地麵,鳳首箜篌則在空中定格。


    我怕他真傷了如此傾國紅顏,忙起身擱於他二人之間:“報告帝尊,符月與玉藻姑娘一見如故,還望帝尊息怒。”賦懷淵看了我一眼,劍氣悉數收去,緩緩及地,掌中挽出一道靈光,那定格在半空的箜篌飛到了我跟前,我下意識抬手作擋。隻見靈光一現,及腰高的箜篌已經變成了巴掌大小,一如雙臂發簪般,在我胸前一尺之地穩住。


    “月兒,收好。”說罷,竟未再管其他人,冷著麵往殿的深處行去。


    我不明所以,娘神情動容站到我身邊:“月丫頭,這箜篌名曰‘女祭’,既可泠泠作彈,又可別於發間,增添風采,是上古仙器。”我見玉藻楚楚可憐地跪坐在地上,愣愣望著賦懷淵離去的背影傷心,不由心疼,“娘,這箜篌是玉藻的。”


    白龍氣宇軒昂地解釋道:“女主人,你本來是你的東西,五百年前你將它安置在澈華殿,後來玉藻覺得好看,便取來把玩。這一玩就玩了三百年。”


    “你說我五百年前在澈華殿待過?”


    “嗯。”


    我深深承了玉藻那道淩淩寒光,暗自思索:五百年前我在澈華殿與賦懷淵行了巫山*之事,可不曉得是何原因,我竟忘了,所以才有了今日這般糾葛。而這為賦懷淵仗劍而歌的仙子玉藻,定然是與賦懷淵兩情相悅,不料被我橫插了一腳。


    插一腳倒也罷了,還插出一個孩子來。


    如此一來,方才玉藻故意挑釁於我,是怪我橫刀奪愛咯?


    我朝玉藻伸手欲將她拉起,她把臉一撇,冷冷道:“姐姐是可憐玉藻麽?既得了玉藻的仙器,也搶了玉藻的人。”


    我一愣,敢當著這麽多仙家的麵給我難堪,莫非後台很硬?我嘿嘿一笑:“玉藻,你長得可真美。”她怔住,臉色欣喜,我又道,“隻可惜,長得美不如嫁得美。”我朝賦懷淵的方向望去,調侃道,“你瞧我,嫁的如意郎君……多美啊。”


    玉藻一張俊臉頓時鐵青,周圍眾仙家一時異說紛雲,我爹在旁咳嗽一聲,大堂倏忽又恢複了寂靜,眾人麵麵相覷不知該何去何從。我娘理了理衣擺,說了些客套話,將大家帶去了偏殿,說是方才我與賦懷淵的尊天之禮已經行過了,此刻要盡賓主之歡,謝謝他們前來作證。


    我爹不善言辭,卻愛護我娘極深,怕她被眾人擠了,張開雙手以作擋。——看來他並未責怪娘將他綁於招搖山頂。


    一生得此夫,死而無憾!


    我將女祭箜篌收於懷中,牽了粥粥尋賦懷淵而去,白龍遊弋在我們身邊,好不歡樂。迴頭望去,玉藻不知何時,已消失於此。——初來乍到便得罪了女神仙,看來我以後的日子是不會好過了。——不過,是玉藻想給我個下馬威在先,可怨不得我。老娘也不是吃素的!


    粥粥覺得走路累得慌,一翻身將小白龍當了馬騎,“娘親,你莫不是吃了玉藻的醋吧?”我突地一怔,竟覺得他說得有那麽一些在理,可嘴上卻是不含糊,“吃屁的醋啊,你是知道老娘最吃不得虧,誰要是禮待於我,我必交心於他,但倘若想傷我……哼,”頓了頓,道,“老娘雖然沒有仙法,但老娘有腦子。”


    粥粥吧唧了下嘴,“娘親,我餓了,我想吃*……”


    “滾犢子!”


    “娘親,我是想說‘吃*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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