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他的一已之私造成曲向天的壯烈犧牲,曲綺蘿悲憤而死,曲家全族失去建功立業之機,她如何能不恨。


    「可是……」趙無痕不甘心,他缺乏的是耐性。


    「世子,聽你爹的話,不要衝動,我們等待的是時機,而非逞一時之勇鬥氣,老太君是聰明人,她還不敢明著和我作對。」


    朱德昭冷笑。要對付她還不容易嗎?


    是人就有弱點,她最放不下的是流有曲元帥血脈的孫子。


    「舅舅,她這還不算給你難堪嗎?她當著你的麵命人把那賤人抬到你府邸,存心讓文武百官看你笑話。」一條白綾吊死算了,她名節已毀,還有什麽臉麵話在世上。


    一聲哼由鼻腔擠出。「世子爺記性不差的話,你口中的賤人是本將軍的女兒,咱們往後還要合作,做不成嫂子也該客氣些。」


    趙無痕一噎,略顯尷尬。「我是說離了趙無眠那廢人也好,跟了他比守活寡還慘。」


    「咳!咳!無痕表弟,你在調侃小王撿了廢人的破鞋,比廢人還不如?」他還挺擔心府裏的母老虎會不會撕了破鞋,他的妻子可不好惹。


    又是賤人,又是破鞋,愛女心切的席複久越聽臉越黑,恨不得大刀一抽,將兩個小兔崽仔麵前的大桌劈成兩半,讓他們知曉他席某人的女兒不會任人隨意欺淩。


    「我……我隻是不服氣,老太婆憑什麽盛氣淩人的不把爹放在眼裏,我替爹抱不平。」


    「因為她和太後是相交幾十年的好姊妹。」她的靠山是宮裏的,連他也不得不退讓三分。


    趙梓林的一句話堵住兒子的嘴,他氣悶。


    「世子,別著急,眼前的局勢對我們有利,皇上尚未立儲,太子之位空置,一旦他有個不測……」這天下就是他的。朱德昭噙著誓在必得的冷笑。


    「舅舅,我不貪心,封個親王給我做做就好,我誓死效命於你。」趙無痕諂媚地涎笑,未有功,先討賞。


    「好,說得好,事成之日你就是禮親王!」他得意地仰頭大笑。


    趙無眠喜孜孜地拎著鳥籠踏進茱萸院,伸手要拉正在蒔花弄草的邵小蓉。


    「蓉兒,我為你買了一對黃鶯,唱起歌來很好聽……」望著落空的手,微微一怔的趙無眠目光閃了閃,極其無奈又好笑地看著閃開的人兒,心裏無奈笑歎,這隻自稱膽小又怕死的小兔子不知哪裏又不順心了,跟他鬧起脾氣。


    芙蓉院基本來說已無主了,幾道進出的月洞門,小偏門已上了重鎖,不許再有人出入,院子裏的丫頭、婆子不是賣了,便是請到城外的莊子。


    而他身邊隻有她一名女子,她雖是妾室身分他卻視她為妻,到底還有什麽事令她不開心,終日與花草為伍。


    莫非是「兔死狐悲」?


    可她又不是會傷春悲秋的人,要她為席夢芝的下場難過……她大概會以「你瘋了的眼神睥睨他一眼,然後仰天大笑,對她而言,惡有惡報,每個人都該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不過本該沉塘的席夢芝非但沒死,反而過得比在侯府的日子還快活,在征南將軍三番兩次的上和親王府關懷、問候下,她由沒名沒分的侍寢一躍為側室,在和親王的默許下與正妻平起平坐,畢竟朱德昭想真取天下必須仰賴席複久的兵力,於他多個兒媳也是值得地。


    隻是世子妃也是個不能容人的,心狠手辣的程度絕不亞於席夢芝,兩個善妒又張狂的女人碰在一起,隻怕和親王府難有寧曰。


    「蓉兒,誰又惹得你不痛快了?你快告訴我,我替你整治一番。」為博紅顏一笑,大丈夫願折腰。


    「你擋到光了,走開。」蹲在花圃前修枝的邵小蓉頭也不迴,口氣帶著嫌棄。


    移了移位置的男子笑意不減,長袍一撩跟著蹲低。「這是什麽花?花色鮮豔得很。」


    「金鳳花,有毒。」又稱指甲花,子、花、根、葉均可入藥,采收後曬幹備用,具活血消積、軟堅透骨之效。


    他一滯,笑容略收。「那這藍紫色花朵又是何種花齊?形似鳶鳥的尾巴。」


    「它就叫鳶尾,有毒。」鳶尾味苦,性平、去水,下三蟲,破症瘕之功效。


    趙無眠的唇角有些抽搐了。「這是草吧?」


    「蓖麻,有毒。」性善收,也善走,能開通諸竅經絡。


    「……蓉兒,你收集這些有毒的藥草想毒死我嗎?」他不笑了,頓感頭大,後知後覺地發現她氣惱的對象是他。


    但是,他幾時做了令她不快的事?


    仔細迴想這些日子,席夢芝不在了,她潛在的危機也解除了,她又順理成章、熱熱鬧鬧地從秋錦院擱迴茱萸院。


    反倒是他自個兒院落待不住,三天兩頭的往茱萸院跑,無時無刻不惦記著她,有一、兩迴還因為她差點搞砸了為皇上辦的差事。


    唔!似乎有哪裏不對,卻又說不上怪在哪兒,自從那日從普陀寺迴來,她……等等,她的丫頭婆子呢?


    趙無眠指的不是原來侯府派來服侍邵小蓉的下人,而是她陪嫁的那三個,他黑眸冷然的一掃視,果真不見那三人的蹤影,倒是兩名女影衛寸步不移地跟著她。


    她們到哪去了?或者說去為她辦什麽事?難道說,她還想著離開?


    思及此,他的心沉甸甸,蒙上一層暗影。


    「我是很想毒死你,不過我膽子小,不敢下手。」她「前世」是護士,才不會下毒害人。


    他一聽,輕笑出聲,手往她細肩輕放,但她又擺明了不讓他碰,將其甩開。


    「你總說自己膽子小、怕死,可是你做的事連大男人也不一定敢做,譬如威脅我。」


    他若死了,她也難逃一死,即使査不出是她動的手腳,在這座自私的侯府裏,他一旦不在了,不用當主子的上位者動手,光是那些眼高手低的婢仆就會讓她日子難過。


    她也深知這一點,慢慢地在收服人心,就算不能為她所用也不能扯她後腿,起碼她交代的事要確實做好,不可陽奉陰違。


    「我哪有威脅,我說的可是實話,‘很想’表示我膽小如鼠,隻敢用腦子想一想,叫我付諸行動,我肯定溜得快。」自尋死路的事她才不做,活著才是每日怒力的目標。


    「所以說你既聰明又狡猾,老是推我背黑鍋。」在他藥裏下黃連,向老太君告狀他病體未愈,不宜行房;休妻一事她明明也立了「大功」,卻裝得一切與她無關般,她得意地在背後偷笑,嘻嘻嘻地像偷吃燈油的老鼠,他卻得承受旁人看他的憐憫眼神。


    聽著他不實的指控,邵小蓉鼓著小險,圓睜雙眼一瞪。「誰說我騙人了,我既不是兔子也不是狐狸,我很笨,腦子塞水泥,哪有你這個腹黑的可惡。」


    「水泥?」他聽過她背地裏喊他「腹黑的」,大概是指不老實,城府深,一肚子黑水吧。


    「那不重要,我是說你不要做賊的喊抓賊,若你心裏沒有鬼,怎會看別人都可疑。」


    望著朝胸口戳個不停的粉嫩玉指,趙無眠雙眼含笑一把抓住。「對夫婿無禮該當何罪?」


    頸子一縮,她忽地想起兩人身分上的不同,有點小氣悶。「呃!我是幫你胸口找硬塊,那是一種病變,早治療早痊愈,發現晚了就沒救了,人要防範未然。」


    看她蔫了下來,一副「我是雜草,請君踐踏」的委屈模樣,他失笑地揉揉她頭頂,將人拉起。「說吧!不要把事擱在心裏,有話不直說,吃虧的是你自己。


    她一向直率,有什麽說什麽,就算人家不讓她開口,她也會拐著彎透露,充分表達她的不滿,而今的扭扭捏捏他倒是不習慣了,感覺兩人有隔閡。


    「我……」如水晶瑩亮的眸子瞅著他,欲言又止,她抬起頭又垂下,萬般掙紮在說與不說的漩渦裏,「你……算了,現在這樣挺好的,你藏你的,我躲我的,各不相幹。」


    好個各不相?!這句話在趙無眠心裏激起了驚濤駭浪,感到氣惱又難過。「蓉兒,我說過的承諾不會變卦,隻你一人不二心,你在懷疑我對你的真情實意是虛情假意?」


    難不成要剖腦取心才能看見他的真情意?


    「我……我沒說你不是真心,隻是……隻是……」她的心有點亂,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隻覺她又想逃了。不是人逃,而是心避,隨著知道的事越多,她越覺得這些日子的柔情相待全是假的,對別人演戲的他也對她端出另一張麵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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