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這麽說定了!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你可以幫我倒水。我每天打球後都是要喝水的。”


    早起二十分鍾,對黎樂竹來說實在太困難了。餓肚子的滋味真不好受,而且還嚴重影響上課效率,各取所需,這很好呀。


    他們很有默契地合作著,平時依然少有交流。然而,兩人的心底卻悄悄起著變化。每當看到抽屜裏的早餐,黎樂竹總有一種安心和溫暖。在餐廳裏,在操場上,他們會不由自主的搜索彼此的身影。如果看到對方的位置空著,會感覺失落,同時又充滿期待,或阮,下一個進教室的就是牽掛的那個人……他們固守著心中的小秘密,細品著那點幸福的小甜蜜。枯燥緊張的高三生活似乎也變得沒那麽討厭和可怕了。他們以為,沒有人會注意到這點點滴滴,但原來不是。


    一天,宋爾清經過教室,聽到有幾個女生在聊天。因為聽到了黎樂竹的名字,他便停了下來。


    “不可能吧?黎樂竹怎麽會看上宋爾清?”


    “我看啊,他也就是利用他。”一個女生不屑地說,“有些女生就是這樣,占著自己漂亮,利用男生幫他做事。你說男生怎麽那麽賤?”


    “就是啊。男人就是下半身動物。看人就光看外表。膚淺!那個黎樂竹,見到男生就拋媚眼,有什麽好的……”


    ……


    宋爾清從來不知道,原來有人可以這樣中傷別人。嫉妒真是可怕的東西。他偶爾瞥見過電視裏播放的宮鬥劇,他覺得那種劇情很荒唐,女人之間哪至於爭鬥成那樣。如今,他還真有幾分動搖。


    “我覺得,人最重要的還是要有內涵……”一個女生說道。


    “我看,人醜才喜歡拿心靈美說事。”宋爾清推門進來,語調是顯而易見地譏諷。


    幾位女生住了嘴,各自散了迴自己座位。


    “以為自己就不醜嗎?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其中一名女生恨恨地嘟囔著。正是高子茹。他成績和黎樂竹不相上下,但是眼小嘴大,講話刻薄,人緣也差。他始終認為,老師和同學們喜歡黎樂竹,隻是因為黎樂竹長得漂亮。


    “還好嘛。眼睛雖小,但也不瞎。好歹看得出人家是天鵝。”宋爾清日常很少開口,大家第一次見識到他牙尖嘴利的一麵,感到萬分驚訝。


    “你……你說什麽!”高子茹氣得全身發抖。


    “說的事實!”宋爾清寸步不讓,語調平穩。


    “狗男女!”高子茹恨恨地吐出這三個字。


    “你說誰呢?”


    見宋爾清的情緒有了起伏,高子茹充滿了挑釁的快感:“世上狗男女多得很,你要對號入座也可以啊!”


    一個女孩子,嘴巴居然可以這樣不幹不淨,宋爾清萬分反感:“嘴巴放幹淨點兒!”


    “總比有些人偷偷摸摸,不幹不淨好。你帶飯,我倒水,好恩愛哦。”高子茹陰陽怪調,“不知道還幹了什麽事呢……”


    “你……”宋爾清覺得又憤怒又惡心,一時不知如何應對,隻是怒目而視。


    “子茹,少說幾句吧。”一女生勸道。


    其他女生怕場麵失控,紛紛暗示高子茹收斂。然而高子茹非但不為所動,反而得寸進尺:“怎麽?想打我啊?來呀。”


    “你以為我不敢打你嗎?”宋爾清到底也還是半大孩子,一時氣血上頭。


    “你打呀打呀!你要是不敢打,你就是龜孫子!”


    宋爾清把球一扔,衝上去給了他兩巴掌……


    不打女人——這是宋爾清從小的信條,他也從未違背,自己也納悶那天怎麽就出手了。


    事情後來鬧大了,高子茹的媽媽過來哭天搶地不依不撓。宋爾清的父母過來陪盡小心,老師也狠狠訓斥了宋爾清,這事才算完。


    雖然老師多番調查,也沒發現黎樂竹和宋爾清之間有什麽不妥,兩人的位置還是被遠遠地調開了。


    從此,宋爾清繼續沉默,而黎樂竹的位置又開始圍滿了請教問題的男生。他們就這樣被隔開了,無論是空間上的,還是心靈上的。


    第二天早上,胡鴻暢一大早起來給妻兒準備好早飯。


    胡泉三感到心突突地跳著,要蹦到嗓子眼。氣氛好詭異,向來表情淡漠,肌肉緊張的爸爸,今天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而總是歡樂溫柔的媽媽,卻雙眼通紅,悶頭喝粥。他不知道父母昨天聊了些什麽。他隻是本能地膽怯了。


    他不要和爸爸去見阮沛香,不要去。他覺察到危險,本能地逃避排斥。


    “爸爸媽媽。我今天想去海邊玩。”他試著調節氣氛,可是向來甜美飽滿的聲音今天好像被榨幹了水分,幹巴巴的,“我們不要去見阮醫生了。”


    “約好了,怎麽可以不去?你們諮詢師最講究信用。”爸爸難得的和顏悅色,哄孩子般地說,“阮醫生又不吃人。”


    胡泉三雖然個性十足,但從小對爸爸都是馴服的,不敢輕易違拗他的想法。爸爸的話,總是有十足的威力。他求助似的望向媽媽。


    “去吧,我也一起去。”媽媽聲音柔和而果斷。


    “不要,我不去……”胡泉三幾乎帶著哭腔,賭氣道,“要去你們去!我就不要去!”他害怕了。雖然他有過可怕的設想,但是,也隻是設想而已。他不願意聽到爸爸媽媽親口告訴他。如果,如果夢中對話的男女真的是爸爸媽媽,那意味著,意味著……他不敢想下去。


    “爸爸……你去過豐城駟馬嗎?”因為那個昵稱,他很自然地將自己和駟馬鄉聯係在一起。他希望爸爸給個否定的答案,就好像這樣子,他的夢便失去了現實土壤,一切就不會那麽可怕。雖然,理智上他完全知道,這種想法很沒邏輯,因為世界上有竹姚,也將嬰兒喚作的地方可能有很多。


    然而,這個世界就是那麽小。豐城駟馬,偏偏就是胡鴻暢這輩子最想逃開的地方。女兒居然連地名都記得!他到底還記得多少東西?胡鴻暢既忐忑又欣慰——他的決定終究是對的,應該把那啥告訴他。


    “去過。”


    簡短的兩個字,像利劍一般穿透胡泉三的身體,他覺得五髒六腑都開始痙攣。不,不能去見阮沛香。


    如果不說出來,這就可以算是自己的胡思亂想。那要是說出來了呢?說出來意義就完全變了。他必須去麵對可怕的現實。胡泉三直到此刻才知道,自己不過是隻膽小怕事的非洲土雞,平時的張牙舞爪都是假象。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會原原本本地告訴你。”爸爸看透了他的心思,“你是我們的女兒,這一點,你不用有任何懷疑。”


    阮沛香等在諮詢室,看到胡泉三全家總動員,有點訝異。那個張牙舞爪的小丫頭,此時躲在父母後麵,像一隻受驚的小雞。


    居然聯想到這個比喻,阮沛香暗自慶幸胡泉三不能解讀別人的思想,不然他就慘了。


    這些想法和眼前緊張的情境十分格格不入,阮沛香深覺自己荒唐。


    阮沛香啊阮沛香,你最近是怎麽了?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他輕微地甩甩頭,好像這樣能把自己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似的。


    這是個體諮詢室,四個人坐裏麵,顯得很局促。阮沛香建議轉到家庭診療室。


    正是天氣多變的季節,窗外突然電閃雷鳴,大雨傾盆。


    村裏老人常說,閃電是老天爺用來探照人心的,若是心腸歹毒,便會被雷劈死。所以,如果有人不幸被雷劈死,非但得不到任何同情,還會被人以種種惡意揣測。


    胡鴻暢的那啥在山上幹活死被雷劈死,那會兒村裏流言四起,那啥身前最不經意犯的一點小錯都被無限製地放大,最終村民得出的結論是“他活該遭天打雷劈”。


    他爸爸也因此被人指指點點幾十年,夾著尾巴做人,一輩子抬不起頭。


    無知是最大的惡。每個自詡善良的人都借此心安理得地做出最殘酷的事,說出最傷人的話。


    胡鴻暢不甘於這種命運,他叛逆,他抗爭,他無所畏懼,所以,他最終混成整個縣赫赫有名的“老大”。


    閃電像一條惡龍,利爪一次一次地伸進屋子,試圖抓住些什麽,帶給人強烈的不安。


    胡鴻暢雖然混跡江湖多年,但沒幹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無非是收收保護費,看看賭場,打架鬥毆而已。所以,他怕那啥,卻從未擔心過鬼敲門,更不怕天來收。然而,自從那件事後,每每遇到雷雨天氣,他總有幾分悚然心驚。


    阮沛香拉上遮光布,打開柔和的燈光,室內突然一派歲月靜好。胡鴻暢往嘴裏倒了一杯水,開始了漫長的講述。


    那時的胡鴻暢二十多歲,正值年輕氣盛。經過多年的拚殺,也獲得了一定的江湖地位。手下跟著他混的小弟有百來個。在那樣一個小鄉鎮,這已是一個大幫派。小地方,什麽都是一團漿糊。


    那啥混混並非楚河漢界,涇渭分明。而他帶領的油水豐厚,當地派出所的工作人員多半是他“哥們”。


    胡鴻暢是個有頭腦的人,他並非隻靠打打殺殺過日子,他有自己的生意經。當地盛產兔毛,於是,他將兔毛壟斷,以一個相對公道的價格買下所有養殖戶的兔毛,再一手批發給廠商。他不強取豪奪,但絕對不允阮其他人跟他搶生意。


    鎮上的網吧和酒吧基本都是他開的。別人開不出去,也不敢和他搶著開。這倒並非完全出於懼怕心理,而是胡鴻暢經營有道,他開的店,讓消費者感覺x價比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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