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是那啥,也不是法官。太糾結於那啥,太容易做道德評判,都是不合宜的。”胡泉三說。


    “那怎麽辦呢?可是這個那啥不是特別重要嗎?”


    “對誰特別重要?”


    “對大家都重要啊。如果姚建義真的騷擾勵之雪,表裏不一,那麽,他就不堪良配,隆老師跟他離婚就是對的。如果他真是一個好老公,錯過不是可惜嗎?”


    “他是不是一個好老公,誰說了算?”


    “那自然是隆老師說了算,他心裏最清楚。”


    “他最清楚,那你著什麽急呢?你不應該跟著來訪者陷入問題裏,你要跳出來看。”


    “跳出來?”黎樂竹有點糊塗。


    “這三個人,誰是問題的關鍵?”


    “當然是姚建義。問題都圍繞著他。”


    “那你的看法和隆淩琴一樣,所以,他覺得離婚了,就能解決問題。”


    “難道問題不在於他?”黎樂竹一頭霧水,“那關鍵在於勵之雪?目前他問題最嚴重。已經有強迫症傾向了。我必須轉介給你。”


    “關鍵在於,他們三人之間的關係出了問題。”胡泉三又補充道,“不,不是三個,是四個。”


    “四個?”黎樂竹反應不過來,“他們家隻有三個人啊?”


    “還有一個……勵康成。”


    “他?”黎樂竹驚得手機幾乎脫手而出,“他不是死了嗎?”


    天空豔陽高照,萬裏無雲,陽光透過窗子,暖融融的,然而黎樂竹不經意打了個寒顫。


    “他是死了。可還陰魂不散呢。”


    “說什麽呢?青天白日神神道道,難怪人家說學心理學的多數心理變態!”黎樂竹笑罵。


    “勵康成死了。但這麽多年來,有一個人,從來沒有正視過他的死亡。你沒發現嗎?”


    “你是說……勵之雪?”黎樂竹不以為然,“他這麽大了,他怎麽可能不知道爸爸已經死了。”


    “我是說‘正視’,不是說‘知道’。你別偷換概念。從一開始,家裏所有人都告訴他,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他和他爸爸沒有完成最後的告別,這必然是他心裏的一個死結。”


    胡泉三語氣放緩,“也就是說,他從來沒有從心底裏接受爸爸已經死了。如果一個人已經死了,嶽圍的人放不下,不承認他的死亡,這便會帶來很多不安。不是死人不安,是活人不安。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這話,他是刻意講給黎樂竹聽的。他希望黎樂竹可以真正放下,重新開始生活。然而,黎樂竹給自己穿上重重盔甲,他無從入手,隻得旁敲側擊。


    “可是,這和他們目前麵臨的問題有什麽關係嗎?”黎樂竹輕鬆帶過。


    “關係可大著呢……”胡泉三耐著x子慢慢解釋。


    勵之雪從不承認父親死了,所以,他一直把他當作一個活人來看待。要對他表達愛,表達忠誠。更因為爸爸很愛他和媽媽,可以為他們付出一切代價。相應的,他就要求自己給予同樣的迴報。


    而姚建義強勢闖入這個家,闖入他和媽媽心裏。他潛意識裏會覺得自己和媽媽都背叛了爸爸,因此內疚不已。但是,渴望父愛的他,又無比沉迷姚建義對他的關懷,對他有很深的依賴。這也是他對姚建義忽冷忽熱的原因之一。


    絕大多數人都知道“戀母情結”,即“俄底浦斯情節”。


    其實相應的,也有“戀父情結”。這個年齡段一般是3到6歲。而在此期間,勵康成剛好去世了,勵之雪的生活裏缺乏一個異性長輩,他的“戀父情結”就被壓抑了,直至姚建義出現。


    正常適當的戀父情結對孩子的性格養成有一定的幫助,男孩會因為正確地效仿父親而變得更加穩重有責任感,女孩則會孝順有加,且更具婚姻家庭觀。


    其實,在這個階段,孩子會將異性父母視為那啥對象,但隨著年紀的增長,他們會漸漸懂得,爸爸屬於媽媽,媽媽屬於爸爸,不會將他們視為伴侶。


    所以,他們會將這種欲望壓抑。而到了青春期,他們的意識再次覺醒,就轉移目標,戀上和自己所傾慕的異性父母相似的對象。


    然而,勵之雪的情況特殊,他的“戀父時期”被延後了,這使他不能順利度過這個時期。


    而且,姚建義和她沒有血緣關係,這在一定程度上合理化了她對他的愛慕。所以,她幻想自己是有機會得到他的。


    然而,他畢竟是媽媽的丈夫,與媽媽爭奪愛人,她怎麽可能不產生負罪感?重重壓力之下,她隻能篡改記憶,說是姚建義不斷騷擾她,以便逃避良心的譴責。更可怕的是,隨著成熟,她有了那啥望。


    更將姚建義作為幻想對象。


    這在倫理上是不道德的,在理智上也是不允阮的,所以,他自責自罪,覺得自己齷齪肮髒。


    強迫洗澡隻是一種儀式,她渴望洗去的是內心沉重的負罪感。


    黎樂竹唏噓不已:“這孩子,背負這麽多,也真是夠可憐的。”


    “人生在世,誰又不可憐?每個人,做每件事,都有自己的原因。而人們總習慣從道德和對錯層麵上進行評判,對別人品頭論足,指手畫腳,說三道四。看似高高在上,其實是最大的不慈悲。”


    黎樂竹慚愧,他確實懷疑過勵之雪是為了滿足自己,故意撒謊,離間繼父和那啥的關係。


    “那我該如何幫助他?我覺得我無能為力。泉三,你來幫幫他,幫幫這個家,好嗎?”


    黎樂竹聲音荒涼,“有個家,多不容易,多少人夢寐以求。有時候,上天就這麽殘忍。我們所求的是那樣簡單,他就是不肯給……”黎樂竹聲音哽咽。


    “不是不肯給,是時候未到。樂竹,你也需要治療。”


    “你不是一直在給我治療?”黎樂竹聲音溫柔如水,“謝謝你。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


    “我無法給你治療。那隻是作為朋友的關心。如果你有需要,我幫你約我師父。他一定可以幫到你。”胡泉三當然不知道阮沛香是如何接待來訪者的。


    他想象不出來,他那種清冷的氣質,如何營造出一個溫暖信任的氛圍。可他就是相信他,無條件地相信他。


    “可是,我並不覺得難過。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地過去。每天平平淡淡,我甚至不覺得傷心。”


    “好吧。那等你覺得是時候了,我幫你預約。”胡泉三不再強求。他了解自己的朋友。黎樂竹表麵看起來溫順乖巧,其實骨子裏非常倔強固執。他認定的事,別人是改變不了的。


    “你的預約排滿了嗎?我想讓勵之雪去你那。”


    “暫時沒有這個必要。諮詢技巧和理論並非最關鍵的治療因素。最重要的是你和來訪者的關係,他是否足夠信任你。如果你貿然將他轉介給我,他可能會焦慮恐慌,覺得自己問題非常嚴重。萬一不能和我建立起良好關係,隻怕更會耽誤治療時機。”


    黎樂竹真是好奇胡泉三這個人。看起來調皮稚氣,丟三落四,沒個正經,一旦分析起問題,又嚴密嶽到,入木三分。心理學裏有個術語叫“人格分裂”,他真懷疑胡泉三就是個典型。不同的是,他的各個人格相處融洽,溝通良好。


    “那你指點一下,接下來我該怎麽做。”


    “難得你這麽謙虛。建議是有,指點談不上。首先,得讓勵之雪和他爸爸完成一個告別,讓他從心底裏接受爸爸已經不在了。他對爸爸最好的愛,就是卸下負擔,重新生活。”


    “這要怎麽做?”


    “小姐,你不會對我依戀到完全失去思考能力吧?去他爸爸墳前,鼓勵他將心裏話講出來,並和爸爸說再見。這事你估計也做不好。我記得你跟我提過他外婆,他外婆能很好地引導自己女兒,一定也能引導好自己的外甥女。”


    “這個過程會很痛苦吧?”想象著勵之雪站在爸爸墳前的情景,黎樂竹隻感到漫天的悲哀荒涼。


    “那沒有辦法。終結悲傷的唯一方法,就是感受它,釋放它。如果將它層層包裹,它就會變成一個膿瘡,把你整個心靈都腐爛掉。”


    黎樂竹若有所思:“那之後呢?”


    “你這幾天若有空,你來我這兒一趟,我教你一些簡單的家庭係統排列方法。”


    胡泉三看似風風火火,其實是個很細致很講究的人。每一天,他在護膚和化妝上都會下足功夫。雖然他天生麗質,但依然精益求精,半點不肯馬虎。“眉好一半妝。”


    描眉大有講究。不可用眉筆,容易有生硬之感。


    要用眉粉,峨眉淡掃,自清新婉約。眼妝最講究,眼影要層層暈染,眼線要粗細精準,半毫米的誤差都要不得。


    這睫毛一定要選上好的睫毛膏,上妝之後,就如自己長出來那麽自然,萬不可斷斷續續,長短不一,猶如蒼蠅腿……


    她最瞧不上那種長相平庸還不打扮,個頭矮小還不穿高跟鞋的女人。先天不足,後天還不知彌補,簡直人神共憤,無可救藥。


    此刻,她正坐在梳妝台上全神貫注地刷睫毛。手機鈴聲不斷響起,擾人心神。刷睫毛最忌中途停頓,睫毛膏凝固,影響線條流暢。


    她不理會電話,繼續刷刷刷。無奈打電話的人實在執著,不依不撓,堅持不懈。胡泉三隻得放下睫毛膏,跑到床頭櫃邊拿手機。是接待員羅丹丹。


    “丹丹,你……”他剛想問丹丹何事使這招“奪命連環call”,卻被羅丹丹急切的聲音給打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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