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羽道:“你們也是找來找我嗎?”


    小翠奇道:“什麽叫‘也’?咦——?他們是誰,你朋友嗎?”


    小翠說著,向那些人瞧了一眼,見是大戶人家子弟,不免心下困惑。


    張羽道:“不是,他們是來找我打架的。”


    宇文小姐和小翠聽了,登時嚇了一跳,還不及細問,隻聽那尖聲之人道:“喂,張羽,誰說我葉武娘是來打架的?你會不會說話,你看我是那種沒事找事的人嗎?”


    張羽道:“那你幹嘛非要跟我比劃?比劃不就是打架。”


    葉武娘急道:“我那不是要看看你……總之,我葉武娘今兒個不是來打架的!你趕緊出招吧,別婆婆媽媽的,像個娘們似的。”


    那尖聲之人自稱葉武娘,宇文小姐這才和小翠看出她是女扮男裝,不免多看了她幾眼。


    宇文小姐對葉武娘道:“這位葉小姐,您這般一門心思要跟張羽動手,請問他是哪裏衝撞了您嗎?”


    由於宇文小姐第一次見到張羽之時,就鬧出了誤會,所以擔心他們之間有所誤會,想出言調解,誤會說清楚就好,不用動手互毆。


    葉武娘見這美女竟然替張羽出頭,心頭又是勃然火起,道:“這裏沒你的事,一邊呆著去,這是我跟張羽兩個人的事。”


    小翠用肩膀撞了張羽一下,低聲道:“你又怎麽招惹人家了?難不成潑她酒啦?”


    張羽一頭霧水,茫然道:“今天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們,我什麽都沒做。”


    小翠大睜著眼睛看著他,眼皮一眨一眨,越發覺得張羽古怪。


    葉武娘見張羽仍是站著不動,叱道:“張羽,你有完沒完,動不動手!”


    張羽無奈,隻得讓宇文小姐和小翠站開一點,將手上的獵叉獸鉗在路邊放好,雙手自然垂在身側,對葉武娘道:“動手吧。”


    他自然知道葉武娘遠不是他對手,二人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她又是女流之輩,更是劉二娘的遠房親戚,沒必要動真招,萬一傷了她,更是在娘麵前沒辦法交代。


    所以張羽打定主意,隻守不攻。


    葉武娘見張羽站好,靜等她進攻,心道:“看不出來,一個農村小夥還挺有禮貌,也好,就讓本姑娘看看,你究竟是幾斤幾兩!”


    說罷,葉武娘拳腳齊出,施展開平日所學,一股腦往張羽身上招唿。


    張羽麵無表情,隻用一隻手擋住她所有攻勢。


    倏忽間二十招過後,葉武娘驀地停止進攻,退後兩步,隻覺拳頭、手臂、小腿火辣辣生疼。


    她凝目一看,隻見一雙粉掌竟而微微腫了起來,心下又氣又驚,對白騎乘者說:“二弟,把劍給我!”


    白騎乘者答應一聲,掣出一把長劍拋下,葉武娘接在手裏,對張羽道:“你用什麽兵刃?”


    宇文小姐和小翠見葉武娘手握長劍,劍身在日光照耀下霍霍生光,寒氣四溢,不免心下害怕。


    宇文小姐的隨從見有人使用兵刃,立即站前幾步,將二女擋在身後。


    張羽看了一眼路邊的獵叉,心想萬一弄壞了爹該心疼,算了,不用兵刃了,便道:“我不用兵刃。”


    葉武娘聽了心中生氣,厲聲道:“你是不會用兵刃,還是對付我,不屑於用兵刃?”


    張羽淡淡道:“沒什麽分別。”


    這話說得高傲托大之極,絲毫不留情麵,宇文小姐和小翠聽了,忍不住心中暗暗發笑。


    葉武娘聽之更氣,發一聲喊,挺劍刺來,隻見空中刷刷刷都是劍影,劍尖不離張羽胸腹,似乎招招都要取其性命。


    但是數十招過後,劍鋒竟沒觸到張羽一絲一毫!


    宇文小姐和小翠看得好奇,不知道為什麽那劍總也刺不到張羽,小翠到:“小姐,你說這個葉武娘是在耍把式嗎?怎麽一劍都刺不到張羽,她是故意在虛張聲勢嗎?”


    宇文小姐道:“我不懂武功,但是感覺她應是極想刺中。”


    二女身前的護衛都會武功,看得出並非是葉武娘有心想讓,之所以刺不到,實在是因為張羽身法極其靈動,扭、轉、側、擺之間看似動作輕微,卻每每能於關鍵時刻躲開劍鋒,身法之迅捷精準,簡直出神入化。


    這些都是武學中極為高深的閃躲之術,眾護衛難得一見,心中不免都是一讚。


    其實張羽哪會什麽武功,隻不過憑經驗判斷閃躲而已。


    其中一護衛對二女道:“小姐,她不是不想刺,而是刺不到,那小哥的武功極其高強。”


    宇文小姐和小翠聽了,互望一眼,都不敢相信。


    葉武娘一連刺出整整五十招,連張宇身上一片衣角都沒碰到,見張羽兀自站在麵前,神情平靜如水,心中越發惱怒,氣不打一處來,一把將長劍擲於地上,叱道:“你為什麽不還手!”


    說罷,也不等張羽迴答,轉身上馬,猛抽馬鞭,奪路而去。


    白騎乘者叫道:“大姐,你等等我啊!”


    說罷,趕忙讓隨從把地上長劍撿起,隨手拋給張羽一個錢囊,道:“我們葉家不賴賬。”


    說罷,帶領隨從,拍馬追著葉武娘而去。


    宇文小姐、小翠和張羽三人,看著他們遠去的方向,都感覺莫名其妙。


    小翠問道:“張羽,他們到底是來幹嘛的?”


    張羽道:“說是什麽相親……你們知道什麽叫相親嗎?”


    宇文小姐和小翠互望一眼,驚唿道:“相親?她當真這般說麽?那一定十分有趣,快快快,講給我們聽。”


    張羽不理解她們何以如此興奮,俯身撿起獵叉獸鉗,無趣道:“我還要打獵。”


    小翠道:“大冷天的打什麽獵?咱們這就出發去武安城,找個酒館,叫一壇美酒,幾樣小菜,我和小姐要好好聽聽你不同尋常的故事!”


    張羽笨嘴拙舌,不想給他們講什麽故事,麵上自然露出為難之色。


    那小翠眼尖,一眼看出他不情願,心思一動,故作陰陽怪氣道:“張羽兄台,你可不要忘了,當日是誰救了你爹喲?”


    張羽一聽此言,神情一振,毫不猶豫立時答應道:“好,咱們走。”


    小翠得逞,十分高興,暗地裏跟宇文小姐做了個鬼臉。


    宇文小姐白她一眼,那意思似道:“就你詭計多,以後不許欺負老實人。”


    宇文小姐和小翠共乘一騎,張羽獨乘一騎,一行人如火紅的雲團,向武安城卷去。


    張羽帶領他們,徑直去了他爹常聽書的那個酒館。


    今天說書人不在,幾人挑了二樓一桌靠暖爐的位置,點了牛肉花生等幾碟小菜,燙了一壺酒,邊吃邊聊。


    二女不勝酒力,都是淺淺的喝一口,附庸風雅裝裝樣子。


    小翠迫不及待道:“你快說吧,先從你怎麽坐牢開始說。你可要好好說,說得精彩,小姐有賞!”


    宇文小姐白了小翠一眼,道:“數你詭計多端,借花獻佛。”


    小翠縮頸吐舌,催張羽快說。


    張羽也不知道什麽叫作精彩,略作迴憶,按照先後順序,流水賬一般件件講起:


    從陸有德如何去他家拿雞,自己如何將他鞭打,後來他如何打傷了爹爹,自己如何去縣城尋仇,又如何去了春風樓,如何在春風樓前打死了陸有德的幾條狗,如何被押到縣衙,如何挨了五十大板,如何坐牢,如何天天被人澆屎尿,如何認識一怪老頭,如何出獄,如何給爹尋醫看病,如何遇到她倆……


    敘述中,他故意隱去了戴老三不許他向外人道的那些事。


    張羽語調平淡,用詞簡單,沒有抑揚頓挫,沒有出口成章,沒有添油加醋……


    仿佛他就像個路人一樣,白描似的將那些場景,那些人,那些話,那些事,白開水般直白道出。


    一開始,宇文小姐和小翠聽得還津津有味,特別是聽他怒鞭陸有德時,連連叫好;


    後來聽到官府對他誣告屈打,在牢裏潑屎潑尿,甚至妄想草菅人命時,二女感同身受,心如刀絞,暗地裏為張羽捏把冷汗;


    之後又聽說有個怪老頭武功高強,救他出獄,縣令陸有德等全部莫名慘死,頓時嚇得花容失色,心驚肉跳;


    最後聽說武安城外遇到自己二人,鬧了好大的誤會,二女又相顧莞爾,會心一笑。


    一路聽來,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二女聽得又笑又哭,又驚又詫,七上八下,直唿過癮。


    小翠是貧苦人家出身,聽完之後,比宇文小姐更能體悟其中不易,竟而落下粉淚。


    宇文小姐見小翠心傷,歎了口氣,道:“之前常聽家父和兄長們說,江湖險惡,人心詭譎,我還不信,今日聽了張羽的故事,方才知道有過之而不及,這些縣官惡霸,著實可恨。”


    張羽道:“不都是險惡,有壞人,也有好人,比如你們,救了我爹,我很是感激。”


    宇文小姐和小翠相視一眼,微微一笑,心說那日也是碰巧,要是擦身錯過,還不知張羽能不能請到醫生。


    小翠道:“好啦,今天你給我們講了這麽精彩的故事,咱們就算兩不相欠啦,請醫生的事,今後你不用再放在心上啦!”


    張羽不懂客氣,見她這般說,便直爽道:“好的。”


    二女又是會心一笑,心想這人果真心地純良,不是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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