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劉二娘走後,一想到兒子可能娶個大家閨秀,李氏就心情大好,迴李家莊吃的一肚子悶氣,盡數撇到九霄雲外。


    這幾日,李氏幹起活來,時不時還哼個小曲,張大虎見了,瞠目說不出話。


    每當見到丈夫奇怪的表情,李氏便白他一眼,道:“怎地,隻許你聽評書,不許我唱曲啊?”


    隻是張羽依舊向塊木頭,李氏拉著他說了幾次成親的事,似乎他就是不往心裏去,嗯嗯哈哈的,也不給個痛快話。


    李氏無奈,隻好私底下對丈夫說,讓他有空和兒子聊聊成親啊,男女之事,她當娘的,有些話不好說出口。


    張大虎光嘴上答應,卻一次不說,這倒不是難為情,而是他壓根不信葉家能看上張羽,畢竟兩家家境太過懸殊。


    正月十九,張家三口人吃罷午餐。


    張羽一是見家中存糧不多,二是怕娘在耳邊絮叨些他聽不懂的話,為了躲她,收拾好獵叉獸鉗,打算進山打獵。


    剛出得院門,隻聽遠路上馬蹄聲起。


    無論是誰,定然不是來找他的,他也不在意,徑自往進山路上走去。


    那馬蹄嘚嘚之聲越來越近,張羽抬眼一瞧,見是五騎,當先一騎通體雪白,其餘四騎皆是黃騮馬,馬上乘者錦帽貂裘,馬鞍馬鐙也是用燦銀亮銅打造,甚是華貴。


    白騎當先馳來,見到路邊一身獵戶裝扮的張羽,勒馬停下,乘者大咧咧問道:“喂,張家莊怎麽走嗎?”


    張羽經曆了一些事,頗知些禮數,見那乘者眼神高傲,談吐無禮,他便擺出一副視若不見,聽若未聞的樣子,徑自走自己的路,不答話。


    白騎乘者見之怒起,當空啪的一聲甩了一下馬鞭,喝道:“你是聾子嗎,本公子問你話呢!”


    張羽仍是充耳不聞,悶聲前行。


    忽聽身後破空聲響起,應是馬鞭劈頭抽來,張羽迴身伸手,一把將馬鞭攥在手裏,瞪視那馬上公子,道:“幹嘛打人?”


    那馬上公子見一擊不中,反被他抓在手中,心下一怔,迴手用力一拽,那馬鞭竟紋絲不動,他再一用力,坐下白馬恨不得被拽的向前一步,心下不覺暗驚:“這村夫好大力道!”


    這時,那公子身後四騎見張羽攥著馬鞭不放,立時驅馬將張羽圍住,一人喝道:“快放手!”


    那公子又拽了兩下,見仍是拽不動,道:“你不是啞巴,為何不答話?”


    張羽反問道:“為何要答?”


    那公子一怔,對周圍隨從哈哈一笑道:“原來這人是個傻子。”


    那些隨從也看出張羽有些愣頭愣腦,其中一人聲音尖細,說道:“村夫有幾個不傻的,隻怕那張家莊叫張羽的,也是個傻蛋。”


    張羽一聽他們提到自己,心中好奇,問道:“你們是要找張羽嗎?”


    那公子道:“沒錯,怎麽,你們認識?”


    張羽見他們是來找自己的,看衣著又不想官吏,便鬆開手中馬鞭。


    那公子不料他突然鬆手,身子向後一仰,還好腰力足夠,沒跌下馬去,好不容易坐穩,心頭更氣,罵道:“你怎地鬆手不說一聲,真傻啊!”


    張羽見這些人驕兇無禮,心下不喜,問道:“你們找他幹嘛?”


    那公子冷笑一聲,不屑道:“這天寒地凍的,本公子可沒空跟你在這閑扯,趕緊告訴我們張家莊怎麽走,然後給我滾蛋。”


    張羽聞言,心頭登時火起,恨不得一腳將他連人帶馬踢飛十裏。


    但是看到眼前這白馬通體雪白,一根雜毛都沒有,馬上飾品由那般華麗異常,卻又下不去手。


    其實他有些害怕自己弄壞賠不起,徒惹不必要的麻煩,若是再讓爹娘擔心,那可不妙。


    所以一聲不吭,扭頭就走。


    那公子看了,道:“嘿!這鄉下人都這麽不懂禮數嗎?爹娘都沒教你怎麽做人嗎?”


    其中一名隨從見主子生氣,一躍下馬,跳到張羽麵前,伸手擋住他去路,道:“小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張羽道:“這話什麽意思?”


    那人一怔,心想:“好小子,裝傻充愣消遣老子是吧,那就讓你見識見識老子手段!”


    心念一動,一拳就向張羽麵門搗去。


    張羽伸手連擋帶抓,牢牢將那人拳頭攥住,微微使力,隻聽那人“哎呦呦”慘叫不停,吃痛不止,轉眼間竟跪在張羽麵前,連聲求饒:“放手放手……快快放手……哎呦呦……”


    其餘隨從見之大驚,同時滾鞍下馬,從腰間拔出棍棒,對張羽怒喝道:“還不放手,不然我們不客氣了!”


    張羽掃視眾人一眼,見眾人身上都帶了家夥,不知是不是要對自己不利,冷聲問道:“說,你們找張羽幹什麽?”


    一邊說著,一邊手上加了力度,疼得那人慘叫更烈,令人聽之心驚。


    隻聽適才那個尖聲之人道:“我們是鄴縣葉氏,是劉二娘介紹我們來……相親的。”


    張羽雖不懂“相親”是什麽意思,但是鄴縣他去過,劉二娘他也見過,聽娘也說過葉氏家有個大女兒什麽的,依稀有點印象,便放開手,伸手向身後一指道:“那裏就是張家莊,我就是張羽。”


    眾人聽了,都是一驚,上下將他打量一番,都不敢相信。


    不過轉念一想,也沒什麽不好相信的,畢竟之前沒人見過張羽。


    那跪地之人瞬間得脫,盯著一隻拳頭腫成鍋蓋,兀自渾身顫抖不已,顯是十分疼痛。


    那尖聲之人圍著張羽轉了一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端詳了他半天,見他雖行事有些木訥,但是樣貌俊秀,麵皮白淨,身姿亦是十分挺拔,即便是鄴縣裏最有名的大戶公子,也不及他俊秀英偉,不免心中微微一動。


    張羽聞到他身上有股異香,又見他細皮嫩肉,細胳臂細腿,走起路來有些輕飄,忽地想起那日小翠女扮男裝的模樣,便問道:“你是女人吧。”


    那人不料被他一眼識破,微微一怔,退後一步,道:“小賊,你也不傻嘛!你隻是力量大,還是會些拳腳武功?敢不敢和我比劃一下?”


    那白騎上的公子見她竟要比武動手,哈哈一笑道:“大姐,你不會是看上這傻小子了吧?”


    尖聲之人白了那公子一眼,道:“這沒你的事,一邊呆著去。”


    張羽不解道:“我為什麽要和你比劃?”


    尖聲之人微微一笑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要有點手段才成,天上可不會平白掉餡餅。”


    張羽一臉懵懂,道:“你在說啥?”


    尖聲之人微微一笑,當即擺開架勢,一手在前,一手在後,弓開雙步,對張羽道:“廢話少說,你要打得過我,之後的事才有得談!”


    張羽真是不明白,這些人都是閑著沒事幹麽?都不用種地打獵劈柴燒飯的麽?怎麽一見麵不是罵人,就是動手,真是不知所謂。


    張羽深吸一口氣,道:“那好吧,之後的事不談了,我和你也不用打了。”


    說罷,作勢轉身要走。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陣錯愕,麵麵相覷,心下均想:“這人果然是傻。”


    那尖聲之人先是一怔,隨即道:“喂,張羽,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誰?”


    張羽道:“不知道。”


    那白騎上的乘者忍住笑,道:“大姐,算了吧,這麽個傻子看一眼行了。怎麽,你還真要嫁給他啊?”


    “你給我閉嘴!”尖聲之人一指白騎乘者,接著跟張羽說道:“張羽,我告訴你,今天我還偏要和你動手,不和我動手,你可別想走!”


    張羽道:“我要打獵,沒空。”


    尖聲之人微微一笑,道:“好,隻要你贏了我,我給你一百錢,如何?”


    張羽絲毫不為所動,道:“不如何。”


    “那我給你五百錢,五百錢總行了吧?”那人語氣中竟有絲絲懇求之意。


    張羽心想,隨便比劃兩下子,馬上能進賬五百,似乎挺劃算,看看日頭還早,便道:“那好,輸了不許抵賴。”


    尖聲之人見他上鉤,使眼色讓其他乘者將馬牽開,好騰出地方二人比武。


    正在這時,路盡頭又響起陣陣馬蹄之聲。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天邊七八騎棗紅駿馬飛馳而來,馬上乘客皆是一身棗紅披風。


    張羽一瞧便知,定是宇文小姐和小翠一行人。


    小翠大老遠就瞧見張羽,在馬上搖著手招唿道:“張羽!張羽!”


    聲中不勝歡喜。


    張羽向前幾步迎了上去,笑著對宇文小姐和小翠道:“你們怎麽來啦!”


    聲中亦是十分歡喜。


    那尖聲之人收招站好,細細打量馬上乘客,見他們雖然衣著不甚華麗,但是所有馬匹高矮胖瘦一模一樣,一身棗紅色鬃毛一絲不差,看不出半根雜毛,定是百裏挑一的名馬,且定是每日精心打理。


    再看馬上二女,嫻靜淑雅,麵容姣好,皆是美人胚子。


    兩相對比,無論人還是馬,都把自己這邊給比下去了。


    紅馬馳近,小翠停好馬翻身下來,伸手戳了張羽肩窩一下,笑道:“你怎麽在這?我和小姐還準備去你家找你呢。”


    那女扮男裝的尖聲之人在旁看了,見他們如此親密,大為好奇。


    眼下距離近了,見那二女亭亭玉立,天生麗質,加之張羽見了她們由衷開懷,心中登時升起些微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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