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又問他那葉武娘是怎麽迴事,張羽也不知道,見二女好奇,於是就把他所知那日劉二娘來家,娘和爹的一些對話轉述給她倆。


    二女聽後,琢磨了一番,猜出一二。


    小翠道:“原來真是相親來啦!”


    張羽問她什麽是相親,小翠跟他解釋了一番,聽得張羽一頭霧水,似懂非懂。


    宇文小姐見他對此事懵懵懂懂,心中好奇,問道:“你想成親嗎?”


    張羽對成親一事全無概念,對男女情愛更是一竅不通,道:“沒想過。”


    小翠道:“成親可是終身大事,你可不能稀裏糊塗,知道嗎?”


    宇文小姐若有所思道:“看那葉武娘行事做派,似乎脾氣火爆了些,年紀應該也大了一點,似是大戶人家子女,無論怎麽看,和你都不甚般配。”


    小翠道:“就是,和阿羽的性格一點不和,這要是在一起過日子,阿羽估計會被她欺負死。”


    三人越聊越投機,年輕人心性,聊開心了就越發親密,此時小翠都已改口稱唿張羽為“阿羽”。


    宇文小姐和小翠對這事極感興趣,但是張羽絲毫無感,甚至還有些反感,不插話也不接話。


    三人閑聊一會兒,小翠想起適才張羽所講,驀地心念一動,提議道:“小姐,咱去瞧瞧那春風樓和縣衙呀?”


    張羽道:“都成了廢墟,還有什麽好瞧?”


    小翠道:“聽你說得那麽精彩,很想實地去看看呢。”


    宇文小姐見戶外寒風不休,不想出門,沒有同意。


    小翠正苦苦哀求,突然聽到樓下腳步聲大起,應是十來人奔入館內,對掌櫃道:“後院那馬是誰的?”


    宇文小姐和小翠當即變色,豎著耳朵細聽。


    掌櫃的語調緊張道:“是樓上那些客官的。”


    話音剛落,隻聽腳步聲噔噔響起,眾人搶上樓來,夾雜聽到他們兵刃弓箭互相碰撞之聲。


    此時二樓隻有張羽這一桌客人,宇文小姐六個隨從立時從旁邊聚攏過來,護在三人桌前。


    隻見上得樓來的都是官府兵丁裝扮。


    當頭的首領四下一看,見到宇文小姐一行人,略一詫異,又見宇文小姐和小翠姑娘姿色不俗,眼珠在二女臉上提溜一陣亂轉,極為無禮。


    那首領走前兩步,指著宇文小姐這桌道:“樓下那八匹棗紅馬,可是你等的?”


    小翠道:“是啊,有何話說?”


    那首領見她丫鬟打扮,說話無禮,上下瞟了兩眼,道:“朝廷下令,命各地官府收天下武馬備戰。你們那幾匹紅馬看著還算湊合,縣府決定征收,說個價吧,要實惠點,不許敲官府的竹杠,發國難財。”


    說這話時,那首領眼珠在二女身上來迴搖擺,似是看不到其他旁人。


    小翠道:“我們的馬不賣。”


    那首領趾高氣昂道:“不賣?這天下是朝廷的天下,朝廷讓賣,嘿嘿,可由不得你不賣!”


    小翠剛聽完張羽的故事,對這些兵丁全無好印象,此時親眼見了他們如何囂張跋扈,更是厭惡之極,頂嘴道:“我們的八匹赤血飛鴻,可是上等的西涼名馬,就算真賣,我看你也買——不——起!”


    最後三字,小翠故意拉長音,羞辱之意盡在話裏。


    宇文小姐見小翠出言無理,怕激怒對方惹出不必要的麻煩,拉了小翠一把,低聲道:“你少說兩句。”


    小翠急道:“小姐,你看不出麽,他們欺負人!”


    那首領奸笑數聲,道:“什麽西涼名馬,大爺我看,就是土馬笨馬,頂多值個千錢,還是高估啦,哈哈。”


    聽到首領大笑,其他兵丁也跟著哄笑起來。


    史載,隋大業六年十二月,皇帝擬謀討高麗,乃課天下富人買武馬,匹至十萬錢。


    小翠不敢違抗小姐意思,不跟那首領講理,但是心中壓抑不住,對著宇文小姐道:“小姐,你看他們,這哪裏是買,分明是搶劫!”


    首領聽了,臉色一沉,道:“咱哥幾個價格公道,錢馬兩清,小妞莫要狗血噴人!


    告訴你,錢一分不少,一匹千錢,八匹八千,馬我們牽走,契據給你們留下,到時候拿著去縣衙領錢。”


    說到這裏,一抬手,對身後的兵道:“走兄弟們,下樓牽馬。”


    宇文小姐道:“你們縣令可知曉此事?”


    那首領笑嘻嘻道:“喲,這位小姐說話聲音就跟黃鶯似的好聽。怎麽小姐,你想見我們縣令大人?


    可以啊,不如讓哥哥帶你,咱先去喝點小酒,聊聊天,聽聽曲,再把縣老爺請來,如何呀?”


    宇文小姐的隨從見他出言無禮,調戲主子,惱怒同心,大喝一聲:“無禮!”


    那首領不料有人敢當麵斥責,嚇了一跳,渾身打一機靈,隨即晃過神來,錚的一聲拔出腰刀,道:“怎麽著,想造反嗎?”


    見他拔刀,身後的兵丁皆一齊抽刀,酒館二樓瞬間劍拔弩張,氣氛緊張。


    宇文小姐第一次被人如此揶揄調戲,臉罩寒霜,怒從心起,她畢竟出身將門,血液中自有一股傲然不屈之氣概,先前忍讓,隻是不想無事生非,眼見官兵步步緊逼,明搶豪奪,當真無恥之極,再也按捺不住。


    隻聽她一字一頓道:“馬,一匹不賣。誰敢動馬,本小姐教武安縣令落馬!”


    那首領忽見這小姐發威,初是一怔,後冷笑道:“喲喲喲,好大的口氣,嚇唬本大爺麽?啊?本大爺這輩子怕天怕地怕鬼神,唯獨不怕嚇!


    兄弟們聽著,現已查明,這些人乃盜賊喬裝,偷竊了大戶名馬潛逃我縣,被本大爺發現,現已人贓並獲,即刻扭送官府。


    兄弟們,給我統統綁了!”


    話音一落,那幫兵丁們發一聲喊,唿啦啦湧上前去。


    不等宇文小姐下令,身前隨從們立即展開拳腳,迎戰上前,頃刻間雙方戰成一團,隻聽桌椅板凳叮咣亂響,打得好不熱鬧。


    宇文小姐手下皆是能征善戰之人,手上功夫高出這些酒囊飯袋們不止一星半點。


    過不多時,那些兵丁悉數倒在地上,東倒西歪,哀聲連連,全都站不起來。


    小翠眼尖,四下一瞧,喊道:“那個領頭的跑啦!”


    宇文小姐冷眼看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兵丁,坐迴椅子上道:“阿羽,小翠,咱們繼續喝酒。”


    她身後的隨從道:“小姐,那領頭定是搬救兵去了,為防節外生枝,咱們還是先走吧。”


    宇文小姐沉聲道:“不走。”說完看向張羽道:“阿羽,敢不敢留下喝酒?”


    張羽奇怪地盯著宇文小姐,仿佛眼前的這位小姐瞬間變了個人。


    自始至終,張羽本就一直坐著,聽她這般說,起身將彼此的酒倒滿,道:“沒有不敢。”


    說完,一口幹了碗裏的酒。


    宇文小姐本來繃著臉,被他這話猛地逗樂,撲哧一笑道:“這話不是這樣說,應該說‘有何不敢?’,知道了嗎。”


    張羽道:“知道了。”


    宇文小姐端著酒,讓小翠把張羽的酒再滿上,然後對張羽道:“來,重說一遍,說對了,咱們就幹杯。”


    張羽道:“有何不敢。”


    話音一落,宇文小姐和小翠立即笑了起來,三人一起滿飲一杯。


    小翠學著說書人故事裏麵的豪雄的口吻,粗著嗓子道:“真乃好酒,你我兄弟三人,今日在此一見如故,咱就不醉不歸!”說罷,自己憋不住,又是一陣大笑。


    一時間,二樓之上兵丁哀嚎聲,少女歡笑聲,碰杯喝酒聲,相互交織。


    三人喝完了一壺酒,隻聽酒館樓下路麵上,大隊人馬腳步聲轟隆傳來。


    宇文小姐聽若未聞,目不斜視,依舊與張羽和小翠談笑風生。


    六個隨從靠近窗邊,凝神注意路麵的情況。


    隻見一大隊官兵列成隊伍,向酒館包圍過來,其中有幾名武將騎在馬上,對酒館指指點點,看其中一人的裝扮,應是武安縣令,還有一人便是剛才的首領。


    一隨從道:“小姐,官兵來了,我們被包圍了。”


    宇文小姐不以為意,依舊喝酒吃菜。


    官兵站定,那領隊策馬來到酒館門前,指著二樓喊道:“大膽盜馬反賊,快快投降,若再頑抗,格殺勿論!”


    酒館老板和店小二見了這等陣勢,早就抱頭鼠竄,無影無蹤。


    宇文小姐聞言,拍桌而起,走到窗前,隨從見她要開窗,急忙護在她身前,幫她把窗戶打開。


    宇文小姐四下俯看一眼,道:“狗官,你口口聲聲說我們是馬賊,你可有證據?”


    那首領道:“若不是馬賊,為何拒捕傷人,定是做賊心虛!”


    宇文小姐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你算什麽東西,敢跟本小姐說話?讓你們縣令過來!”


    那領隊哈哈一笑道:“大爺我是武安縣尉宋安民,應付你們幾個區區馬賊,還不用縣太爺出馬。”


    宇文小姐道:“好,你轉告你們縣太爺,讓他有膽,就去看看八匹馬掌。”


    說罷,宇文小姐轉身落座。


    宇文小姐這話說的清脆幹淨,縣令離的雖遠,卻也聽得清楚。


    那縣令新官上任,不了解當地情況,見她說得有恃無恐,心下犯嘀咕,為保險起見,隻得派人前去查看。


    查看那人心細,八匹馬的馬掌逐一檢視一番,迴報說道:“大人,這八匹馬馬掌鐵上都釘有篆字,依稀刻著‘許國公府’字樣。”


    那縣令聽了,大驚失色,差點沒從馬上摔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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