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尚初兒抬眼,上上下下將他身上的華服給打量了一遍,再連貫起他方才縱奴擋人的事,壓根不信他能和醫者沾得上一點關係,瞧著他的眼神,自然也帶著濃濃的鄙夷。


    「自然是我!」


    此刻百草堂裏,除了他之外,便連醫術已經堪稱不錯的常雲頃,隻怕還沒有人能把狗子的命從閻王的手裏搶迴來。


    望著他充滿自信的眼眸,尚初兒的態度從初時的不信,再轉成懷疑,最終在瞥了氣息漸弱的狗子一眼之後,終於鬆口說道:「既然你能救,那你就快救啊!」


    她完全是一副理所當然的命令語氣,這讓原本還想著怎麽說服她的房笑天再次愣住。


    一雙黝黑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瞪著她瞧,顯然有些跟不上她那快速運轉卻沒有邏輯的思維。


    他本來還想告訴她,若是不信,可以問問兀自沉浸在狗子傷勢的常雲頃,但她竟讓他這句話連出口的機會都沒有,甚至還直接命令他救人!


    「喂,你到底行不行啊?若是不行,就別在這裏廢話,滾!」


    見她眸中染著濃濃的藐視意味,房笑天這下連驚歎都沒有了,兀自搖了搖頭,然後上前幾步。


    彷佛天生就帶著一股不容他人抗拒的威儀,他所行之處,圍觀之人會自動讓出一條路供他行走,他甚至一聲都沒吭,就來到了狗子躺著的床板旁。


    他再轉眼瞧了一眼尚初兒眸中的鄙夷,嘴畔揚起一抹笑意,伸手拍了拍常雲頃的肩膀。


    隻見常雲頃慢半拍的抬起頭來,當他瞧清站在麵前的人是哪位後,頓時像個瘋子似的跳了起來。


    「師父……您老人家怎麽迴京了,快快快,狗子的傷勢真的很嚴重,您老快出手救救他吧!他身後可還有三個孩子要養,您若是不救他,那些孩子便要成為孤兒了,您……」


    那一口一個您倒教聽的人頭都暈了,尤其是尚初兒,忍不住瞪大了雙眼,完全沒有想到他竟然是常大夫口中常常叨念的師父老人家。


    他……哪點老了?又哪點看起來像閑雲野鶴了?


    尚初兒就算知道此刻目瞪口呆的模樣必然傻得很,卻怎樣也無法迴過神來,隻能愣愣地瞧著房笑天又朝她示威似的看了一眼後,便出手在狗子的胸膛上點住了幾個穴位,接著從懷裏掏出一顆拇指大小的藥丸讓其吞下。


    跟著他俐落地在狗子頭上的傷口灑了些藥粉,登時洶湧冒著的鮮血漸漸緩了,原本已似白雪的臉龐也跟著染了淺淺的血色。


    他真的能救狗子……


    他真的是常大夫的師父……


    他……


    尚初兒眼見他親手救起了狗子,感受到幾個孩子的哭聲漸息,還迴不神來的她,隻覺得暈暈沉沉的。


    像他那樣的人,究竟哪裏像是醫者?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怎麽瞧怎麽惹人厭。


    她撇了撇唇,心中已經決定,就算他救迴了狗子,但她還是討厭他,而且是非常非常討厭。


    討厭他這樣目空一切的自信模樣,更討厭他方才在醫館門口那仗勢欺人的行為。


    尚初兒悄然望向正專心替人把脈的常雲頃。


    他端著肅容,仔仔細細地望聞問切,接著不再多話奮筆疾書,就眨眼的工夫,便寫出一張藥單。


    當他再次抬頭時,已褪去不久前的嚴肅,滿臉笑容對著坐在身前的老婆婆細細交代道:「婆婆,我讓人替你抓了三天的藥,你照著三餐煎服,若是服了這幾帖還是不舒服,你再迴來找我,成嗎?」


    望著他親切的麵容,她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整理藥材的動作,壓根沒意識到她不自覺地癡瞧著他診治患者時那專注的模樣,就連他將藥方遞給她,她都沒有注意到。


    向來他順手交出去的藥方,尚初兒總會很有默契地接走然後配藥,可這迴他都等了許久,還是等不到她伸手來接。


    常雲頃不由得皺了皺眉頭,轉頭看去,但見她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注視,隻是怔怔地傻站在那,連忙語帶關懷地問道:「尚姑娘,你怎麽了?」


    聞言,尚初兒猛然迴神,正要開口迴答,眼角卻瞥見房笑天那個討人厭的男人,正帶著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斜倚在門邊,望著她的眸光帶著一抹譏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虛,她就是覺得他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頓時感到一股子的燥熱燙上了她的雙頰。


    她連忙又低下頭,接過常雲頃遞過來的藥單,像是在掩飾什麽似的,急急忙忙秤藥配藥,彷佛剛才令人羞窘的四目交接並沒有發生過。


    本來,事情應該就這麽過去的,一切如常。


    可偏偏常雲頃不放心,送走老婆婆後,來到藥台子前,將尚初兒仔仔細細瞧了一遍,甚至還不放心地問道:「尚姑娘,你身子不適嗎?」她的臉紅得不太對勁,他很自然地便要伸手往她的腕脈搭去。


    忽地,尚初兒隻覺得一陣莫名的邪風拂過她的臉頰,她眨了眨眼,再定睛一瞧,發現為自己搭脈的人竟是房笑天。


    她想也不想地便使力想要抽迴手,他卻像是看透她的心思,驀地收緊了指力,讓她動彈不得。


    瞠目結舌地瞧著向來不喜為人醫治的房笑天,竟然三番兩次破例在他的百草堂出手為人診治,待初時的狐疑過去,常雲頃倒也不曾想往別處去,隻是連忙問道:「師父,尚姑娘的身子可好?」


    「肝火燥盛,陰陽不調,她骨子裏積了許多病灶,若是不好好調養,將來必成大病。」房笑天的聲音染著一抹慵懶,與他向來犀利的眼光完全不搭調。


    他每說一句,尚初兒的臉色便青上一分,最後終於忍不住出聲斥責道:「別在那裏胡說八道。」


    什麽陰陽不調,她肯定這家夥絕對是故意想讓她難堪的,她憤憤地收迴了手,連忙用另一隻手在他碰觸過的地方猛力搓了搓,彷佛上頭沾了什麽髒東西似的。


    常雲頃向來是個二愣子,自然不懂得他們之間的風起雲湧,還以為尚初兒是不相信房笑天的醫術,於是他連忙幫著緩頰道:「尚姑娘,我師父的醫術一向了得,而且向來說一是一,絕對不會胡說的。」


    「常大夫向來心善,自然瞧人的眼神也都是好的。」


    她話裏頭的夾槍帶棒半點不含糊,就連常雲頃聽了也不禁感到緊張。


    「尚姑娘可別胡說,我師父真的不可能拿病人的身體開玩笑,他或許不肯時時出手,可一旦出手便都是盡心盡力。」


    房笑天望著常雲頃那正正經經為他說話的模樣,心中沒有半絲欣慰,額際反倒還忍不住抽疼。老實說,對於這個徒弟死板板的性子,他真有些沒轍,若是可以,他希望自己從來沒沾上過這塊牛皮糖,可惜的是,千金難買早知道嗬!


    「是,你師父是仁心仁德的妙手神醫,可那日你倒沒瞧見他在百草堂外攔著不讓人進來的威風呢……」聽著常雲頃嘴裏對房笑天的恭維,尚初兒沒好氣的咕噥道。


    這話常雲頃沒聽清楚,可房笑天卻聽了個十成十。


    嘖,他本還不知道為何她會這麽討厭他,每迴見著他總沒有好臉色,原來都是那天李珅為他結下的梁子。


    那個李珅果真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若非那人是皇上硬要塞給他的補償,他早就想將他踹到十萬八千裏遠了。


    不過也無妨,昨兒個迴去,他已經給了李珅兩個選擇,一是鼻子摸摸迴宮去,另一個就是為他除去奴籍,哪邊涼快哪邊去。


    最後李珅選擇了迴宮,不過他很清楚,李珅就算迴了宮,日子隻怕也不會好過,不過他可沒有太多的同情,誰教他狗仗人勢的替他得罪人呢?


    雖然他必須承認,那天他之所以沒有喝止李珅的行為,其實有部分原因也是挺好奇想要知道她會怎麽做,而她也沒讓他失望,那潑辣和不顧一切的模樣,的確令他耳目一新啊!


    常雲頃仍然沒有察覺到空氣中的針鋒相對,誇完了自家師父,又忙不迭地說起尚初兒的好處來,就怕兩人之間存有什麽誤會。


    「師父你不知啊,其實初兒姑娘真是個好姑娘,她向來心善,還一心習醫,想要濟世,弟子因為醫術未臻教授的境界,所以不敢貿然傳授,若是師父的話,應該可以將聰慧的尚姑娘調教成一個好大夫。」


    「我才不要!」尚初兒想也不想直接拒絕了這樣的提議。雖然習醫一直是她的心願,她會常常來百草堂,也是因為想要多學習一些藥理醫學,可是要她跟著眼前這個看起來毫不正經的房笑天學醫,她還不如安安分分地守著她的小鋪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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