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幽暗的雙眸宛似浩瀚的夜空,深邃而迷人,薄抿的雙唇、挺直的鼻梁,配上有棱有角的臉龐,勾勒出一張帶著厲色和威嚴的俊顏。


    隻是那麽一眼,尚初兒便愣住了,向來心思靈動、聰穎慧黠的她,隻能似個傻瓜般凝望著那個男人,腦海中快速閃過了什麽,但她卻完全捉不住。


    他是誰?為什麽會用這樣淩厲的目光瞧著她?


    柳眉緊皺,依她的性子,對於這樣無禮的人通常是視若無睹,下一刻她舉步要走,誰知卻突然被人擋住了去路。


    抬眸,她瞧見另一名衣飾華美的男子擋在她麵前,而且完全沒有讓路的打算。


    「閣下何故擋路?」尚初兒皺著眉頭朝著那人問道,原本輕柔的嗓音透著濃濃的緊繃,顯然因為方才被人無禮凝視,現在又被另一人擋住了去路,很是不悅。


    「我家家主要進醫館,其餘閑雜人等不得進入!」擋住去路的男子傲然的說道。


    她見這人雖然穿著打扮人模人樣,可是說出來的話卻以下人自居,倒讓她有片刻錯愕,迴過神來,微怒地說道:「這是醫館,憑什麽你家家主要進,我就不能進?」


    打小在街頭混跡長大,尚初兒對於這種狗仗人勢的奴才模樣瞧得多了,雖然她向來不願惹麻煩,但那不代表當麻煩降臨時,她會夾著尾巴逃跑。


    「我家家主的身分,哪是你這個女人可以比的?」男子冷哼一聲,表情滿是鄙夷。


    其實,她不是真的非要進去,隻是一時咽不下那口氣,可是轉念一想,她不願再給好友曲醉瑤和霍家添麻煩。想當初,失憶的她和父母雙亡的顏平絲和曲醉瑤輾轉流離到京城,三人有共患難的情誼。


    深吸了一口氣,忍住了心頭的怒意,尚初兒腳跟兒一旋,對於狗仗人勢之人所發出的冷哼充耳不聞,作勢就要離去。


    這世間人渣何其多,她一介平民又怎能力抗,更何況她不是孤身一人,她若出事,醉瑤和平絲姊絕對不會袖手旁觀,她又怎能無端連累他人。


    帶著一肚子的氣踏了幾步,尚初兒的目光一掃,卻又瞧見方才那個無禮的男人依舊朝著她望來。


    她本想開口問他究竟在瞧什麽,但見阻擋她的奴才竟然朝著對方走了過去,態度還一別剛剛那種狗仗人勢的模樣,登時她對那男人的厭惡全都冒了出來,自然也不可能出聲詢問。


    冷冷地瞪了那對主仆一眼,尚初兒繼續前行,忽然間,前頭傳來一陣吵雜擾攘。


    她頓住了腳步,心中泛起一抹不祥的預感,她再定睛一瞧,便見幾名大漢抬著一個板子,步履匆匆地朝著醫館的方向疾行而來,後方還跟著幾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孩子。


    待那群人疾行而至,尚初兒連忙問道:「這是怎麽迴事?」


    「狗子方才在修理他家屋頂時不慎掉了下來,頭上砸了一個碗大的傷口,現在怎麽叫都叫不醒……」領頭的人曾經來過幾次百草堂,自然瞧過尚初兒,很自然的解釋著。


    順著那人的話,她的視線也跟著落在那個氣息奄奄的傷者上,登時心裏一急,哪裏還記得剛才自己不得其門而入,當下什麽也顧不得,急急地領著他們要往醫館衝去。


    「站住!」


    一聲冷喝再次響起,尚初兒冷凝的眼也跟著瞪向聲音的主人。


    「救人如救火,閃一邊去。」


    「你是聾子嗎?剛剛才告訴你我家主子等著進百草堂,現在這兒誰也不能進!」


    「你家主子是誰?」


    雖然知道這京城裏到處都是達官貴人,但她還是頭一迴見著那麽視人命如草芥的貴人,明明看見傷者都已經氣若遊絲了,還這樣強硬阻攔。


    想到這裏,尚初兒心中的怒火熊熊地燒了起來,原本柔和的眼神也在轉瞬之間變得淩厲。


    「我家主子……」原本還理直氣壯的李珅,見柔弱的平民姑娘旋即變了臉色,冷不防地縮了縮,但一想到主子的身分,登時又神氣起來,喝道:「我家主子的名諱是你這個丫頭可以問的嗎!」


    聽聞,尚初兒氣急了,眼兒瞟向還站在樹下的那名華服男子,想也不想地就衝了過去,一在他麵前站定,馬上瞪著人質問道:「是你讓你的奴才擋著不讓人進百草堂的嗎?」


    「我……」


    瞧著她被怒火燃得晶亮的眸子,感到有些莫名的房笑天才要開口解釋,卻立刻被打斷—


    「我不管你是何方神聖,就算你是當今皇上也一樣,你沒有資格擋在百草堂之前,不讓病人進去求診。」


    衝冠一怒,尚初兒哪裏還記得不久前才告誡過自己不要惹是生非,向來心軟良善的她,此刻隻知道無論如何都要救狗子一命。


    「我告訴你,我現在就要進去,若是你要攔阻,就得取了我的性命。」


    旋風似的撂下狠話,尚初兒便急急奔迴人群之前,領著一幹人就要進醫館,眼角尚見擋路的奴才袖子一掄,就要上前攔阻,但華服男子卻隻是狠狠的一瞪眼,奴才便整個人蔫了下去,哪裏還有半點方才的頤指氣使。


    可對於這一切,她卻絲毫不領情,若是那男人當真有心,剛剛就不該讓那狗奴才為他清場。


    要是狗子真的有什麽三長兩短,她與他的梁子便結大了。


    淡淡好聞的藥香彌漫在這間半大不小的醫館裏頭。


    狗子一被眾人抬了進來,小小的醫館像是炸了鍋似的紊亂不已,可是在尚初兒冷靜的調度之下,很快的迴複了該有的效率。


    她也不管被這陣仗嚇傻了的百草堂主人常雲頃,二話不說,雙手一伸就將他揣到了狗子麵前,言簡意賅地命令道:「救他!」


    「喔!」對於她的無禮,還在發傻的常雲頃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聽命地開始替狗子診治起來。


    她緊張的雙拳緊握,雙眸更是一瞬也不瞬地直盯著躺在板子上的狗子,生怕一個不注意,他便要斷了氣。


    「怎麽樣,他還好嗎?」尚初兒急急追問。


    見她一問,方才跟在板子後頭一起過來的三個娃兒全都一臉緊張地瞪著她瞧,她立刻便知他們應該是狗子的孩子,現在一定是又驚又怕,她索性在等待常雲頃迴話的同時,朝著幾個孩子走去,完全不顧他們早已哭得像小花貓似的臉龐會弄髒她的衣物,屈膝彎腰,纖手一伸,便將他們通通都攬進了懷裏。


    「孩子們,別哭,常大夫不會讓你們的爹出事的。」


    在每個人的眼中都隻看得見狗子的傷勢時,唯有尚初兒瞧見了這些孩子們的無助。


    而這一幕,全落在好不容易才打發了李珅的房笑天眼裏。


    皺著眉,他瞧著她與方才潑辣模樣大相逕庭的溫柔軟語,冷漠的眸子竟驀地閃過一絲暖光,眸心也不似以往那樣冰冷。


    「我說……你有什麽本領可以這樣應承孩子?」原本一直冷眼看待的房笑天,冷不防出口問道。


    以他目視的結果,那狗子摔得不輕,不但昏迷不醒、臉色蒼白,甚至已經氣若遊絲,壓根就是已經兜到了鬼門關之前。


    懷中的孩子正嚇得陣陣顫抖,尚初兒心疼安撫猶自不及,誰知竟然還有人這樣不避諱地說著風涼話,她猛地一抬頭,冷眼瞪向他,咬著牙朝他低聲吼道:「閉嘴!」


    驀地被人這樣喝斥,他怔忡了半晌,顯然很不習慣,可瞧她護著幾個娃娃的模樣,倒也沒生氣,反倒眸中興味濃厚。


    「我不過是實話實說,他的狀況並不好。」房笑天好是無辜的說道,隻差沒有兩手一攤。


    「你……」


    若不是孩子們因為他的話抖得更厲害了,她還真想放開孩子們,衝上前去甩他一巴掌泄恨。


    在百草堂幫忙或學習好一陣子,她自是瞧得出來狗子的傷勢嚴重,可是她向來對常大夫的醫術有信心,自然還留存一絲希望。


    偏偏這人就要這樣大言不慚地戳破她與孩子們的希望,他憑什麽?


    「如果不懂,就不要廢話。」


    不過是個富貴公子哥兒,憑什麽在這兒指手畫腳的,讓人瞧了就生厭。


    「你可以問問常雲頃,我說的是不是廢話。」


    嘖嘖嘖!


    這姑娘在麵對他時的潑辣勁還真是夠嗆,若非他方才瞧過她對那些孩子打心底的溫柔關心和一心護持,他真會覺得在麵前的是兩個不一樣的女人呢!


    「那如果我能救呢?」


    看著常雲頃專注不已卻隻能吊著狗子的一口氣,房笑天心知自己再不出手,隻怕狗子的命就要被黑白無常給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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