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婭,已經結束了。”


    細雨斜著從天空中降落到地麵,餘林沒由的感受到了一陣寒意。陳輕輕抱起碎骨,而後把她輕輕的放在了一個廢墟的下麵,血流到了她的夾克上,好像要昭示她就是殺人兇手。隻是暗紅色的血在藍黑色的夾克上並不顯眼。


    碎骨靠在牆上一動不動,她個子不高,所以就算靠在那裏,遠遠看去也像是個大一點的布娃娃。帶著兜帽的頭,麵具上兩個巨大的鏡片,還有嘴上的唿吸器,怪異的手還有腿的姿勢,從這具身體裏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痕跡存在。


    阿米婭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拖著步子走到了碎骨麵前,看著雨中逐漸遠去的阿米婭,餘林也不知道麵具下的他是什麽表情,也許他流淚了吧...


    阿米婭當她到了碎骨麵前時,她慢慢的後退了一步,單膝蹲下,抬起了左手,像是定格動畫一般,把手緩緩遞向前方。


    餘林不知道為什麽阿米婭總會穿著那麽大的夾克,就算他在龍門替阿米婭買了很多衣服她也隻會選擇這件夾克。原因也許是這件夾克特蕾莎留給她的,特蕾莎是否也將理想留給了她呢?是否因為這個理想,阿米婭才會出現在此,才會如此悲傷。


    “人總是會超出預期。感染者更會如此。”陳的話幽幽的傳了過來,即使距離近在咫尺,但在人聽來卻很遙遠。“力量使人瘋狂,欲望使人墮落。像癌症一樣,一點點侵蝕著所有美好的事物。”


    阿米婭的手最終還是觸碰到了麵具,雨水滴落在她的手上,也從麵具的縫隙中滑了進去。阿米婭的手一用力,慢慢摘下了她的麵具。


    是張熟悉的臉。


    “對你來說,這麵具什麽意義都沒有。”


    阿米婭不敢去看那副麵孔,她把麵具抱緊放在懷裏,哽咽著,“我想...”


    “如果你想留著,就留著吧。總有一天,這種麵具會堆滿你的房間。”陳依然冷漠的說著,她的話語聽起來格外刺耳,“所有人都要為他們的選擇承擔後果。感染者與否,都沒有區別。”


    遠處的餘林隻能看著這一切,這幅景象想必會留在他心裏很久,這是他剛來這裏的兩個月,很顯然他還沒能適應這裏的生活。初到時,也有不少東西在他心裏也曾留下了一抹風景,比如烏薩斯切爾諾伯格的巴洛克風格的建築,還有那漫天的灰色雲層,潛藏在雲層中的黃色閃電,沉悶的雷鳴,以及從天空中墜落的摧毀之前一切天災本身。


    同樣的他對這個世界抱有好奇,這不是博士遺產能解決的問題。


    為什麽這裏會有魔法,它們的原理是什麽?


    原石到底蘊含了多麽巨大的能量,足以支撐一個城市的移動?


    為什麽弩炮比槍更厲害?


    為什麽...感染者的命運就要如此...


    餘林在心裏想著,也許自己是個普通人,但跟在一群不一樣的人身邊,也許能改變一點點吧。


    女孩單膝跪地,而她的對麵是個蒼白的臉龐,從那副麵孔中透露出的不是解脫,是一種扭曲的感情,是種扭曲的,渴望生命的表情。


    到底是什麽,讓這個女孩由內而外散發著那股扭曲的感覺。


    如果世界扭曲了這個女孩,那麽在所有人看來,理所當然的世界,是否也是扭曲的。很久之後,餘林還依然記得那副麵孔,那個他沒能救下的人,也許正是這些麵孔的不斷出現,他才真正意義上成長為了一個足以改變世界的人。


    如果規則不對,那就打破規則在重建;如果世界錯了,那就告訴所有人什麽才是對的。此時此刻的餘林才明白了阿米婭的堅持,以及羅德島的信條。


    “抱歉...”阿米婭低著頭說道,不斷重複著這兩個字。


    “聽著,阿米婭。整合運動,這些人,如果他們願意傾聽你的話語,你可以盡你所能幫助他們。”陳看了眼靠在牆壁上的米莎,“但如果他們拒絕聽取任何聲音,隻想把餘下的所有生命先給瘋狂...不要再猶豫了。”


    陳側過臉向正在向這邊趕來的近衛局警員搖了搖頭,看了眼這裏的場景,敬了個禮下去了。


    “她也沒有作惡。並且,這也不是什麽罪惡的下場。僅僅是因為她選擇了這個結果而已。沒人有資格去阻止她,沒有人有資格去責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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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以後餘林與陳相對而坐喝著咖啡談起了這件事,在那個下著與今天相同的小雨的下午,餘林不合時宜的對陳說道,“陳警官,那天你說的話,錯了。你隻是在其位,司其職。你並不在乎誰對誰錯,感染者也好,普通人也罷,當時的你隻在乎身後龍門的安危。”


    陳隻是默默接過了餘林遞來的咖啡,沒在言語,而後兩人聊了什麽都記不清了,但那個下午兩人卻很清晰的留在了他們的記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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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我...我不知道...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我們有一種責任,去幫助應該幫助的人。但是...為什麽...”阿米婭努力的抱緊了懷裏麵具,好像要通過這種方式留住本該活著的米莎,“為什麽...最後會變成這樣。為什麽她需要去一個人承擔這樣的後果...”她的身體開始顫抖,連帶著聲音也變得不那麽堅定,眼裏也失去了平時的光芒,她終於抬起頭看著米莎的臉,“羅德島所做的事情,真的是正確的嗎?”


    不知道為什麽,陳這次顯得格外耐心,“從感染了礦石病開始,人的命運就不再是由他一個人掌握的了。也許在羅德島看來,誤入歧途還是可以被拯救的...但是對我而言,對近衛局而言,卻並非如此。可能,在必要的時候,必須...”


    阿米婭慢慢用手替米莎閉上了眼睛,女孩的聲音帶著悲憫,也許在她的心裏真的在期盼神明可以拯救世界。“我隻是想去改變那種永無止境的狀況...哪怕是一點點,一點點...可是...這一切如果最後隻能變成這樣的結局,那我隻能...”


    “阿米婭。你動搖了?”


    “我...我不知道...感染者不是被敵意溺死,就是自己走向毀滅。悲劇隻會一次接一次的重演。在這苦恨的循環裏,除了消滅礦石病之外,還有一種方法可以讓感染者重拾希望。”阿米婭抬起頭,“那就是,熄滅這根荊棘鎖鏈上的仇恨。”


    “阿米婭。給予仁慈是需要付出足夠的代價的。羅德島永遠也不會變成近衛局這樣,也做不到近衛局那樣。你們羅德島願意接納多少感染者,妄想通過柔軟的手法拯救多少人...”注意到了走到這裏的餘林,兩人視線自然而然的交匯,不過這次陳沒能從餘林的眼裏看出任何情緒,一絲都沒有。“那都是羅德島才能做,或者說...羅德島才會做的事。但是,這樣的事情,我不能做。近衛局...更加不能。”


    過了良久,陳才開口繼續說道,“至少,除了他的同胞以外,還有你迴去留下他的麵具。”陳看著阿米婭的背影眼神有些複雜,“如果這樣的麵具,注定會堆滿你的房間,那就讓他堆吧。記住,這是你的事,不是別人的——羅德島的...小小的‘領導人’。如果你已經真的做好了心理準備去背負這一切。做出你的選擇,承擔你選擇的結果。”


    “謝謝你。陳長官...”阿米婭沒有迴頭,隻是單純的表達了自己的謝意。


    陳麵無表情的接受了阿米婭的謝意,她轉頭向餘林說道,“近衛局在清掃現場之後會進行修整,之後,我會聯係那個醫生的。”


    餘林點點頭,“謝...謝,謝謝陳長官了。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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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蘭卡一隻手搭在雷蛇的肩膀上,心不在焉的說道,“阿米婭畢竟還是個孩子,她該長大點再去考慮這些事情。”


    “你會怎麽選?”雷蛇突然開口問道。


    “嗯?什麽怎麽選?”芙蘭卡不理解雷蛇的問題。


    “黑鋼隻是和羅德島簽訂了淺層的合作協議,你知道這種協議的可靠性。”雷蛇關掉了她的通訊,也摁掉了芙蘭卡的通訊,“如果阿米婭還要繼續走向這條路的話,芙蘭卡...你會怎麽選?”


    芙蘭卡收迴了搭在雷蛇肩上的胳膊,用手撐著臉,一副難為情的表情,她突然轉過頭對著雷蛇露出了一個微笑,“怎麽選?雷蛇...你忘了我已經被黑鋼開除過一次了。”


    看著老搭檔的轉過來的笑臉,雷蛇突然說不出話,自己...忘記她也是...


    “倒是你...雷蛇...這次任務結束後就迴去吧。”芙蘭卡的笑容突然定格在了那裏,語氣也正經了起來,“有什麽就說什麽...以後也許...還有合作的機會...”


    雷蛇低下頭,沒在言語,而芙蘭卡也沒再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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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埋葬了米莎後,阿米婭依然拿著那副麵具,“博士,我們走吧。”


    餘林點了點頭,替阿米婭戴上了帽子,兩人牽著手走進了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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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嘖,看來人的命運總是交織在一起。”白發的女孩左肩上扛著一個不大的男孩,即使這個男孩看著瘦骨嶙峋並且很輕,因為小雨的原因,她還是走的異常艱難。不過從她的話中似乎並沒有什麽疲憊的感覺,反倒是有股異常的興奮藏在裏麵,大概就是那種期待著戲劇下一幕的感覺。她說出的話是對她肩上的人說的。“互相牽絆,互相阻撓。再好的棋手都會被一些意外將了軍。碎骨,你說是嗎?”


    突然她停下了腳步,把男孩從肩上放了下來,男孩的手隨意滾落到了石頭上,劃出了一道口子,卻沒有鮮血流出,這種場景她已經見怪不怪了,w拍了拍手,整理了一下衣服,甩了甩頭上的白發,“死了嗎?我可是遵守了約定呢,米莎小姐。”她的臉上沒什麽遺憾的表情,邁步走過了碎骨的屍體,“算了,也不差。至少,之後的事情...還算值得期待,嗬嗬。”


    紅色的身影還有聲音同樣漸漸消失在雨幕中,再也不見蹤影。


    而男孩的屍體就如此留在那裏,任雨打風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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