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塵兒的目光安靜地落在華以沫身上良久,似想到了什麽,開了口道:“對了,方才在亭子裏,雷霆怎會與你在一處?”


    華以沫聞言,皺了皺眉,解釋道:“你那丫鬟走後不久,雷霆便不知怎的尋了過來。我當時心裏念著你的事,因此也懶得理會,他就兀自坐了下來,與我說話。我不應,他也似不在意,自顧自說著。”說到這,華以沫的眼底閃過一絲踟躕。


    蘇塵兒注意到了華以沫的神色,思忖道:“你方才質問我的那些,可是受了他話語的影響?”


    “也不全是。”華以沫頓了頓,垂下眸去,手指精確地尋到蘇塵兒腳腕的穴道處輕輕揉著,幫她化去淤血,口中道,“不過他的確也提了一些你以往的事。他說雷家堡與阮家堡因是世交的關係,小時便見過你幾迴。說你性子自小雖瞧來溫潤有禮,但實則冷淡疏離,唯獨偶爾對著阮君炎,才似看得出卸下一些心防……然而縱是如此,卻也並不對人傾心相待。還聽說有一迴,阮君炎因為了逗你開懷,摘了他爹好不容易弄來準備在妻子生辰時送上的名貴珍花,被怒極的阮天鷹施了家法,後在床上躺了半月。而你彼時眼睜睜看著他被打,卻理智得沒有上前阻止。因為你知道當時的情況若你出頭,隻會讓他情況更糟。”


    “所以你便想著,我年紀尚幼便就懂得這般斟酌拿捏,清醒冷靜,思及自己,心裏存了芥蒂?”蘇塵兒望著華以沫,淡淡道,“雷霆可是還借此安慰你,說我性子從來如此,聽聞我與你起了爭執,讓你不要太過介意?”


    華以沫訕訕地瞥了蘇塵兒一眼,又低下頭去,算是默認了。


    蘇塵兒輕聲歎了口氣:“雷霆所說的這件事並不假。隻是還有一點出入。當時阮君炎想要逗樂我不假,而我之所以突然沉默寡言讓他察覺到了我的悶悶不樂,卻是因為……我之前說與你的事情。”說著,蘇塵兒抬頭對上了有些驚訝地望過來的華以沫,輕聲道,“事發之前的前兩晚,正是我得知我爹逝去的真相。至後來球袖手旁觀望著阮君炎被打,隻是因時日太短我難免還無法放下,心裏一時糾結難定,非是我念及自己出頭會讓情況更糟的原因。”


    “原來如此。”華以沫低聲喃喃道,眼底起了些愧色。


    蘇塵兒瞧出了華以沫的心思,出聲安慰道:“你也莫要自責。雷霆這人,本就最善揣摩他人心理,表麵又實在不動神色難以看出破綻,你我既裂了縫隙讓他尋著,難免被他所謀。倒是還有一事,我尚未來得及告訴你……”蘇塵兒說著,目光有些沉凝下來,“阮君炎這次專門等在屋裏候著我,是因為知道了你我的事。”


    華以沫聞言怔了怔:“他怎會知曉?”


    蘇塵兒垂下眸,臉上有了沉思神色:“若我沒有料錯,當是雷霆告知他的。阮君炎曾提到,他在房間等了我兩日,按日子推算,差不多也正是雷霆比我們先到阮家堡的時候。而你在此之前被雷霆叫走的事,我懷疑也是他故意尋了話頭引你離開。”這般說著,蘇塵兒眼底起了些疑惑,“隻是雷霆竟這般快察覺此事,讓我覺得有些驚訝。照理他雖心思縝密,與我們卻畢竟相見不過幾麵,沒理由發現才對。”


    華以沫聽蘇塵兒說完,臉色早就沉了下來,目光不善。她意識到自己許是被雷霆擺了一道,心裏恨得不行,冷了聲音道:“雷霆麽……他既這般厲害,我倒要看看,最後誰扳倒誰。”


    “好了,你也莫太氣。雷霆棘手得很,凡事需從長計議,如今我們身在阮家堡,不宜大動幹戈,行事還是低調些。”蘇塵兒見華以沫動了氣,出聲勸道。


    華以沫哼了一聲,卻沒有反駁蘇塵兒,也知曉她所言不虛,暫且將怒氣壓了,低頭瞧見對方腳腕處腫脹已經消退,隻餘下一些紅色痕跡,沒了大礙,方放下心來,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頭朝蘇塵兒道:“你動一動,可覺舒服了些?”


    蘇塵兒依言抬了抬腳,腳腕處清清涼涼,動彈間也隻餘下了一些酸澀脹痛,比之剛才好了不知多少,當下朝華以沫笑了笑道:“嗯,好多了。”


    “這便好。”華以沫略一頷首,目光打量過蘇塵兒,忽道:“方才你撞上了桌子,可是哪裏疼?”


    言罷,下意識朝蘇塵兒的肋骨處按去。


    手方一觸及蘇塵兒的旁肋,蘇塵兒的身子便輕顫了下,人也跟著往裏縮了縮,似是要避開華以沫的手。華以沫心裏一跳,抬頭望去,果然瞧見蘇塵兒的眉頭皺了起來。


    “很疼?”華以沫眼底閃過一抹心疼,焦急道,“你怎的不提?”


    蘇塵兒聞言垂下眸去,眼梢褪去的微紅又有些泛上來。


    華以沫一時未覺,隻直起了身道:“你將衣衫先解了,讓我看看情況。”


    蘇塵兒卻沒有動作,隻是抬起眼來瞧著華以沫,抿著唇沒有開口。


    華以沫見蘇塵兒毫無反應,略一思忖,當即明白過來,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塵兒該不是不自在罷?我是大夫。”言罷,似乎也覺得最後那句有些好笑,原本目光裏的擔憂減了些許,換上了笑意。


    果然,蘇塵兒睨了華以沫一眼,意有所指道:“我倒還真忘了你是個大夫。隻是你這大夫忒不合格,我心裏也沒個想法。”


    “就算沒個想法,那也總歸是要給我瞧上一瞧的。要不然如何安心?”華以沫抱著手俯視著蘇塵兒道,“塵兒若不便動手,可隻有我這個大夫親自動手了。”說到這,華以沫的話語頓了頓,“再言之,之前你昏迷過去時,我也早就檢查過了。”


    言罷,華以沫的目光不禁有些暗下來,想到了之前給蘇塵兒檢查身體的場景。那青青紫紫的傷痕,簡直讓自己的心如同被刀寸寸剮過一般。為蘇塵兒接骨之時,更是痛意難耐。而此刻又知曉是自己被算計了,徒累對方平白吃了這場冤枉,思及愈發難受。


    這雷霆,等此事完畢,必定不能放過。華以沫在心裏恨恨地想道。


    蘇塵兒見到華以沫臉上陰晴不定的神色,心中了然,輕輕搖了搖頭,似有些無奈,卻也沒再抗拒,低下頭伸手去扯自己的衣帶。


    華以沫望見蘇塵兒不聲不響地開始乖順地寬衣,一時倒也丟了之前的思慮,抱著雙臂一眨不眨地盯著蘇塵兒。


    眼前女子溫潤如冷玉,身上卻似有淡淡光華流轉。舉手投足之間氣質卓然,低垂的眉眼柔婉動人。此刻纖手輕解羅衫,一頭青絲因低頭而滑落半許身前,半遮著麵容。她頓了手將垂下青絲挽至耳後,露出小巧耳垂,耳廓處淺淡一抹微霞。輪廓線條清麗,修長脖頸微微屈著。身上外衫淺藍羅裙自肩滑落,然後是白色中衣。最後是……月白褻衣。


    時間過得格外緩慢。猶如也流連這一刻的傾世風華。


    當最後隻餘下一件淡青抹胸的雪肌玉膚呈現在華以沫眼前時,她幾乎快要忘記了唿吸。


    蘇塵兒清醒的目光抬頭望過來。沉靜裏匿了一絲赧意。


    華以沫放下環抱的手,迴過神來,目光落在蘇塵兒的肋旁,垂至身側的手下意識地攥了緊。


    果不其然。


    一大片青紫色赫然映入眼簾。由深及淺,有掌心般大小,映在那白皙之上。像是一幅純白畫紙上沾了殘墨,刺目得很。


    華以沫凝神望了片刻,終於俯□去,緩緩伸出手,觸碰到那處傷痕。


    蘇塵兒沒有阻止,她隻是安靜地望著華以沫眼底的沉痛與懊惱,目光柔和。


    “肯定很疼罷。”華以沫低低的話語響起,落在蘇塵兒耳邊。


    蘇塵兒輕輕搖了搖頭。


    華以沫重新坐迴床沿,不發一言地取出之前那瓶藥膏,倒入手心,在蘇塵兒傷處塗抹開來。


    房間裏一時陷入了安靜。


    華以沫盡量將手上動作放得輕柔,眼角餘光時刻注意著蘇塵兒的反應,卻發現對方神色雲淡風輕,也不知是隱忍得太好,還是的確不痛。然而縱是如此,華以沫望著那處傷痕,胸口還是沉悶得像是壓了一塊巨石。


    “你知道麽?”半晌,蘇塵兒的聲音忽然在安靜裏響起,輕柔如微風吹拂,“其實*的疼痛,是最容易忍耐的。”


    聞言,華以沫停留在蘇塵兒肌膚上的手指微微一頓。


    與此同時,她另一隻放在被沿的手背,頃刻間被溫暖手心包裹。蘇塵兒的聲音淡淡地落下。


    “所以,沒有關係。因為我現在心裏是歡喜著的。”


    華以沫終於抬了頭。


    望著自己的蘇塵兒,麵容淡然,唇角微微抿出一個弧度,目光裏皆是鬆軟笑意。


    那一眼,仿佛有日光落在心裏。


    點點滴滴暖意,也在這樣的凝視裏傳到華以沫的身上。


    好像擁有著無限的力量。


    接下來的兩日,阮君炎並沒有再過來找蘇塵兒。阮天鷹來了一迴,與蘇塵兒敘了會舊才離開。似乎清楚風茹的事早被蘇塵兒猜想到,談話中隻字不提妻子,也不如何提兩日後的那樁婚事。之後凝塵居便難得落了一個清靜。隻是蘭兒對華以沫傷害蘇塵兒的事頗為不滿,雖然後來華以沫一心顧看著蘇塵兒,卻也絲毫無法扭轉蘭兒對華以沫的看法,經常言語間難免夾了些刺。倒是華以沫,因蘇塵兒的事本就心裏有愧,又念及蘭兒是蘇塵兒以前的貼身女婢,沒與她多做計較,隨了她去。


    及至大婚前夕,一個消息傳到凝塵居裏,方驚動了窩在凝塵居仿佛與世隔絕了的兩人。


    榮雪宮派來參加阮君炎大婚的人,果然是聽風使者。


    消息落入耳中時,華以沫方幫蘇塵兒上了藥,陪著她講話。在此之前,蘇塵兒曾關照過蓮兒此事。因此聽風使者一到,蓮兒便過來告知了兩人。


    華以沫聞見此消息,一時沉默下來。


    蘇塵兒揮退了蓮兒,朝華以沫問道:“你打算如何?”


    華以沫思忖了會,方道:“等到天黑,我過去探一探罷。”


    蘇塵兒略一頷首,沉吟道:“也好。明日大婚人多事雜,趁著今晚你便去探下聽風使者的口風罷。如今榮雪宮暫時失了宮主,怕是她一參加完婚事就要迴去,之後許沒了時間。”


    “嗯。”華以沫壓下心裏的迫切,應道,“我若迴來晚了,你便先休息罷。”


    蘇塵兒抿了抿唇沒有接這話,隻突然想起來道:“對了,你記得帶上之前白淵給你的玉牌,萬不要同人起了爭執。耐著些性子再問。”


    “我知道了。”華以沫點頭應了,緩了聲道,“此事事關重大,我不會魯莽行事的。”


    蘇塵兒聞言,才稍微放心了些。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秀恩愛的最後時光。嗯哼。


    身為細節控的作者君,其實有時候很心急進度的。預算著在兩百章以內完結的計劃,也不知能不能掌控啊。


    且自從上次看了z君的各種伏筆線索疑問長評後,分外惆悵如何收這盤棋。看來隻能一步步解了。


    希望破記性不要漏掉哪個>。<


    ps:順便宣傳一下專欄和微博。^。^等著大家寵幸!


    微博的話直接搜“桑鯉”便好。以後如果要停更休息的話,會在微博貼出,免得辜負了大家辛苦刷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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