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塵兒聞言,撐著桌子重新站了直,虛汗濡濕了睫毛,輕輕顫動間已落下。她抬眼望著華以沫,黧黑瞳孔深邃,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氣息淩冽的對方,久久不語。


    這樣壓抑的寂靜裏,華以沫眉間的戾氣一點點刺破冷靜的麵容表象探出來。猶如豎起了一根根尖銳的刺。她終於在蘇塵兒沉默的注視中忍不住踏前半步,右手用力抓了蘇塵兒的手臂往身前一扯,將她整個人撤離了桌旁,幾乎快要撞上自己,低啞著聲音道,“你不是想解釋嗎?為什麽不開口!”


    蘇塵兒的腳步趔趄了一下,突如其來的扯動將腳腕處的疼痛又帶動了一分,幾乎整個人都要隨之倒下。然而並沒有倒下,那隻手緊攥的力道如鋼鐵一般勉強提了她的身子支撐著她。她由著華以沫緊緊攥著她的手臂,臉色因痛意又白了幾分,身後貼著的衣衫早已浸透一層冷汗。


    而她的目光卻隻是細細地掃過華以沫暴戾的眉眼,忽然便開了口。


    “那麽,華以沫,你又想聽些什麽呢?”


    話語裏的淺淡歎息,在房間輕落:“你何嚐不知我已慣於冷靜,不將情緒輕易露於人前。這些的冷靜,與你重不重要本無半點關聯。不過是長久以來我的性子使然罷了。你現在這樣,當真聽得進去我的解釋嗎?”


    “性子使然?嗬。”華以沫聞言,隻冷冷笑著俯□去,湊近蘇塵兒,“塵兒的性子這般冷淡無謂,想來不管在誰身旁,都能安之若素罷。可真讓人羨煞呢。”


    蘇塵兒目光沉靜,低聲道:“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不然塵兒倒是讓我作何感想?”華以沫的指尖甚至快要嵌入蘇塵兒的手臂裏去,目光也跟著暗下來,“你阻我殺了阮君炎,口口聲聲是為了我好,卻難道當真沒有一絲顧念與他的舊情?那些我未曾瞧見的敘舊又該何其溫馨?可笑我當初竟真的應你來了阮家堡。沒想到才第一日,便與你的舊情人打了招唿。想必塵兒的心裏早就對這些胸有成竹了罷?虧我天真地以為,這些時日的陪伴,於彼此都是難得溫存時光。現在想來,我也太高估了自己。其實就算換成了另一個人相處,對塵兒怕是也沒什麽區別罷?我猜不透的那些,塵兒也從來不置一詞。是啊,你慣於冷靜,性子使然,嗬,倒是我任性而為,活該被這般對待了。”


    每說一句,華以沫身上的戾氣便重一分。到的後來,那些話幾乎是一字一句從齒縫裏蹦出來。而她的眼底苦痛憎惡翻滾如巨浪,很快就染得表情微微有些猙獰模樣。


    蘇塵兒並不插話辯解,隻安靜聽著華以沫控訴的話語。等到她最後一個字落下,才緩緩啟唇,低聲道:“我明白了。”


    華以沫聞言眉頭緊緊皺起來,一時沒有聽懂蘇塵兒的話。


    蘇塵兒卻已經忽然上前了一步,兩人本就離得近的身子眨眼間便已貼在了一處。蘇塵兒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注視著華以沫,出口的輕聲言語雖是問句,卻沒有一絲猶疑:“華以沫,你可是不相信我待你不同?”


    話語落地。餘音輕輕地飄在空中,未來得及散去。


    華以沫望著眼前陡然放大的清晰眉眼,臉上神情一震。那些憤怒與冷漠,盡自僵在臉上,忘記了反應。


    而隻是這麽一頓間,唇上已落了輕柔觸覺。那雙一直望著自己的黧黑眼睛緩緩闔上,隻餘下輕顫的睫毛拂過自己的眼瞼,帶起一陣微癢。


    蘇塵兒的右手扯著華以沫的衣襟,借以穩定搖晃的身子。眼梢有霞色悄無聲息地一點點攀上來。像是夕陽染了水蓮點點,晚風吹低一片蘆葦飛鴻。


    鼻間清香繚繞。那唿吸淺淡,如同這個吻。


    溫柔細致,點點觸碰在華以沫的唇上,像是一個不堪驚擾的夢。


    時間仿佛在此刻凝固。房間裏安靜得隻能聽到彼此混雜在一處的唿吸與心跳。所有的爭執遙遠得像是時隔許久的場景。


    並非深入的吻,然而唇瓣的貼合輾轉卻足以在兩個各自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華以沫胸口的疼痛被捂成柔軟的水,自四肢百骸裏流開去。整個人都像是要在這個溫柔的吻裏土崩瓦解。


    半晌。


    蘇塵兒往後退了半步,唇離了唇。她的身子因沒了依靠又忍不住晃了晃,腰上卻極快地被一隻手穩了住。


    反應過來自己下意識動作的華以沫,眼底閃過一絲尷尬,發現被這麽一打岔,自己無論如何,也提不起了方才的質問怒意。心口的情緒,複雜裏帶著難以忽視的期待。她咬了咬牙,望向依舊一臉沉靜的蘇塵兒,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倒是蘇塵兒,望著褪去戾氣的華以沫,輕聲道:“這樣,你可懂了?”


    “我……”華以沫的話頓了頓,自蘇塵兒的注視裏移開了目光,失了言語。


    蘇塵兒見狀,垂下眸去,沉吟了片刻,又低低道:“我素來不愛說些親昵話語,隻以為時日一久自見人心,卻也忘了你與我不同。”說著,蘇塵兒抬眼,正對上重新望過來的華以沫,語氣淡然卻兀自透著一份堅定,“華以沫,我很珍惜你給予我的那些。我並非你所言的那般無謂,你也並非你所言的那般不重要。我不說,不代表我不懂;我冷靜,也不代表我沒有情緒。你受傷的時候,我會擔心,你誤會的時候,我也會焦慮,隻是我習慣了節製這些外露的情感,這是一時也無法改變的事實。”蘇塵兒說著,頓住了話頭,望著華以沫,抿了抿唇,眼梢霞色愈發重了一分,眼底透出一抹赧意,“你既如今問起,那麽我便也說與你聽。隻是有些話,我許隻說這一次。你我相識至今,已半年有餘,時日不可謂長,卻令人印象深刻。於我而言,你是一個特別的存在。你該相信,我愛你。雖不能知曉之後漫長的時光變更,此刻卻是我能確定的事。”


    華以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神色一時有些發怔。


    蘇塵兒的話語隨之低下去:“此次被有心人鑽了空子,尋了你我之間的罅隙,我雖沒料到,卻也有我的一份錯在。如今攤開了,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言罷,蘇塵兒垂下眸去。


    房間裏一時陷入了安靜之中。


    良久。


    華以沫望著蘇塵兒泄露的眼角赧意,清冷眉目溫潤如玉。


    下一瞬,她已將身前的蘇塵兒攬入了懷裏。低下頭,埋入了對方的頸窩處。


    所有的不滿在那份輕柔的述說裏煙消雲散,不安被溫柔撫平。顫動的心尖似乎還未從那樣輕柔的情話裏掙脫出來。


    此刻的良久沉默。卻透著冰釋前嫌的溫馨。


    半晌。華以沫似忽然想到什麽,臉色一變,連忙扶正了蘇塵兒,道:“我先扶你去床邊坐下。”


    言罷,便將蘇塵兒扶上了床榻,自己則在床沿坐了下來。


    “你……”一個你字剛出口,華以沫眉間便糾結起來,似有些難言。眼底有愧疚之色閃過。


    蘇塵兒自是猜到了華以沫想詢問她的狀況,緩緩搖了搖頭,柔聲道:“無甚。休息會便好。”


    華以沫打量著蘇塵兒蒼白的臉色與額間被汗水沾濕的發梢,顯然不信,皺著眉望著蘇塵兒。


    蘇塵兒輕歎一口氣,出聲道:“右腳腕有些疼。”


    華以沫聞言一驚,連忙伸手去撩右腳的褲管。


    當蘇塵兒的腳腕曝露在冰涼的空氣裏時,華以沫簡直快要倒抽一口涼氣,心髒像是被一隻手緊緊揪住。


    隻見褲下的腳腕,早已紅腫不堪,甚至泛著青紫之色,與周圍的白皙膚色赫然形成強烈對比,瞧來甚是駭人。


    蘇塵兒知曉華以沫定是起了內疚,緩言道:“不過扭傷積了些淤血罷了。不礙事。”


    華以沫聞言,抬頭望向蘇塵兒,沉著臉色,頓了片刻後道:“塵兒總是這般隱忍。”似喟歎似無奈,卻也不再多言,自懷裏取出貼身存放的木匣,打了開來。


    一排金針出現在兩人眼前。


    蘇塵兒見華以沫取出金針,神色有些微詫,踟躕道:“這點淤傷,不必用金針罷?”


    “幫你用金針通了淤血,好得快些。”華以沫低著頭應道,手中不停,自木匣裏拈出一根金針。


    施展金針不過幾個唿吸間的事,華以沫已經尋了兩個穴位刺入,真氣順著真氣遊走入脈,很快便收了迴來。華以沫看著消退些的腫脹,心中輸出一口氣來,又自懷裏取出一瓶白藥膏,在手上倒了些,往蘇塵兒腳腕處抹去。


    藥膏觸膚微涼,一路沁潤進去,顯然是極好的藥物。蘇塵兒不再說話,隻望著低著頭為自己塗抹藥膏的女子,那一身白衣上依舊沾著些許酒漬為來得及換掉,鼻間的酒氣也仍殘留些許。那眉卻仍緊緊蹙著,絲毫沒有鬆開的跡象。


    這般望了片刻,蘇塵兒突然伸出手去。


    華以沫正低頭細細地為蘇塵兒塗著藥膏,因落入眼簾的傷勢而懊惱,眉梢處忽然落了溫暖觸覺。


    她下意識地抬起頭來,望向蘇塵兒。


    蘇塵兒的手指輕輕撫過華以沫的眉梢:“莫要再蹙眉了。”


    華以沫的眉在指間撫過時跟著緩緩舒展開來,她沉默了會,突然道:“塵兒為何不怪我?”


    蘇塵兒聞言,唇角抿出一個淺笑來:“莫非我怪你你會好受些麽?”


    華以沫垂下眼去,沒有應話。


    “我知道,你也疼。”蘇塵兒輕柔的話語落在華以沫耳邊,帶著通透的睿智與溫柔,“所以,其實我也無需再怪你,不是麽?何況誤會從來都是雙方的事情,我的責任不比你少。”


    華以沫重新低下頭,手上停頓下來的動作再次輕柔地塗過蘇塵兒受傷的腳腕。


    心卻在蘇塵兒的話語裏,像是要融化開來。不知怎的,聞之竟覺得……有些酸澀。


    作者有話要說:寫得作者君心都要化了……>。<


    今天好開心,竟然同時收到數字君、z君和小熊君的長評!~~頓時明白了為什麽昨天求長評卻沒有收到!原來520是攻君的表白日,521才是……嗯哼。好吧我得瑟傲嬌了,哈哈~~~一人一個飛吻送給你們麽麽噠~~~


    今天還看到大家的霸王票和評論再次將《鬼醫煞》推到了金榜第二名!好厲害!愛你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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