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塵兒很快感到嘴裏有了血腥味。唇角被自己咬破,鮮血緩緩滲進唇齒。


    汗水濡濕了衣衫,涼涼地貼在身上。頭如同千百根針刺般疼痛欲裂,讓人恨不得暈過去才好。


    然而神智依舊反常地清醒著。能清楚感知那些細微卻密集的疼痛席卷而來,如狂風過境,踏亂一切。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的時光。


    腕間忽然被一陣冰涼覆蓋。


    蘇塵兒躺倒在柔軟的地麵,掙紮著欲睜開眼。


    模糊的素白側影在視線晃動。又漸漸被流進眼裏的汗水遮蓋上一層薄薄的水霧,然後徹底暈染開來。


    緊緊咬合的唇齒,忽然跟著覆蓋上冰涼的觸覺。


    隱約裏,唇角的血跡被緩緩擦去。與此同時,什麽東西抵到了自己唇邊。


    “來,張嘴。”


    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蘇塵兒的汗水沿著下頷滴下來,落在某人手背。


    死死咬牙堅持忍耐疼痛的蘇塵兒,忽然張開了嘴。


    在對方還未來得及反應的瞬間,抬頭,咬住了唇邊的手。


    與此同時,有什麽微涼滑入口中,在喉嚨裏融化開來。


    “主人!”阿奴震驚地望著華以沫的拇指處忽然被倒在地上的美人咬住,嚇得失聲叫了出來。再看主人,卻似乎方被她的唿喚弄得迴過神來。


    華以沫望著手上的紅唇雪齒,以及那張冷汗涔涔、雙眼因痛苦而緊閉的臉,並沒有動作。


    不一會,蘇塵兒便因為失力,重新倒迴了地麵。


    一時氣息不穩,安靜的石室裏隻聽得到蘇塵兒的輕喘聲。


    華以沫望著拇指處微微被咬破的血跡,從懷裏取出錦帕,麵色淡然地擦了去。然後又重新低下頭去看蘇塵兒。


    片刻。蘇塵兒腦中的疼痛漸漸如潮水般褪去,方緩緩睜開了眼。


    眼底疲憊。眼神漠然。


    華以沫輕輕地笑了。伸出手去,執著錦帕幹淨的一麵,為蘇塵兒拭汗。


    “可還好?”溫柔地仿佛充滿憐惜。


    卻也隻是仿佛而已。


    “你做了什麽?”蘇塵兒甫一開口,便問道。


    華以沫眉一挑,故作疑惑地問道:“你是指對你,還是對誰?”


    “不是我。”頓了頓,蘇塵兒垂下眼去,道,“我知道阮君炎來了。”


    “噢,你指方才在洞口的那個男子?”華以沫在蘇塵兒抬起眼注視的目光裏淡淡道,“死了。”


    一時陷入寂靜。


    良久。蘇塵兒忽然掙紮著欲起來。


    華以沫並未阻攔,隻跟著站起身來,望著蘇塵兒強撐起自己的身子,然後挪動步伐。


    一步一挪。邁出去。


    眼神隱忍。唇線緊抿。


    阿奴在旁瞧得目瞪口呆。外加一頭霧水。


    她不明白,為何主人要說那人死了。


    不過貌似對於主人的話,本來就是不能多信的。阿奴在心裏默默想著。


    蘇塵兒擦過華以沫的身子,扶著牆,跨出門去。


    身後卻忽然傳來淡淡的聲音。


    “站住。”


    蘇塵兒的腳步頓了頓,下一瞬,卻重新往前移動了下。


    阿奴隻覺得眼前一閃,主人的身影已消失了。


    轉頭望去,正站在蘇塵兒身前一步開外。


    “蘇塵兒。”華以沫的眼睛危險地眯起來,“你果然沒把我的話放心裏麽?”


    蘇塵兒被攔住了去路,隻抬眼望向華以沫,沉默著。


    漆黑的眼睛盈滿望不透的霧氣。


    卻透出幾分冷漠和倔強來。


    華以沫望著眼前線條隱忍剛絕的臉,忽然笑了起來。


    “你是想要見他麽?我便滿足你。”


    言罷,忽然轉頭朝阿奴道:“阿奴,速去把人給我帶進來。”


    “是,主人。”阿奴點頭應下,往外奔去。


    華以沫與蘇塵兒對峙般地互望著,兩個人眼裏都透出一股寒氣。


    一時間,穴內溫度都下降了幾分。


    不過盞茶時間,阿奴便提了個人進了來。


    蘇塵兒凝立的姿勢終於有了改變。她偏過頭,望向阿奴手裏的人。


    阮君炎昏迷著,臉色蒼白,青色衣袍因消瘦的身子顯得有些寬大。


    蘇塵兒的唇抿得愈發緊了。


    “嗯?看到情郎可還滿意?”華以沫望著蘇塵兒的目光,在一旁緩緩開了口。


    蘇塵兒的臉重新轉向華以沫。


    “他沒死。”


    “是沒死。不過快了。”華以沫攤攤手道,“這迴誰都救不了。我的銀針被我用特殊的功法封入他體內,不出三日,便會血流滯澀,竭血而亡。”


    蘇塵兒長時間地望著華以沫。


    “我不懂。你為何要這般做。”仿若喃喃自語般的話,輕輕落在安靜的空氣裏。蘇塵兒的目光落在華以沫身上。


    “我喜歡。”華以沫望著蘇塵兒的眼底,有一絲得意。


    蘇塵兒的視線重新瞟了眼阮君炎,然後正視向華以沫。


    從胸口,溢出一聲歎息來。


    “你究竟想要如何。華以沫。”


    輕飄飄落地的一句話,卻令眼前的人兒明顯怔了怔。


    華以沫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有人喚自己的名字了。


    記憶裏的那人,溫柔的喚著自己:以沫。以沫。


    相濡以沫。她笑著,拉著自己的手,道:以沫喜歡自己的名字嗎?相濡以沫,以沫一定會幸福的。


    隻是,彼時她還忘了另外一句。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所以,她恨江湖。恨這個,充斥著熱情、冷酷、責任、自私、仁義、陰險的江湖。


    當她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另一個聲音喚著時,不知為何,心裏不可名狀地閃過一絲怪異的感覺。


    即便眼前的人語氣冷漠。絲毫不溫柔。


    “我不想如何。”華以沫道。


    蘇塵兒凝視著華以沫,然後,跪下來,俯□去。


    華以沫頗有興致地望了眼蘇塵兒,戲謔道:“你想為了他再求我一次?你以為我還會答應麽?”


    蘇塵兒淡淡道:“盡人事,聽天命。他活,我是你的;他死,我便一道。”


    連阿奴都能清楚感覺石室裏的氣氛有些緊張。一時不敢大聲喘氣。


    華以沫聞言,眼底神色深了幾分。語氣卻依舊輕鬆道:“我要如何信你?”


    蘇塵兒抬頭,望向華以沫,一字一句道:“如有違背,天誅地滅。”


    阮君炎再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柔軟的虎皮之上。


    他動了動身子坐了起來,方發現左肩處酸酸麻麻,行動有些滯緩。


    正在疑惑間,眼角餘光已瞥見人影朝自己走來。


    “塵兒!”阮君炎一眼就望見了走在華以沫身後的蘇塵兒,連忙出聲喚道。


    蘇塵兒的視線投過來,卻並沒有說話。


    “好了?”華以沫打量了阮君炎一眼,然後轉頭朝蘇塵兒道,“如你所願。”


    蘇塵兒點點頭,輕輕道了聲謝謝。


    阮君炎皺了皺眉,也意識到有哪裏不對,記憶迴到暈倒前一刻。視線在眼前兩人身上來了個迴,似乎想到了什麽般,臉色一白,有些反應過來。


    開口時,聲音便帶了絲顫抖:“塵兒,你不會……”


    蘇塵兒的目光落迴阮君炎身上,頓了頓,方開口道:“君炎,迴去罷。”


    阮君炎往前一步,卻被華以沫擋在了麵前。


    “阮公子。”華以沫冷著臉道,“請你遵守鬼醫窟的規矩。既已醒轉,便請迴罷。至於塵兒……”說著,眼角瞥了一眼蘇塵兒,口中繼續道,“已是我的了。既然你也說,上次不作數,這次自己撞上來,可怪不得我。我毒你,是為自保;我救你,也得了迴報。咱們兩不相欠,便不要多做糾纏。”


    阮君炎縱是好脾氣,也紅了眼怒瞪向華以沫,道:“荒唐!”


    “我倒覺得,一命換一命,你情我願的,合情合理,哪裏來的荒唐?”華以沫道。


    阮君炎怒極,不願多言,瞬間便出了手。雖手中沒有劍,右掌卻夾雜著雷霆之勢,擊向華以沫的麵門。


    華以沫一笑,一把扯過身旁的蘇塵兒,然後往後飛快退去。


    阮君炎畢竟連遭兩迴毒,身子虛弱,出手便慢了幾分,被華以沫輕鬆躲過。


    “君炎,住手!”蘇塵兒忽然開了口。


    阮君炎的身勢一頓,下一瞬,陡然噴出一口鮮血。


    華以沫瞧著地上白色的虎皮上染了汙血,第一次明顯地露出惱怒的表情。


    她抬頭望向阮君炎,話語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阮君炎!你不要得寸進尺!”


    話音方落,手一翻,腕間的銀針便出現在指間。


    蘇塵兒見狀知曉華以沫動了怒,連忙伸手拉住了華以沫的右手,朝她搖了搖頭。


    “不要。”


    作者有話要說:算是二更了!雖然有點遲……咳咳。


    看到大家這麽喜歡本文又驚又喜,本來以為女生愛看武俠文的不多呢。嘿嘿,頓時好有動力~~~


    愛你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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