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巴寧泰請辭的奏表被駁迴,大家就做好了首相在任上離世的準備。


    隻是誰都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天子這一次總算大方起來,追冊鄴王,贈太保,諡恭襄,輟朝三日。


    又親往鄴王府致奠。


    同時,之前堅持了十多年的規矩得以延續,鄴恭襄王長子巴從珂被奪情,守相州別駕兼判鄴縣令。


    巴寧泰離世次日,寓居汴梁的陳佑就得到消息了。


    他所能做的,就是派在周山書院就讀的三子陳元前往鄴王府祭拜。


    接任首相的是趙普。


    原本天子主動撒手,趙普這位新任首相的權力應該大於任職前期的巴寧泰。


    隻可惜巴寧泰遺表被其子遞交到禦前,天子有感其忠心耿耿,一概照準。


    也就是說,趙普想要獲得陳佑或者任職後期的巴寧泰那般禮絕群僚的權威,隻能靠自我奮鬥。


    當然也有捷徑——獲得天子支持。


    趙普接任首相之後,在承運樓獨對兩個多時辰,當天甚至沒有出宮,而是留宿禁中。


    次日,趙普簽署《審定輿論詔》,以天子的名義要求各地衙門配合禮部審查輿論。


    後一日,政事堂命令禮部調整架構,在禮部增設新聞局。無論官私報刊,凡涉政論文章,皆需得禮部新聞局審核批準方可發布;轉載已通過審批的文章則無需審批。


    當天,兼任新聞局令的禮部郎中召見《周山時政》總編,要求周山編輯部不負陳梁王忠良之名,遵守律令,不得輕慢。


    這還算好的,畢竟除了梁王的關係,周山書院出身的官員也不少,上上下下人情往來,即便是槍打出頭鳥,也得客客氣氣地開槍。


    六月己亥,蔡州貢芝草,一本四十九莖。


    辛醜,首相趙普請禁絕舉人寄應,獲準。令違者主官罷職、舉人禁考。


    所謂寄應,就是異地發解。


    文風昌盛之地秋解競爭激烈,就有人為了提高成功率,到競爭壓力小的地方參加秋解。雖然之前早有規定必須返迴原籍參加秋解,但總有辦法繞過規定異地發解,其中典型就是全國招生的周山書院。


    具體針對何人,不言自明。


    此令發出後,趙普提拔宋琪擔任給事中,魏羽擔任中書舍人、知製誥,在數名宰相反對的情況下獲得天子讚同,通過任命。


    乙巳,禦史大夫董成林因不察監巡院禦史不法事而遭罷免。


    短短一個月,趙普借助皇權,樹立了首相權威。


    其後,他一麵調集民夫整修諸潰決的河堤,一麵命令各地糧倉糴米以備饑荒。


    為應對大規模購糧導致的糧價上漲,錢鈔署再次發行一批紙鈔充作糴米支出。


    庚戌,詔:淫雨河決,沿河民田有為水害者,有司具聞除租。


    陳佑放下信紙,斷言道:“紙鈔要出問題了。”


    “若紙鈔政廢,恐有礙山長名聲。”


    宋白憂心不已。


    陳佑聞言,搖頭道:“我的名聲本就不好,也不在乎多這一件兩件。”


    現在朝廷對待陳佑,處於一種精神分裂的狀態。


    一方麵,上至天子,下到士人,談起陳梁王,都擺出一副當世有聖賢的態度來;另一方麵,勿論君臣,說起陳佑舊政,都視作惡政,目其為奸佞。


    宋白也知此事,可惜終究有些看不開:“若有一日,山長再登元輔,欲行紙鈔事,天下商賈怕是再難響應。”


    “這可由不得他們。”陳佑笑笑,“況且,可用與否,不在是紙鈔還是銅錢,而在是否有信。”


    缺銅的時候,鐵錢都能成為流通貨幣。


    在金銀短缺的時候,使用紙鈔作為大宗交易的憑證是很自然的一件事,困難的是把紙鈔由大宗交易推廣到日常的小額支付。


    鐵錢、紙鈔,甚至大麵值的銅錢,本質上都屬於信用貨幣。


    原世界線交子一開始也是嚴格規定發行數與儲備本金的比例,可惜一旦遇到需要用錢而缺錢的時候,官方總是忍不住超發。最後也是信用崩潰,瘋狂貶值。


    但交子的崩潰,並沒有妨礙到後來重新建立會子製度。


    不管怎麽說,陳佑在紙鈔一事上的信用絕對是排在前列的,現行紙鈔的崩潰,最多讓人懷疑紙鈔這東西是不是真的能取代銅錢,而不會抵製陳佑另起爐灶發行新的紙鈔。


    迴到眼前,既然預測到了紙鈔的價值體係即將崩潰,陳佑不可能無動於衷。


    他稍稍猶豫,決定暗中推一把:“通知下屬各商行負責人來汴梁。”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錦官鍾氏的人也一並叫來。”


    “是!”


    ……


    此時此刻,遠在廣南的邕州,陳衡在一幹學生的簇擁下走進武緣縣。


    武緣令傅與誠早在城門內等候,陳衡剛一入城,他立刻大步迎上去:“時溪!你可算是來了!”


    陳衡笑著同傅與誠四手緊握,用力搖了搖:“收到你的信,我立刻就從愛州登船迴來了!”


    愛州在交州南,走水路到欽州上岸,然後轉陸路抵達邕州。


    傅與誠緊緊握著陳衡的手,言語間還有些激動:“實在是無法可想,這才勞累時溪趕迴來。”


    說著,他拉著陳衡轉身朝縣衙走去:“走走走,咱們迴去談。”


    一群人在路人看熱鬧的目光中朝略顯破敗狹小的縣衙走去。


    武緣縣是一個下縣,興國以前整個縣在籍人口不到一千人,這些年發展下來,口數也才將將兩千。


    這樣一個小縣,所謂的縣衙,不過是一個圍了一圈土牆的大院子。


    一行二十餘人進了縣衙,徑直走到大堂,謙讓兩句,縣令傅與誠在主位坐下。


    令人奉上寡水,主人傅與誠最先開口:“急忙找時溪過來,實在是本地獠人異動頻頻,與誠恐失地辱國,不得不請時溪籌謀一二。”


    此話一出,大堂內的氣氛為之一變。


    跟著陳衡過來的十多人頻頻以目光互相交流,再看向傅與誠,神色就有些冷淡了。


    陳衡卻仿佛沒感受到一般,神色未變,探身問道:“還請立信仔細說一說獠人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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