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備司送來的隴西糧草物資調配章程,樞密院趙普已經批準。


    巴寧泰圈了個閱,放到發放有司的框裏。


    國子監想要組織一次論學之會,召集天下博學之士探討經籍。


    一時不清楚這是想打壓周山派還是想為商賈參政提供理論支持,巴寧泰不作多想,直接寫上:“需令彼等商定所論者何,恭請聖裁。”然後放到送往禦前的框裏。


    日本王守平請求朝廷協助鎮壓民亂,同這份奏表放在一起的還有西海鎮守府的情況說明。


    西海境內的騷亂基本平息,主要發起人全都轉到了日本國境內,一邊據地自守一邊以西海鎮守為參照物宣傳推翻血緣貴族。


    這次動亂持續到現在,是人都知道背後一定有勢力支持。


    巴寧泰沒有探究的欲望,寫下“保日本王”四個字後,扔到國子之會的奏章上麵。


    高麗節度打探到女直準備發動叛亂,諜報司也有相同的消息傳來。


    樞密院趙普的意見是坐觀。


    巴寧泰猶豫一下,提筆寫道:“普議可,高麗尋機整肅轄區。”


    放到日本求援奏章上。


    錦官府奏請蜀地專設錢鈔務,獨增發一百萬緡,定期更兌現錢。


    “荒謬!”


    巴寧泰搖頭。


    若是中樞沒有錢鈔署,蜀地的請求倒沒什麽問題。


    現如今錢鈔都由中樞統一發兌,地方還想單獨發行,就有點不把朝廷放在眼裏了。


    直接駁迴。


    接下來還是錢鈔事。


    兩浙請求嚴查偽造錢鈔事,希望偽造者能直接處斬。


    這可能就是世界的收束吧。曆史上會子一開始在兩浙發行,定了個《偽造會子法》,犯人處斬,舉報賞十貫或者補進義校尉。


    可能是年紀大了的原因,巴寧泰沒有那麽大殺心,猶豫良久,終於批道:“仁政慎殺,傳閱兩府。”


    這一份放到送閱宰相的框裏麵。


    有禦史奏請放寬販賣私鹽的量罪標準……


    蜀地有人持械販賣私茶且拘捕,當地判了死刑,因為人數眾多,刑部希望能放寬刑法標準……


    汾州有盜賣綠礬者被捕,出首有賊人自幽州販賣白礬至契丹……


    這是查出了一連串走私資敵的案件,直接發到有司自行解決。


    桌上的公文一點點減少,又在某一刻驟然增多。


    眼看要過了飯點,巴寧泰終於把上午的公文清空。


    下午開始接見各類官員。


    預先安排的人見完,他直接讓人叫來楊子任。


    沒過多久,楊子任走進門來:“子任參見中令。”


    “澗西不必多禮,坐下說話。”


    略一沉默,巴寧泰開口問道:“澗西同陳將明一般大吧?”


    “陳梁王較下官年長三歲。”


    “那也是一輩人。”巴寧泰嗬嗬笑道:“我比你比足足大了兩旬!”


    楊子任沒有出聲。


    巴寧泰頓了頓,決定開門見山:“我年事已高,精力不濟,準備奏請官家準許參知政事同宰相一道輪值都堂,澗西以為此議可行否?”


    楊子任稍作思考,迴答道:“若此,則參政為亞相矣。”


    “嗯。”


    巴寧泰點點頭,仍舊看著楊子任沒有開口。


    見其不言,楊子任繼續道:“參政得天子信重,或可權壓宰相。”


    巴寧泰聞言笑道:“若能得天子信重,越過參政直接拜相都有可能!”


    這是事實,畢竟現在皇權強勢。


    楊子任默然不語。


    巴寧泰悠然道:“我欲舉薦你參知政事,你意下如何?”


    沉默片刻,楊子任開口詢問:“中令以子任為刀邪?”


    巴寧泰笑著搖頭,伸手指點著楊子任:“你,是大將。”


    “……”


    楊子任神色複雜,許久之後才低聲道:“恐辜負中令厚望。”


    “無妨。”巴寧泰看得開,“吾素知汝。”


    ……


    送走楊子任,已經到了散衙的時間。


    巴寧泰施施然離開洛陽宮返迴府邸。


    考校完曾孫,他開始寫奏章。


    晚飯時分,範昌佑登門。


    “助之來得正好,你幫我看看這兩份奏章。”


    巴寧泰將寫好的一份奏章推到桌邊,筆下不停繼續寫剩下的一份。


    範昌佑接過打開來看,說的是希望參政與宰相一同輪值,以及政事堂改製事宜。


    盛德初年,為了削減首相的權力,在劉熙古胡承約等宰相的支持下,天子重新劃分三省職權。


    這兩年任何一份詔令都要三省宰相同署姓名才有效力。


    巴寧泰這份奏章說得是不再劃分三省職權,直接在政事堂設置兩個新的機構,主官分別加知製誥和給事中,一司擬旨,一司審核封駁。


    但凡詔令,知製誥、給事中簽署,天子用印,宰相獨署便可下達。


    這樣一來,在實際權力上就沒有什麽首相次相之分。


    “阿翁是要分權給諸相公麽?”


    “這點權力,死抓著也沒什麽意思。”巴寧泰隨口說道,“天子的心思,你我都曉得,不如我主動迎合,還能輕鬆一些。”


    範昌佑聞言,緊抿嘴唇,好一會兒有些不放心地開口:“就怕趙樞使他們不這麽想。”


    巴寧泰停筆,抬起頭來,眯眼看著虛空:“若真如此,那也怪不得我。”


    他轉移目光,看向範昌佑:“你可有能做給事中的人選?”


    說是放權,但隻要抓住有封駁權限的部門,就不怕其他宰相肆意行動。


    範昌佑了然:“有幾個同學,我迴去之後同他們聯係一下。”


    “嗯。”巴寧泰繼續低頭寫舉薦楊子任的奏章,“你還是要多和周山那批人聯絡。我同陳將明也沒什麽矛盾,不必在意其他人怎麽想。”


    “嗯。”範昌佑沒有多談他遇到的困難,轉口開始說他出京以後的安排。


    晚飯後,範昌佑離開。


    巴寧泰在書房繼續潤色奏章,過了酉時,他長舒一口氣,將晾幹的奏章封好,喚來老仆收拾書房。


    即將出門時,突地心生感觸,站在門口扭頭看向他坐了十多年的桌椅。


    不知過了多久,他迴過神來,自嘲著搖頭輕聲笑道:“老了,老了。”


    翌日,難得天清氣朗,巴寧泰終是未能遞出那兩份奏章。


    盛德三年五月癸未,開府儀同三司、中書令、平章事、昭文館大學士、鄴郡開國公巴寧泰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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