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城烏衣巷,地處於城南商業區的偏僻位置,距離城牆不過兩裏,是條長不過五十丈的短小巷弄。在彩衣宗進駐以前,向來是行人寥寥,不溫不火。


    可是自從彩衣宗進駐到這裏,把這裏改名為彩衣巷後,這條巷子就徹底地繁華了起來。出入這裏的上至高官顯貴,下至平民百姓無所不有,鮮衣怒馬的江湖人也是這裏的常客。


    巷弄兩邊的店鋪,有賣普通衣物的店鋪,也有收各種珍惜布料的,訂做服裝的,還有直接賣各種綾羅的布莊等等,一切跟衣物有關的店鋪在這裏都能找得到。而小巷盡頭,是一座七層高樓,通體石木結構,紅磚綠瓦富麗堂皇,一張高的大門門楣上,掛著“彩衣宗”三個大字匾額。


    一樓是個大殿,透明琉璃製作成的櫃台裏,擺放著一件件華美長袍。長的短的,胖的瘦的,豔麗的樸素的,各種各樣的款式都有。衣服旁邊有名稱跟標價,而最便宜的也要紋銀五千兩。


    二層以上隻有彩衣宗弟子才能進入,外人不得入內,這也算是彩衣宗的山門了。頂層一處閣樓窗邊,夏靈兒雙手撐著窗沿,有些悶悶不樂:“大師姐,王爺為什麽這麽優待咱們?彩衣宗人數不過二百多,最多也就算個三流門派罷了。”


    任寧坐在桌邊,正在逗弄著那隻名叫阿狸的雪白狐狸,聞言笑道:“應該是看在張子龍的麵子上吧。他現在可不得了,身兼什麽修羅槍,滅寇英雄,遊擊將軍等頭銜,深得王爺器重。有他極力推薦我們彩衣宗,是人都要高看一眼。”


    夏靈兒歎了口氣:“越是這樣,我就感覺越虧欠他!”說完又有些擔憂:“王府昨天派人捎話,要訂做五萬套軍袍,材料由王府出並且要求挺高,報酬也是個天文數字,可是我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同尋常,因為那根本就不像是給普通士卒準備的。”


    任寧勸道:“他是夠意思,可是你小靈兒也沒虧待他啊,光那條絲羽織製成的圍巾就是一件無價之寶!更別說還是我們彩衣宗宗主親手所做。”


    夏靈兒白了婦人一眼,有些不滿:“大師姐,你怎麽一說到這裏就陰陽怪氣的?幫我想想正事,王爺要那麽多特殊軍袍幹什麽?”任寧搖了搖頭沉聲道:“靈兒,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能管的,連想都不要想。王府想要對付我們甚至不需要親自出手,隻要稍微露出個風聲,我們彩衣宗就會被想要攀龍附鳳的人給滅了傳承。”


    夏靈兒點了點頭不再言語。桌上的小狐狸左看看任寧,右看看主人,一副搞不明白的迷糊模樣。


    十月初六清晨,永泉郡沛江上,煙波朦朧中一艘漁船悄無聲息的航行在江心。張子龍身穿灰色連帽大氅,坐在船尾搖動著船槳,速度不快。兩邊間歇地傳來清脆鳥啼聲,時不時地驚擾了此刻的寂靜。


    船艙內,同樣裝扮的趙飛燕突然緊張道:“小心點,再往前就是永泉郡與平安郡的交界了,按照情報來說,這裏應該有一路跟三路海寇,總計三十五萬人。”


    張子龍目光一直警惕的看著浩淼煙波的盡頭,聞言手上動作不停,依舊不緊不慢的劃槳,嘴裏平靜的迴道:“放心吧,在現在的環境中,咱們可以更早的發現他們。隻要他們不是把整個沛江給占滿了,總有機會可以從中穿過。”


    趙飛燕聞言也爬出船艙站在船頭,目光擔憂的喃喃道:“隻有四天時間了,希望一切順利。”


    二人十月初四夜裏出發,憑借小虎的速度,一路沿著山脈邊緣北上到沛江邊。如果再往前的話就沒有了山脈的掩護,所以為了避免遭遇駐紮在永泉,沛兩郡的伏恩·馬克斯部四萬海寇郡,二人決定放棄陸路改走水路。


    讓目標巨大的小虎自行返迴後,二人順著江邊北上,在一個荒無人煙的破敗村落找了艘漁船,就這麽晝伏夜出一路北上,終於達到了永泉與平安邊界。如果能平安穿過這裏,就可以放心大膽的順江北上,以張子龍的臂力來說,隻需要一天功夫,就能趕到距離廣陵城隻有二百裏的港口。


    張子龍突然眼神一凝,壓低聲音:“別說話,趕快迴船艙。”趙飛燕被瞬間驚醒,連忙爬迴船艙。探頭看去,隻看到極遠處的朦朧水霧中,若隱若現的有一排高大陰影。


    張子龍停下船槳,掌舵偏移方向,漁船悄無聲息的劃出了一個弧度,沿著沛江橫向移動。在女子眼中的所謂陰影,在少年眼中那就是一艘艘的戰艦,並且是清一色的海艦。在這沛江上,居然連綿如同山脈般,沒有一絲空隙。


    少年臉色越來越凝重。趙飛燕見狀連忙問:“怎麽了?過不去麽?”張子龍點了點頭,沉聲道:“對方艦隊太密集了,幾乎占據了整個沛江。隻有一處地方有破綻,那艘戰艦與兩邊艦隊間隔了五十丈左右。”


    趙飛燕眼睛一亮:“那我們還等什麽?從那裏衝過去不就行了。”張子龍遠遠的把漁船停在那處破綻正對麵,解釋道:“風險太大了。水上不比地上,萬一被發現了咱們根本就無法逃脫,因為戰艦比漁船快了太多。想要活著到廣陵,必須確保在他們沒有發現的時候,先在這裏等等,如果在濃霧消散之前,那艘戰艦能向兩邊稍微動一動,我就有把握穿過去。”


    趙飛燕麵露焦急的咬著指甲,片刻後喪氣道:“對不起,是我關心則亂了。”張子龍驚訝地看了一眼女子,搖頭道:“沒事,畢竟你的父親家人都在廣陵城,換做是誰都會如此的。”


    趙飛燕釋然:“沒想到像你這種殺人不眨眼的鐵血將軍,安慰起人來還挺在行的。”少年聞言麵色一紅,不過因為有兜帽罩住,所以女子並沒有看見。


    船艙內有一張小桌子,上麵鋪著一副福州地形圖,這是趙飛燕從王府中帶出來的,十分精準詳細。桌上還點了一盞油燈,因為漁船兩邊都有簾子,所以不用擔心被海寇發現。


    女子咬著指甲細細打量,一寸一寸的仔細研究。張子龍這時也鑽進船艙,盤腿坐在女子對麵:“如果水路不通,咱們就要在這靠岸,從陸路走了。你沒有練過武功,根本跟不上我的腳程。”


    趙飛燕看了少年一眼:“放心吧,我一定會努力跟上的。就算不行,你幫我找匹馬來,比起騎術我必然不會輸給你。”張子龍苦笑搖頭,點了點地圖上他們的位置道:“咱們現在已經繞過了伏恩那股海寇,可以說已經是深入敵人腹地了。北有石和通部,西有渡邊守綱、李舜臣部,南有伏恩·馬克斯部。在這種情況下咱們隻能依靠山路潛行,你確定想要騎馬上山?”


    女子目光壓根沒離開地圖,聞言反駁道:“一路北上,咱們路過有一條河還記得麽?它是連接沛江跟淮河的支流,名叫永淮河。我們可以從那裏北上到淮河郡,尋求滄浪幫的協助,從淮河一路西進到廣陵。”


    一個白衣赤足的女子浮現在腦海中,張子龍搖頭道:“滄浪幫現在也就剩下了兩萬多幫眾,就算他們肯幫助我們正麵突破凱特·伊諾克部,也必然會損失慘重,甚至至於全軍覆沒。這樣跟我們的初衷相違背,還不如直接拉上陷陣營一起北上呢,所以我不同意。”說完爬出艙門到船尾,手持船舵盯著遠處的戰艦群。


    趙飛燕見狀歎了口氣收迴地圖,豎起桌子躺在船艙內,雙目冷冷的盯著灰黑色的頂棚,良久之後突然出聲:“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你,心裏沒有那麽多心機考量。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不用為了難以取舍而躊躇,選擇之後良心又備受煎熬。”


    “我覺得隻是你們這些聰明人想的太多了而已,隻要願意,你隨時都能成為我這種人。”外麵傳來少年堅定的迴答。趙飛燕搖了搖頭:“還記得咱們遠征東門島的時候,風暴過後遇見的那個小島麽?”


    張子龍摸了摸懷中揣著的攝魂鈴,皺眉問:“我記得我問過你跟華羽,你們不是都說那隻是個夢麽?類似於靈魂出竅的那種!”趙飛燕從懷中摸出一把隻有三寸長的華美連鞘短匕,嘴中笑道:“也就隻有你這種傻子,才會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出來。不論是我還是華羽,都隱瞞了自己的經曆,你知道這是為什麽麽?”


    張子龍搖頭:“不知道。”女子解釋道:“這是個人機緣,好處大的超乎想象。我倆都閉口不提的唯一原因,就是怕強人覬覦,比如你張子龍!”少年愕然:“我?可笑!我從來不做這種強盜行徑的事。”


    趙飛燕輕笑:“你的為人我們當然知道,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實在太強大了,我跟華羽在你麵前根本毫無抵抗之力。換言之,隻要你高興,就可以隨時拿走原本屬於我們自己的東西,而這一切都取決於你想不想而已。自古以來人心難測,所謂的知人知麵不知心就是如此。”


    張子龍還是難以接受:“我張子龍做人頂天立地,從來不做這種持強淩弱的事情。再說你們都是我的朋友,同袍,再好的寶貝我也不會出手搶奪。”他的語氣斬釘截鐵,讓人不由的願意信服。


    女子聞言鬱悶的迴道:“知道知道,你張子龍是大英雄,大豪傑,說一不二。但是我想說的是,我們三人之間的關係本身就不對等,你太過強大,導致我們就不得不防著你。”


    女子說著又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真沒想到有一天,咱倆會單獨執行這麽九死一生的任務。現在同在一條船上,我願意跟你開誠布公的聊一聊。想聽聽關於那座海島上遇見的事麽?”


    張子龍迫不及待點頭道:“這事困惑了我許久,當然想了。”


    “首先要從宴會上最後喝的那杯酒說起,如果我猜的沒錯,那就是古書上說的仙酒,黃粱酒!”女子剛說了一句,張子龍就震驚道:“仙酒?”黃粱一夢的典故他自然知道,但同時心裏又升出了更多的疑惑,難道說……自己所遇見的都是真的?


    趙飛燕翻了個白眼,不滿道:“隨意打斷別人說話,是不是也太失禮了一點?”張子龍連連道歉。女子繼續道:“黃粱一夢,說不清真假,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在裏麵的奇遇是貨真價實的。就比如我就獲得了二兩清涼茶,與一柄據說出手必中的斬龍匕首,傳言是一件異寶。”


    張子龍聽到異寶,忍不住想要說些什麽,可是最後還是沒張嘴。女子繼續道:“根據你所說的經曆,跟我遇見的那對神仙男女,我隻能聯想到一個傳說,一個關於諸葛家的傳說。”


    “諸葛家祖上不知多少代前,隻是一個尋常的家族而已,但是族中卻出現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天才。名字已經無法考究了,隻知道他僅僅用了十年時間,就把當時混亂不堪的福州部落給統一了。那一年他剛過四十歲,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登基稱帝的時候,他卻把家主之位傳給兒子,自己帶著身患絕症的夫人出海尋仙問藥去了。”


    趙飛燕眼神開始有些迷離,聲音幽幽:“接下來才是重點,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仙緣,還真給他尋到了一處仙島。島上鳥語花香四季如春,濃鬱的仙氣讓他夫人病情緩解,還有一株桃樹將要結出仙果。傳聞仙人曾托夢說,隻要服下了這枚仙桃,夫人的病自然可以痊愈。所以,後來二人傍著桃樹結廬而居,過起了閑雲野鶴的神仙日子。一晃就是十五年,眼看仙桃就要成熟的時候卻出了變故。”


    張子龍眉頭皺起,想起了那個被乾坤八卦大陣困住的那個跟鬼一樣的老人,忍不住問了一句:“那個諸葛家的前輩,到底是什麽境界?”自己使盡全力,在那個快要垂死的魁梧老人麵前,依然毫無還手之力,很難想象,諸葛家的這位先祖到底有多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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