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城王府,高大老人墨非攻親自背了一個小書箱,走進正廳大堂,看著正批閱公文的趙匡笑道:“老夫拜見王爺。”說著拱手作了一揖。以他的身份其實並不需要如此,可是如今畢竟是共同抗敵,這點禮節還是要講究的。


    趙匡聞言起身,笑著招唿道:“墨老不必多禮,您怎麽這時候過來了?軍中諸事還要仰仗您老呢。”能正麵擊破海寇大軍,可全都是墨家弟子的功勞。


    墨非攻捋須笑道:“迴王爺,久聞令嬡博學通古,最喜歡收集各種孤本書籍,前些日子在海寇大營中發現不少,今天特來贈與識貨之人。”說著他把書箱摘下放在桌上,從裏麵掏出十幾本頁麵泛黃的書冊。


    趙匡聽後連連道謝,同時上前打量,發現都是些奇門異書,山野誌異,琴譜花卷,雜門算術之類的書,正是趙飛燕最喜歡的。趙匡開懷大笑:“墨老真是有心了,飛燕就喜歡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書。看到這些不一定多開心呢。走,我帶墨老前去,讓她好好當麵道謝才是。”


    高大老人裝好書冊背在背上,麵帶笑意的跟著趙匡走向後院。


    廣陵王府占地頗大,後院之中亭台樓閣,假山園林數不勝數。特別是那些一棟棟的別致小院,雕梁畫棟十分華美。趙匡帶著老人來到一處僻靜的小院中,對正要行禮的婢女擺手道:“免禮吧,我跟莫老自行便是。趕緊上樓把小姐叫下來,就說有好東西送她。”


    這是一間清幽的小院,正中居然有一個頭顱大小的泉眼,正“突突~”的冒著水流,被一個精妙的水車引入一側的竹林。竹林邊還有座小亭子,丈許方圓裏麵座椅齊備,令人驚訝的是整座小亭都是用竹子所做,看著清淨悠遠讓人十分舒服。


    院中有一棟三層小樓,占地不小,第一層尤其的高大,足有兩丈。二層三層相比之下正常許多,紅磚綠瓦十分喜慶。墨非攻跟著趙匡走進樓內,驚訝的發現第一層原來是座書庫,一排排書架上擺的滿滿當當,目測存書居然不下十萬卷。


    自有婢女伺候二人坐下,端茶倒水一陣忙活。高大老人讚歎道:“外人都說二郡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今中外無所不知,今日方才知道此言非虛。”不怪老者驚訝,這裏的存書質量之高讓他都心生羨慕,最頂上的那排書箋,看樣式居然都是上古流傳下來的孤本秘本。


    趙匡擺手謙虛道:“我膝下隻有兩子一女,所以從小對這丫頭就尤為偏愛。她喜歡什麽我就給她什麽,沒成想把她養成了個女先生。虧了她不是男兒身,不然早就考上狀元了。”


    墨非攻點頭道:“外人都說福州貧瘠,不出人才。我看純粹是胡說,王爺膝下的世子郡主哪個不是大才?對了,聽聞今年新科狀元也是福州人,這地方還真是塊寶地啊!”


    趙匡聞言大悅,思索了下說:“我知道那小子,姓楚名青山,身懷儒門頂尖資質:意氣。四年前離開福州去書院求學,沒想到短短四年居然就已經名揚天下了。”


    高大老人也跟著唏噓了一陣,二人又聊了一會,可始終不見有人下樓。趙匡黑著臉對旁邊伺候的侍女吩咐:“快去請小姐下樓,這麽長時間了居然還不下來,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噔噔噔~”婢女連忙領命跑上樓去,不一會就引著趙飛燕一起走下樓來。趙飛燕側蹲了個萬福作為施禮,嘴上卻不敢言語,眼中也帶著一絲慌亂。


    “天啊小姐,這迴真的完了,王爺怎麽親自帶著墨老神仙來了?這下……”小環心中悲苦,可是她不敢開口,因為一張嘴就會露餡,畢竟她並沒有學過變聲的法門。


    趙匡臉色不太好,黑著臉就要發怒。墨非攻卻突然伸手阻止,站起身嘖嘖稱奇道:“久聞郡主特立獨行,果然名符其實,這是在考驗老夫麽?”說著捋須笑道:“如果我猜的不錯,郡主這用的是易容術吧?老夫曾經在唐國有幸見過,可是跟你這個比起來,就顯得粗糙的多了。”


    小環聞言臉色大變,那邊坐著的趙匡也臉色大變,拍案而起:“墨老,你是說這個二妞是假的?”一時情急,居然叫上了趙飛燕的乳名。


    墨非攻頷首解釋道:“易容術乃奇門技藝,使用一種可以伸縮的皮線製成,跟普通人皮無異,配合精妙的刻線繪畫,覆在麵上就如脫胎換骨一般。可能郡主是心血來潮,想要戲弄一下咱們吧。”


    趙匡越聽臉色越黑,到最後直接指著麵前的趙飛燕怒斥道:“我說最近你怎麽一句話也不說,下人都說癡心鑽研學問,原來是個假的。說!你到底是誰?二妞現在何處?”


    小環嚇得一個激靈,“撲通~”一聲雙膝跪地,褪去麵具哭訴道:“奴婢知罪求王爺饒命,這都是小姐逼迫奴婢做的。”


    高大老人一呆,站在原地有些尷尬。趙匡指著小環怒斥道:“好你個賤婢,居然敢糊弄本王。來人啊,給我拖下去打,往死裏打。”門外十數名親兵轟然領命:“諾!”完後大步上前就要捉拿小環。


    小環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哭求道:“王爺明鑒,小姐脾氣執拗沒人敢違背,這些都是小姐的主意啊,這裏有小姐親筆書信一封,求王爺手下留情啊。”


    趙匡一伸手,親兵們停下動作,可是並沒有退出屋內。他狐疑的接過信件,打開一看臉色大變。


    “父王親啟:一切都是兒臣的注意,務必不能責罰小環,她是我最喜歡的奴婢,求求爹爹了。不出一年我必定返迴,到時候定要讓父王大吃一驚,放心我有個頂尖高手當做護衛,絕對不會有什麽危險的,您就等著看吧。二妞書。”


    “嘭~”趙匡氣得渾身顫抖,猛地把信拍在桌上,眼睛一凝冷聲問:“賤婢,郡主到底去哪了?你要是能說的出來,本王就饒了你這一次!”女兒的古怪脾氣,讓他這個做爹的忌諱三分,所以對於她的要求,廣陵王也隻能答應了。


    小環磕頭如搗蒜,哭訴道:“武林大會後,小姐就一心要入伍參軍,建功立業。我隻是聽說……聽說……”


    趙匡焦急的怒喝:“還不老實交代,非要讓本王給你用刑麽?”小環聞言渾身抖如篩糠,斷斷續續道:“迴稟王……王爺……小姐說…說要去……去投靠張子龍!!”


    “什……麽?!”趙匡頹然坐在椅子上喃喃道:“居然是……陷陣營?”說完猛地站起,焦急的問親兵:“陷陣營那邊有消息麽?”親兵頭領抱拳道:“迴稟王爺,青海郡大捷之後,陷陣營出海不知去向,到現在……沒有任何消息!”


    趙匡頹然坐下,失魂落魄。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平常最喜愛的不是文采斐然的趙文華,也不是勇武過人的趙修武,而是這個隻喜歡窩在家裏研究稀奇古怪事物的女兒。雖然她脾氣古怪,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喜愛。可現在……


    “哈哈哈~~~”墨非攻突然大笑起來,一臉悠然的坐在椅子上,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趙匡見狀有些不悅,壓著怒氣問:“墨老為何發笑?難道是在笑本王教女無方麽?”


    墨非攻搖頭道:“非也,非也。王爺想錯了,張子龍會率軍遠征東門島,這是我們都知道的。其實我還有一絲擔憂,張子龍雖然勇武過人,但是謀略不足,此次遠征本來也就是勝負五五之數,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哦?墨老此話怎說?”趙匡也覺好奇,出聲問。高大老人朗聲道:“郡主思維縝密計略過人,有她相助還有什麽問題?她跟張子龍一文一武,必然可以大破海寇,平安歸來。這有什麽好擔憂的?”


    “這個……”趙匡沉吟了一聲,突然想起了比武大會中張子龍與秦雨寒的那場龍鳳之爭,還有陷陣營連挑廣陵城各路大軍的陷陣營,心中稍安笑道:“好個二妞,眼光就是毒辣,廣陵城這麽多青年俊秀不挑,一眼就相中了本王也看好的張子龍,好樣的。”


    墨非攻苦笑:“王爺,郡主的意思是想要建立軍功,並沒有往那方麵想吧?”趙匡一擺手,不以為然道:“都一樣,他們兩人孤懸海外,又天天在一起,必然會……”說著說著臉上居然掛上了一絲哀愁之色。


    高大老人直言道:“陷陣營成軍以來所有的官員報備老夫都看過。如果郡主在裏麵的話,那隻有一個名叫趙飛的軍師參事,那個人我見過,如果他是郡主的話,我隻能說易容的實在是太像了。外貌、聲音、舉止都是一個風度翩翩的英俊書生,連老夫都沒看出任何破綻,所以張子龍可能到現在還不知道趙飛是女扮男裝才對。”


    趙匡根本就沒有聽到老人的話,已經在旁邊暗自琢磨了:“遊擊將軍隻是個雜牌將軍,完全配不上二妞,他在青海郡大戰有功,倒是可以再進一步,要是他能解決東門島海寇的話,本王可以直接讓他連升兩級,就是不知道那邊進展的順利不順利。”


    墨非攻尷尬一笑,隻能坐在旁邊喝起茶來。為人父母,總是逃不過患得患失,明明是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現在弄的好像兩人已經要談婚論嫁了一般。


    淮河西,海寇中軍大營。


    帥帳中,分列了兩排健碩大漢,頂盔摜甲十分威武,他們發色不一卻同樣的麵色肅穆。主座中坐著一個金發碧眼的漢子,身材比較消瘦,五官分明眼角狹長,右手拄了一柄鑲滿寶石的華美寶劍,左右端了一個琉璃製成的透明酒杯,裏麵有瑰麗的紅色液體緩緩流轉。他抬手抿了一口,輕佻了一下眉毛環顧左右問:“部署的怎麽樣了?”


    右手邊一個漢子朗聲迴複:“凱特首領,渡邊守綱已經跟李舜臣匯合,秦雨寒部已經西退百裏,隻要留下小部分兄弟牽製,就可神不知鬼不覺的攻打廣陵。另外鬼左近那邊傳來消息,他們已經平定了除了滄浪幫以外的所有反抗勢力,到時候一定能準時過來支援。”


    主位上的凱特·伊諾克點頭道:“很好,十月十日前,必須把廣陵城給我圍的水泄不通,十日正午準時發動攻擊。這座號稱福州最堅固的城池,我隻給你們半天時間,攻不下的話……後果自負!”說完嘴角掛上一絲笑容,有些猖狂,有些陰毒,好像把所有人都當做手中棋子一般。


    “是,首領!!”手下所有人渾身一僵,連忙齊聲領命,每個人眼中都射出嗜血的光芒,死了那麽多弟兄,終於……可以好好幹上一場了。


    廣陵城,迴春堂後院。


    這是一個種植著奇花異草的院子,可惜現在已經深秋,大部分植物已經開始凋零,所以多了幾分蕭索之意。正中間的石桌上,太史幼慈坐在石墩上,以手撐著下巴,抬頭看天空發著呆。


    “兔子哥,你又在這裏亂跑,該吃藥了。”曲趣渠嚷著脖子喊了一聲,她手中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烏黑烏黑的讓人咂舌。在他身後,正是帥氣少年唐向陽。


    白發紅瞳的太史幼慈呆呆的迴過頭,露出笑意道:“小唐,小曲你們來了!!”唐向陽沒好氣道:“是曲丫頭非拉著我過來的,現在外麵正在打仗,我可是忙得很。”


    曲趣渠踩了他一腳不滿道:“外麵是在打仗,可是你有什麽忙的?不就是配些止血散麽?還說是醫神穀的弟子,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唐向陽不服氣道:“你也沒好到哪去,不就能出診幫人治傷了麽?有什麽了不起?要不了多久我也可以。”


    白發紅瞳的少年就這麽靜靜的看著,臉上帶著善意的笑容。他的分魂症最近一次都沒犯過了,說實話他十分喜歡在迴春堂過的這些日子,在這裏無拘無束,想去哪就去哪,想幹什麽就幹什麽。這種生活對於被囚禁了十年的少年來說,是最美好的日子。


    唐向陽撇嘴道:“你要真有本事,就去平安郡綠林營,我可是知道,那裏打了大敗仗,現在到處都需要醫者治療呢。”曲趣渠臉色一黑,快速比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小心翼翼的迴過頭,長歎了一口氣,恨恨地瞪了唐向陽一眼。


    綠林營的主帥可是秦雨寒,太史幼慈聽聞綠林營出了事,滿臉的擔憂神色。


    入夜後。迴春堂後院院牆。


    太史幼慈背著一個黑色的包裹,鬼鬼祟祟的沿著走廊向後門摸去,可是剛到就傻眼了。因為唐向陽跟曲趣渠兩人,早就在那裏等著他了。


    “怎麽著?想要出去找秦雨寒?”唐向陽語氣隨意的問道。曲趣渠在旁邊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雙手抱胸道:“就憑你一個人是到不了平安郡的,剛好我也覺得待在這廣陵城有點太大材小用了,一起去吧,兔子哥!”


    太史幼慈滿臉感動,重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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