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漢究竟是老天派來被自己打臉的還是來打自己臉的?


    張玄清看著攔在身前的大漢,心裏麵一陣泛嘀咕。四下在酒館中一掃,所有人都眼巴巴看著他等他解釋呢,不由暗自翻了個白眼。


    忽地心頭微動,有了主意,看著大漢高深莫測一笑,搖搖頭道:“壯士說貧道詆佛、毀佛,可知佛是什麽?”


    大漢卻不接他的話,隻是道:“某家一個粗人,自然不知道什麽是佛。但某家卻知道,佛祖慈悲,普度眾生,絕不是你一個道人能詆毀的。你這道人,要麽今天證明你說的都是真的,世間真有仙人、仙法,要麽……嗬,就當著在座的大家,給佛祖道歉!”


    “對,給佛祖道歉。”大漢話音方落,又有一個漢子站起來說道:“甚麽仙人仙法、甚麽道祖鴻鈞,我看都是這道人一派胡言,為的就是要壓佛教一頭。依我看,這世間哪有什麽神仙,不然世間多有修道者,怎麽不曾見誰真個成仙得道?”


    這兩人雖然一前一後,但張玄清哪裏看不出來,兩個人就是一夥的。


    有兩名大漢帶頭,酒館中不泛有起哄者,嚷嚷著讓張玄清露幾手仙法。但也有些明眼人,看兩位大漢來者不善,知道另有目的,不言不語,靜觀事態發展。


    劉神威心中焦急,跟在張玄清身邊,小聲提議:“道長,不然我們還是走吧,別聽他們胡說。”


    張玄清卻微微搖了搖頭,並不動步。


    他雖不在乎名聲,主要是在現代時空被拆穿的多了,不差這一兩次。但以他損人不利己的性子,既然看出這兩名大漢早有準備,別有目的,怎麽還會讓對方得逞?


    說不得這兩名大漢就是前天那個和尚請來的呢!


    緩緩在酒館中所有人身上掃視一眼,叫起哄的人群,情不自禁閉上口。


    張玄清微微一笑,轉而再看向兩位大漢,卻麵帶悲憫:“世人開口說神仙,眼見何人上九天?嗬……兩位須知,不是仙家盡虛妄,從來難得道心堅!”


    一句話說完,在場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個心中驚疑不定。


    這兩句詩可謂是對兩位大漢所說問題的最有力的辯駁:你不是問我為什麽世上這麽多修仙求道的,卻沒有見到一個人成仙得道嗎?好啊,我告訴你,不是仙家虛妄,而是世人道心不堅定而已。


    隻見兩位大漢陡然色變,沒想到張玄清出口成詩,一張臉漲得通紅,兩口一開一合,呐呐無言。


    直等到一聲喝彩,從二樓響起,才打破了酒樓中的寂靜:“好詩!好詩!道長果非常人!先前那一首‘歎世凡夫不悟空’,歎世人險曲迷昧,自喪其身,某聽後便知道長絕非等閑。如今又有‘不是仙家盡虛妄,從來難得道心堅’一句,更是道盡古往今來,無數尋仙求道者為何難以成仙之因。某家李道立,路過貴縣,略作修整,不曾想這華原縣還有道長這般人物。不知道長能否透露名諱,待日後李某辦完了事,再來尋道長叨擾。”


    在場眾人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忽然伴隨著一聲驚唿:“竟然是高平王?”人群中頓時一片喧嘩。


    二樓之上,一名中年男子長身站起,衣著華貴,麵帶長須,先向酒館眾人拱了拱手,壓下眾人發出的喧嘩聲,而後看著張玄清,想來這就是什麽高平王李道立了。


    張玄清咂了咂嘴,一時間想不起來李道立是誰,隻是覺得名字有點熟悉,含笑點點頭道:“原是高平王當麵。”既成王,又姓李,該不會是個王爺吧?


    他表現的淡然,李道立卻顯得熱切的多:“道長叫我道立便好,不知能否請問道長姓名?李某初來乍到,雖聽了一二道長的傳說,卻也不甚了了,故……”


    “無妨,貧道張果,字三豐,道號玄清,又號紫陽,你也隨便叫就行。”張玄清再把自己起的一大堆名爆了出來。


    這時兩位大漢終於反應過來,其中一位道:“張三豐,你莫要得意,我等讓你顯些仙法,你卻隻是以詩詞應對,怎麽,莫不是做不出來了?”


    然而迴應他的卻不是他所想像的惱羞成怒,反而見張玄清一臉笑容看著他,仿佛恨不得讓他多說兩句。


    張玄清當然不是犯賤,而是對方叫自己什麽?張三豐啊!自從他起了這個名字,誰都沒叫過,孫思邈整天道友道兄的,完全體現不出他起這名字的快感好不好。


    樓上李道立眉頭微蹙,看著兩位大漢道:“你二人究竟何人?為何專門與玄清道長為難?”


    一位大漢道:“這位閣下言重了,不是我二人跟這道人為難,你之前又不是沒有聽見,是這道人要與佛祖為難!”他不稱李道立為高平王,隻當做不認識。


    李道立麵上慍色一閃,張玄清向其擺了擺手,道:“這位李兄莫惱,這修仙練道之術,本就不可亂傳,老子有言: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如今這兩位壯士毫無道心,對修道之術嗤之以鼻,就算真有仙法在前,也會笑之為妖術、幻術,又何必苦求讓其相信?”


    “道長所言極是,多謝道長教誨。”李道立麵色一正,深深一禮。


    張玄清心中偷笑,看來咱這忽悠神功日趨見長,眼前這姓李的貌似地位不低的樣子,以後沒錢了,倒可以發展發展。迴頭瞅了眼臉色一青一白的兩個大漢,忽地歎息一聲,低吟道:“人言我道是虛浮,我笑世人太沒謀。一粒金丹長命藥,暗中失了不知愁……兩位壯士,好自為之罷!”


    這一聲低吟,仿佛是在為兩名大漢惋惜,又仿佛在感歎兩名大漢有眼無珠,認不得真人,識不得寶玉,平白錯過了一場機緣。


    兩位大漢滿臉慘白,心中已升起一股懼意:本來他們就隻是受人之托,奉命行事。一個因家母受了隨緣寺恩惠,一個本身受了隨緣寺恩惠,並非徹底不信道教鬼神之輩。如果張玄清隻是會一兩首詩也就罷了,可如今張玄清開口閉口,滿口文章,且都說的頭頭是道。他們不僅懷疑,難道張玄清真的是那得了道的高人?


    見得如此,張玄清見好就收,衝二樓李道立遙遙拱手,道了聲告辭,便帶著劉神威向酒館外走去。


    劉神威路過兩位大漢身邊,腳步微頓,發出一聲冷哼,用不屑的小眼神掃了眼兩名大漢,仿佛在說:就憑你們,還想跟道長為難?


    然而就在此刻,二樓上忽然響起一聲高喝:“且慢!”伴隨著的是房門打開的聲音。


    原來二樓之上諸個雅間之中,雖有大多數人走出房間,來到了過道上。卻獨有一間,自張玄清進了酒館後,房門一直都未曾打開過。


    眾人尋聲望去,隻見走出來的是一排七八個和尚,當先一個少說也得五六十歲,身穿青色緇衣,頭頂光頭,頷下長須,身形有幾分清瘦,看起來慈目善目,和顏悅色;旁邊跟著的三位也得有四五十歲,一樣是青色緇衣裝扮,再後麵跟著的四個和尚才小了些許,約莫二三十歲。


    這時候的僧人還不穿後世電影中那種黃色僧衣,直到元代,僧人的服裝才以黃色為主。如元代文士歐陽玄吟道:“比丘原是黑衣郎,當代深仁始賜黃。”主要還是元代密宗比較盛行,所以僧人服裝傾向於黃色。


    張玄清不認得這幾位僧人,但酒館中其他人卻認得,隻聽得眾人低聲私語:


    “這不是隨緣寺的和尚們嗎?”


    “就是就是,看見打頭的那個了麽,我認得他,他是隨緣寺的慈恩大師,他們怎麽會來這裏?”


    “你沒聽說嗎?前天就是隨緣寺的僧人廣法來醉香樓說書,這位張紫陽道長才開講神仙得道傳的。依我看,這位慈恩大師八成就是為那事來的!”


    “什麽八成,八成怎麽夠?這位兄台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要我看啊,這些隨緣寺的和尚,十成十是為前天那事來的!”


    “哦?兄台這話怎麽講?”


    “嘿嘿!兄台你隻知道前日廣法僧人來此說書,卻不知道,當他聽了玄清道長講的神仙得道傳之後,迴去就問他師父,也就是慈恩大師,問甚麽佛門是不是脫胎玄門,準提佛母和接引佛是不是特別無恥之類。”


    “那慈恩大師是怎麽說的?”


    “還能怎麽說,當然是斥為一派胡言。不過那廣法僧人倒也硬是要的,對慈恩大師的話表示懷疑不說,還悲痛大哭,說甚麽原來不知道佛教竟是如此藏汙納垢,從根底上就壞了。這不,大家這兩天都沒見過廣法僧人吧?聽說就是被慈恩大師關禁閉了。”


    “這麽說……慈恩大師真的是來找茬的?也不知道玄清道長應不應付的來。”


    “那還用說,玄清道長道行高深,聽說初來咱華原縣的時候,還是一頭白發呢。你看看現在,白發轉黑,返老還童,即使不是長生不老的神仙,也差不多了!”


    “卻也不一定,畢竟慈恩大師名頭也不小,究竟誰勝誰負,還未可知。”


    “看來今天又有熱鬧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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