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反應過來的人已經對世子殿下拱手行禮了,看得出,雖然大家對慶陽王世子的紈絝不屑一顧,但對王府的權勢依舊有所畏懼,從這整齊劃一的聲音就能聽出來。


    李淩峰聞聲望去,就看見慶陽王世子楚元正在一群侍女仆從的簇擁下走了過來,蘇雲上率先反應過來,對楚世子拱手一禮,李淩峰也跟著拱手。


    “蘇兄不必多禮。”


    楚世子笑嗬嗬的擺擺手,開口與蘇雲上打招唿,看見李淩峰時,他停頓了一下,覺得有些麵生,好奇的問道,“這位是?”


    聽見楚世子的話,李淩峰輕笑,如實開口道,“在下李淩峰,是來京參考的學子,受雲上兄相邀,前來拜會殿下。”


    李淩峰的話滴水不漏,倒是讓楚元正一愣,旋即開口道,“李兄真是年少有為,某還以為今年參考會試之人最年幼當數蘇兄,倒是某眼界低了。”


    楚元正作為一個世子,身份高貴,在京城什麽樣的人沒見過,如此一番話,倒是像特意說與眾人聽的。


    李淩峰聞言了然,這番言論並非是世子殿下賞識他,自己一個小小的舉人,哪裏來的本事能得人家的青眼?


    不過是剛剛的爭執被主人家看了去,惹得人家不喜了,楚世子此言隻不過是借他暗戳戳的敲打雍良弼與烏弘奕罷了。


    自己身份再怎麽微寒,既然是蘇雲上帶過來的好友,那就是王府的客人,哪裏輪得到別人說三道四?


    在場的人大多都是官宦子弟,從小耳濡目染,雖然不及自己的父親,但也算得上半個人精,又怎麽會不明白楚元正的意思。


    雍良弼臉色有些不好,但是此番確實是他失禮在先,心裏雖不屑楚元正此人,也隻好領受了這番敲打,誰讓楚世子有個好爹呢?


    “此番是良弼孟浪了。”


    烏弘奕倒是比他好些,神色如常的看了看四周,轉移話題道,“世子不愧為風雅之士,身邊群芳環繞,倒是比梅花還更勝一籌。”


    楚世子不是喜愛附庸風雅又風流成性嗎,拍兩句馬屁,將此事就此揭過,豈非輕輕鬆鬆?


    果然。


    烏弘奕此言一出,楚元正原本有些不悅的神色立馬就變成了引以為傲和沾沾自喜,他大笑一聲,開口讚賞道,“還是烏兄懂我。”


    楚世子自然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李淩峰得罪雍烏二人,先不論兩人的父親都是京中的官員,烏弘奕的父親還是正三品的太常寺卿,就是光看在太子的麵上,他也不會真的將二人如何。


    他是個紈絝,但不是個夯貨。


    烏弘奕三言兩語就將此事大化小,小化無,讓李淩峰不由高看了一眼。


    楚世子一笑,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被打破,看熱鬧的眾人也收迴了心思,乖乖的跟在楚元正身後往梅林中暖閣而去。


    眾人有說有笑,李淩峰和蘇雲上落在最後,想著剛才發生的事,他苦笑著低聲開口道,“在這京裏做官,無異入闖龍潭虎穴。”


    蘇雲上見他一副苦哈哈的模樣,覺得有兩分好笑,他笑得溫和,“子瞻,你可不是個膽子小的。”


    ……


    暖閣在梅林的盡頭,匾額上寫著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梅亭居”,閣樓外粗大的檀木柱子上寫著同樣字體的一副對聯,寫的是“若問梅消息,須待鶴歸來”。


    一行人進入梅亭居,頓時感覺溫暖了不少,梅亭居裏鋪設了地龍,閣樓中各個角落還擺了不少炭盆。


    楚元正坐在主位上,看著堂中落座的眾人,抬手招了招,當即有侍女端著精美的佳肴和飄著梅香的美酒上來。


    “諸位先用些飯菜,美景待良人,大家用完飯再去賞梅也不遲。”


    楚世子話至於此,大家也不再推辭,紛紛開始動筷子吃了起來。


    見眾人沒了拘束,楚元正拍了拍手,一群身穿粉紫色衣裙的絕色舞姬走了進來,對著眾人俯身。


    “這是慶陽王府養的舞姬,前些日子聽聞本世子要辦尋梅宴,特意排了一支梅舞,特邀諸君共賞。”


    楚世子的話音一落,暖閣內就響起了絲竹管弦之樂,一個個舞姬光著玉足,腳係銀鈴,在堂中翩翩起舞,仿若梅花成精般不可方物。


    楚世子隻覺賞心悅目,他舉著手中的金樽,招徠美妾擁入懷中,一邊吃著美人遞到嘴邊的水果,一邊欣賞著台下翩躚妖嬈的舞姿。


    一曲舞罷,楚元正突然笑眯眯的對著蘇雲上開口道,“蘇兄作為京城美男之一,向來很受女子追捧,不知某府上的這些美姬可否比得上那些女子?”


    他狀似隨意的一問,卻讓暖閣中的眾人一愣。


    蘇雲上皺了皺眉,不明白楚世子緣何對他有此一問。


    楚元正是個風流性子,再加上自家老爹的buff加成,他將舞姬與京中女子相提並論別人不會覺得他如何,但蘇雲上就不同了。


    說比得上吧,身份有雲泥之差的人放在一起比較,恐怕會被人認為其本身就是對那些閨閣小姐的褻瀆,就更不用說比不上,不僅會惹一身騷,還可能得罪世子殿下。


    暖閣中鴉雀無聲,大家對楚世子的一問並未放在心上,覺得他會這麽問再正常不過,他們隻知道,蘇雲上要倒大黴了。


    李淩峰對好友投去了同情的目光,但他也不慌,覺得以蘇雲上的能力,應該能應付得了。


    蘇雲上接收到李淩峰的眼神,無奈苦笑,對著楚元正歉意的拱了拱手,正想開口,卻見楚世子突然搖了搖頭。


    楚元正想到了方才在暖閣外的一幕,耳邊還迴響著李淩峰當時說的話,突然來了興致,改了主意。


    “蘇兄且慢,某忽然想起在場還有一位比你年幼的少年,你們既然是至交,不若便讓李兄這局外之人替你迴答如何?”


    “噗嗤。”楚世子此言一出,方才在外麵吃癟的雍良弼就忍不住一笑,真是想什麽來什麽,他正愁沒有機會讓這個牙尖嘴利的李淩峰吃虧呢,楚世子就樂於助人的出手相助了。


    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雍良弼幸災樂禍的看著李淩峰,惹得他身邊的烏弘奕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怎麽想的,怎會看得上雍兄如此浮躁之人。


    楚世子笑語吟吟的說完後就看向了李淩峰。


    眾人的反應各有不同,但也難免有些奇怪,莫說李淩峰是蘇雲上的好友,其不過是一個進京趕考的小舉人,觀衣著便知隻是一個寒門子弟,有什麽能入得了世子殿下之眼的東西?


    要說是殿下故意刁難李淩峰,他們更不會信。


    李淩峰配嗎?


    李淩峰看著眾人疑惑輕視的目光,扯著嘴笑了笑,楚世子眼中的玩味太過明目張膽,他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而蘇雲上則是舒了一口氣,死道友不死貧道,他看了李淩峰一眼,旋即將剛剛他對自己的同情盡數“關愛”了迴去。


    李淩峰:“……”


    你難道不知道我是被你牽連的嗎?


    李淩峰為蘇雲上這種作壁上觀的行為感到不恥,他清了清嗓子,對楚元正拱了拱手猶豫道,“世子有所不知,淩峰一介草民,所見美人實則有限,又豈知京城中的小姐與王府的舞姬孰美?”


    李淩峰聲音中帶著謙虛,但是臉上的表情反而隱隱透著一股自豪,仿佛“自己沒見過美女”是一件多令人驕傲的事,惹得雍良弼不屑的撇了撇嘴。


    “土鱉!”


    雍良弼吐槽李淩峰,眾人也疑惑不解,就連楚世子見狀也愣了一下。


    李淩峰並非沒見過美人,他家小月兒不就是個美人胚子嗎?他這番言論顯然隻是對無良好友蘇雲上的行為感到“心痛”,看看能不能把皮球踢迴去,讓世子殿下看在他是個鄉下人的麵上不要在讓他迴答這樣奇奇怪怪的問題了。


    別人不知道李淩峰的尿性,蘇雲上能不知道嗎?


    他無奈地看了好友一眼,李淩峰傲嬌輕哼。


    兩人的小動作被楚元正看在眼中,心中輕笑一聲,麵上卻裝作聽不懂李淩峰的暗示,興趣昂揚地勸道,“李兄哪裏的話,美人如玉,玉又不是京城才有,萬望李兄莫要自謙。”


    楚元正將裝傻從頭貫徹到尾,李淩峰無奈至極,他又不是鄒忌,不需要諷齊王納諫,卻還是免不了要經曆“比美”事件,隻不過鄒忌是局中人,他是個局外人。


    “既然如此,在下倒是有些拙見,隻怕說出來要貽笑大方了。”


    李淩峰推脫不了,這麽多雙眼睛看著他,他與楚世子身份地位相差甚遠,推辭一次恰到好處,不顯得他驕傲自滿,若是推辭兩次,在別人眼裏,他就是“不識好歹”了。


    “哦?”


    楚世子眯了眯眼,好奇地看著李淩峰,不知道他口中說的“拙見”是什麽。


    暖閣中的眾人也對李淩峰投去了目光,想看看此子如何化解這一場尷尬之局,而雍良弼則是在心中冷哼。


    知道自己是拙見還要說出來,不過是嘩眾取寵罷了。


    李淩峰笑了笑,“實不相瞞,淩峰不過十六,對美人知之甚少……”


    他的聲音一頓,餘音在暖閣中迴蕩,引得眾人抓心撓肝,才聽見李淩峰的聲音緩緩響起。


    “遺簪見取終安用,弊帚雖微亦自珍。”


    “淩峰雖一介書生,也知道學問記在心中最好,佳肴吃到嘴裏方飽,想必美人也不外如是。”


    “雖在下尚未婚配,但也覺得舞姬之美與京中女子之美與淩峰實則並無幹係,天仙一般的女子,若不能擁有,美則美矣,卻不屬於在下。”


    說完後,他端著酒杯遙遙敬了楚元正,然後一飲而盡,“小人愚見,徒增笑耳,先行向世子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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