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淩峰話音一落。


    在場的眾人既覺得在情理之中,又覺得在意料之外。


    李淩峰不是京中人士,也與京裏的貴女素未謀麵,他要真說出個一二三來,反而像是胡謅,如今這麽說,另辟蹊徑又不失風度。


    當然,更不會得罪人。


    除了說完話時的“自罰一杯”,更出彩的是他類比的那句“遺簪見取終安用,弊帚雖微亦自珍”。


    此子倒是有些意思。


    眾人心中不約而同的對李淩峰產生了兩分好奇,楚元正則是笑著端起酒杯迴敬,“家有敝帚,享之千金。”


    “李兄不愧年紀輕輕便入京參考會試,某敬李兄一杯。”


    楚元正的話讓李淩峰“受寵若驚”,說實話,這件事本身就是衝著蘇兄來的,現下楚世子的態度又有些模糊和曖昧,讓李淩峰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楚世子身負紈絝之名,卻也是個心思不單純的。


    李淩峰雖是不解,但也沒有拂了世子殿下的好意,兩人遙遙相敬,一同飲下梅花釀。


    眾人神色不一,看著楚世子的行為若有所思,但也沒說什麽,隻是各自低頭吃菜喝酒。


    雍良弼則是不屑的撇了撇嘴,覺得李淩峰是婦人之見。


    天下的美隻有更勝一籌,並無盡頭,李淩峰妄想甩兩句詩文蒙混過關,不過是黔驢技窮,自曝其短罷了,這有誰不知道他出身微寒,還用得著一遍又一遍的說自己沒見過什麽美女?


    可笑。


    雍良弼不甚滿意這個結果,卻也無可奈何。


    慶陽王世子不是他能得罪的。


    楚元正將杯中的清酒盡數飲盡,對著退到一旁的舞姬招了招手,一眾嫋娜娉婷的身影便輕飄自大殿之中。


    “李兄在京城初來乍到,見得美人少又有何妨,如今本世子這美姬如此多,不如待會尋梅時讓她們各自跟隨諸位前往。”


    “梅花美人兩相歡,各位可盡情賦詩一首,若是寫得出彩了,本世子自有重賞。”


    楚元正的話讓暖閣裏炸開了鍋,眾人一邊議論著世子殿下的“風流才情”,一邊又對尋梅一事多出了兩分旖旎的心思。


    用過膳後,一行人前往山中賞梅。


    之前跳過梅舞的舞姬也隨意散開來,各自尋了一位尋梅客伴隨左右。


    舞姬身份低賤,卻大多都不甘平庸,兀自選取的也是看起來有權有勢有錢的京中少爺,像李淩峰這樣衣著平凡的寒門士子,哪裏入得了她們的法眼?


    鳳棲梧桐枝,即便是“山雞”,也是要挑人的。


    所以最後僅剩李淩峰與蘇雲上二人無人問津。


    暖閣中續進來了許多舞姬,感覺她們就像是“人頭分派”的一般,以後大堂中不多不少,剛好給李淩峰與蘇雲上剩了兩人。


    這波明顯是蘇兄受自己牽連,李淩峰輕笑一聲,用同病相憐的口吻感歎了一聲,堂中的兩位舞姬向二人走來。


    兩位舞姬的身姿與容貌自然是不必多說,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了過來,待臨近李淩峰二人時,後麵的一位美姬卻突然加快了速度,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蘇雲上身旁。


    原本走在前麵的女子見狀明顯一愣,反應過來時,人也隻能站在李淩峰身邊了。


    “小女子念奴見過公子。”


    念奴的嬌嗔傳入李淩峰的耳中,楚世子已經率先領著美妾出了暖閣,各位公子也帶著身側的佳人一同奔赴這場尋梅宴。


    怕跟不上楚世子的腳步,蘇雲上看著眼前的舞姬皺了皺眉,但還是沒說什麽,隻是給李淩峰遞了一個眼神,然後兩人就率先出了門。


    之前爭搶著隨侍蘇雲上的舞姬一愣,當即開口嬌滴滴的道,“公子,等等奴家呀。”


    ……


    一行人在山上的梅林中走走停停,欣賞著紅梅簇簇。


    因為梅林實在太大,眾人不可避免的分開遊覽,李淩峰和蘇雲上身邊帶著今吾與刈,還跟上了慶陽王府的兩名美妾。


    蘇雲上看了李淩峰一眼,開口道,“世子殿下果真是風雅之人。”


    “蘇兄說得有理。”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聊的內容大多是故意說給兩名舞姬聽的關於楚元正的彩虹屁。


    直到時間漸晚,跟在蘇雲上身邊的舞姬神色也逐漸焦急,忍不住開口打斷了二人。


    “公子,還請為奴家作詩。”


    念奴神色中也有兩分隱忍,但她沒說什麽,隻是對李淩峰微微福身。


    兩人詫異不已,蘇雲上開口問道,“這詩是必須作嗎?”


    雖然楚世子開口提了,但在這種遊園會上吟詩作賦全靠個人興趣,並無強製之說,怎麽還有人請詩來了?


    舞姬福了福身,楚楚可憐道,“公子有所不知,世子爺不養無用之人,若別的姐妹有詩作奉上,我與念奴沒有,那便是我二人無用……”


    楚元正喜歡美女,但美女太多喜歡不過來,所以時常搞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小遊戲來戲美人,倘若你做得好便有嘉獎,若是達不到要求,輕則受鞭笞刑罰,重則殞命也是常有之事。


    入了慶陽王府做舞姬,錦衣玉食卻也如浮萍任雨打風吹。


    舞姬說完後還下意識的往四周看了看,見周圍賞梅的人都沒有注意到這邊,不免鬆了一口氣。


    念奴見她的樣子輕笑,眼中難得染上一絲冰冷。


    她開口附和道,“求公子垂憐。”


    兩人的話讓李淩峰和蘇雲上奇怪,如此場景,這草包世子是否真如外界傳聞一樣不學無術後實在有待商榷。


    一個人連家裏的舞姬都得是有用之人,那這個人會是單純的紈絝嗎?


    李淩峰在心裏默默的對楚世子拉起了警戒線,蘇雲上則是若有所思,但此處並不是說話的地方,便沒有將心中的疑慮與李淩峰直說。


    見兩名舞姬我見猶憐,言辭懇切,蘇雲上和李淩峰二人難免動了惻隱之心,想了想還是一人寫了一首詩,贈予了這兩名舞姬。


    兩名舞姬千恩萬謝,得了詩作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李淩峰幾人走走停停,很快與楚世子一行人相遇,一幫人聚在一處,談論著詩詞與今年的春闈。


    見李淩峰二人走過來,一個身穿華服的少年對蘇雲上朗聲問道,“蘇兄,過幾日便要會試,不知你對今年會考的題目有什麽看法?”


    蘇雲上抬首,看到熟悉的麵孔輕聲笑了笑,搖頭道,“會試三場,所試項目與鄉試別無二致,經義與試貼詩應如往常一般萬變不離其宗,隻是這策問……”


    韓雀見蘇雲上頓住,心中明白兩分,今時不同往日,朝廷內憂外患,科考想選拔人才,自然需要順勢而為。


    他看向蘇雲上身旁的少年,想著今天這少年也算出了不少風頭,如今卻隻折了一枝梅花在手中把玩,並不參與對話,到與他所認識的那些寒門子弟有些不同。


    京城富貴,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京中子弟多才俊卻也較為輕狂,在如李淩峰這樣無家世背景可言的人之前或許更加盛氣淩人。


    一般的寒門士子參與這樣的宴席,都是削尖了腦袋想用才華征服別人,展現自己的風骨,好掩蓋由於門第不同所帶來的自卑感,以至於輕視他們這幫官宦子弟的學識。


    韓雀勾了勾唇,打量了李淩峰兩眼,突然開口問他,“不知李兄怎麽看?”


    李淩峰盯著梅花兀自出神,聞言把玩梅枝的手指一頓,抬眼看去,便道,“策論即獻策,之前考過水災相關試題,雖不曾問策,但想必會試不會再出。”


    韓雀和蘇雲上也算半個好友,兩人學問不相上下,對各自的品性也比較了解,若非陣營不同,想必也能成為知己。


    他們對會試的題目有著相同的見解,聽李淩峰如此說,認同的點了點頭。


    周圍要參加會試之人聞言略微思考後就明白了李淩峰表達的意思。


    治水為大事,但朝廷科考並不會再出一道治水相關的題,不是怕題重了,而是因為治水並非首要問題,沒必要一題二考。


    見眾人認同,李淩峰唿出一口濁氣,不確定的說,“或許今年的考題與朝廷的開銷用度相關吧。”


    如今國庫空虛而四處災起,想要賑災安民,厲兵秣馬如何離得開銀子?


    地方尤餓死,京中富流油。


    浮費彌廣,想要銀子禁得住用,開源節流必然不可少,朝廷若想辦事,銀子是大事,是要事,不先把這個問題解決,想必根本沒有銀錢去治水、去抵禦北方蠻夷。


    不過李淩峰的這番想法卻並不得眾人讚同,站在他們的角度,大多考慮不到賑災一事的緊迫,以為還與之前一樣,光靠拖著讓百姓自己休養生息便能高枕無憂。


    這幫京中子弟不曾見過流民,也看不見老百姓的水深火熱,大多數人讀了書,帶著年少輕狂,將視線投擲在戍邊外族的騷擾上。


    “李兄這番話恕我不能認同,家國之事以國為重,策論不考對境邊之亂建言獻策,考用度?”少年搖了搖頭,後麵的話也沒再說下去,但意思很明顯。


    雍良弼在李淩峰說完時就忍不住想開口說話了,沒想到被人搶了先,但聽到此人的反對之聲,心中的那點不快也消失了。


    他揚了揚眉,自信滿滿的開口問道,“不知李兄家在何方?”


    李淩峰如實迴答:“黔州。”


    “哦~”


    雍良弼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開口道,“黔州曆朝曆代以來因山多路險發展遲緩,不若其他州府繁榮,更不要說與京城相比,那就隻能算是一塊不毛之地了。”


    他有意羞辱李淩峰,眾人豈非不明白,隻是這與他們所討論的考題有何處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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