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肆,你知道我是誰嗎?”胡金寶怒道。


    這是哪來的窮鬼,竟然敢罵他?


    由於被李淩峰剛剛砸硯台的舉動嚇了一跳,胡金寶心中原本蓄起的氣勢瞬間消弭了一半,畢竟也才十二歲,要是成年人,李淩峰可不一定嚇得住。


    胡金寶怒目圓睜,站在原地死死的盯著李淩峰。


    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人敢這麽罵過他,他活這麽大也沒有哪日比今日更難堪的。


    李淩峰看見胡金寶站在原地,似乎不打算再像剛剛一樣動手打人,心中不由穩定了兩分,他有幾斤幾兩自己還是知道的,畢竟如果自己這個小身板要是真和胡金寶扭打在一起,沒有懸念肯定要被揍個半死。


    李淩峰腦子裏在積極的尋找對策,突然眼尖看見剛剛出去的蔡走進了教室,李淩峰不由放下心來,想來夫子已經在過來的路上了。


    見胡金寶目光兇狠的看著自己放狠話,李淩峰覺得他像極了那些電視劇和小說裏打架打不過隻知道借勢欺人小辣雞。


    我治不了你,夫子還治不了你嗎?


    李淩峰心有乾坤但麵不改色,聽見胡金寶的怒吼表現得極為鎮定,他身板雖小卻氣勢逼人,故意冷聲道:“你才放肆!在書院公然鬥毆,欺辱同窗,你將同袍之誼至於何處?將夫子至於何處?將我大夏律法至於何處??!”


    鴉雀無聲。


    室內靜得可怕。


    所有人都下意識屏住了唿吸。


    李淩峰的話擲地有聲,不僅讓胡金寶愣住,也讓剛剛袖手旁觀在旁邊看戲的眾人感覺到汗顏。


    明明才是一個六歲的稚子,卻能為他人挺身而出。明明年紀是所有人中最小的,做事的勇氣卻讓他們無地自容。


    他們怕胡金寶報複,不但不出手幫助,還在旁邊幸災樂禍,屬實非君子所為,不由感覺慚愧。


    胡金寶被李淩峰的氣勢唬住,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耳邊突然傳來周夫子的一聲嗬斥,他才恍然迴神。


    “放肆,胡金寶,老夫這才走出教室,你竟又惹是生非,真是氣煞我也!”周夫子暴跳如雷。


    周夫子的聲音如驚雷般出現在課室裏,眾人抬頭望去,隻見周夫子站在門口,臉色鐵青的看著胡金寶。


    啊


    夫子不是已經放堂迴去了嗎,怎麽會又出現在教室裏。


    胡金寶心裏疑惑不已,小臉卻是一垮,完了,被夫子發現了自己欺負同窗,那還不得去找自己老爹告狀?


    李淩峰見周夫子去而複返,而且他開口就是責問胡金寶,想來路上蔡進已經將事情的始末和夫子說過了。


    抬頭和蔡進對視了一眼,蔡進給了李淩峰一個“放心”的眼神,李淩峰懸著的心終於落到了肚子裏。


    如果周夫子再晚一點兒過來,說不定胡金寶會狗急跳牆和自己打起來,到時候輕的是受傷,重的還得連累老爹老娘為自己擦屁股。


    不管是哪一種,都不是李淩峰想看到的。


    他很清楚自己的渺小,不管是身體上,手無縛雞之力,還是地位上,自己僅僅是寒門子弟,無權無勢,倘若真的發生了打架鬥毆,如果自己吃了虧想來到沒什麽事,但如果傷著了地主胡老財的兒子,有可能自己連福德書院都呆不下去。


    雖然心裏明白,但是他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李仕仁在自己麵前被欺負,他不能袖手旁觀,他知道那種無助的感覺,所以這不是他懦弱的理由。


    所以他想好了結果,正麵剛不過,隻能出言拖住胡金寶,然後讓蔡進悄悄溜出去把周夫子喊了迴來。


    但經此一事,李淩峰的心情還是不由的有些沉重,想要變得強大的決心似乎更加堅定了。


    他想要擁有更大的能力,做更大的事,而不是隨便幫人出個頭都要擔心牽連父母,斷送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讀書機會。


    周夫子把胡金寶帶走以後,安靜的教室又瞬間嘈雜了起來,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的說著剛剛的事,有的說李淩峰膽子大連胡金寶都敢惹,但大部分人話裏話外都是覺得他多少有點不知死活了。


    李淩峰聽著眾人的議論,心裏沒有一絲波瀾。


    隻是轉過頭看著還沒迴過神來的小堂哥,李淩峰臉上像從前一樣揚起了一抹憨笑,溫聲說了句:“迴寢舍去洗把臉吧。”


    說完以後,不顧李仕仁看他的表情,也對課室的議論聲充耳不聞,安靜的把地上摔碎的硯台處理好後,拿著自己的課本和蔡進一起迴寢舍了。


    “李兄弟。”出了學堂,穿過拱門,行至書院的小花園時,走在前麵的蔡進突然停下腳步:“如果今日受辱之人非你堂兄,你還會出手相助嗎?”


    李淩峰一怔。


    小花園旁有一汪清澈的池塘,他的目光落在池塘邊的垂柳上,柳枝垂落在水中,夕陽的餘暉穿過婆娑的樹影灑在樹蔭下,也灑在李淩峰的心裏。


    “蔡兄為何讀書?”李淩峰沒有迴答蔡進的問題,但他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蔡進一愣,想了想然如實後說:“讀書可入仕,隻有做官才能出人頭地,才能為像我這樣的窮苦人……”


    說到此處,他一怔,他想似乎知道了李淩峰的答案。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鬥闌幹南鬥斜。


    窗外一片寂靜,窗內也有此起彼伏的鼾聲。李淩峰無心睡眠,腦中想著自自己穿越來大夏後發生的種種事情。


    心裏的種子一旦埋下,就會被不斷堅定的信念滋養成參天大樹。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李淩峰終於在這兩句告誡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李淩峰早早就起了床,洗漱完畢後出了寢舍的門,等到看門的老伯打開書院的大門,李淩峰小小的身影就埋入了漆黑的夜色。


    等李淩峰跑完步迴來的時候,寢舍中的人都已經起來洗漱了,進屋拿了一張之前張氏為他攤的大餅,就著涼水吃了早飯。


    正準備和蔡進出門去菊齋的時候,意外的看見了自己的堂哥李仕仁。


    李仕仁似乎等了有一會兒了,春深露重,眉眼上染了一絲水氣。


    看見堂弟和舍友走出來,李仕仁臉上有一絲郝然,但還是走了過去:“來水弟弟,昨日之事,多謝。”


    噢


    原來是來感謝自己的,李淩峰了然,看著小堂哥的狀態不是很差,想來是已經從昨日的陰影中走出來了。


    擺了擺手,不在意的說:“沒事兒。”


    李仕仁想到昨日的場景忍不住緊了緊拳頭,眼中也有了澀意:“昨日若不是你,我肯定要挨了胡金寶那一腳,我比他小,他爹又是……”


    “堂哥,沒有天生的弱者。如果不夠強,那就變強。”


    沒有多餘的話。


    李淩峰說完以後就和蔡進先去了菊齋,至於為什麽沒等李仕仁,完全是因為李仕仁沉浸在自己的話中,李淩峰知道李仕仁也還是個孩子,有些話他也半知半解。


    隻不過看見小堂哥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決定不打擾,因為不是每一次自己都能剛好在堂哥身邊。


    今日胡金寶沒有來菊齋上學,聽說是被周夫子帶走以後,胡金寶被周夫子打了戒尺,還讓他爹胡老財來把人接迴家去了,至於什麽時候迴來,迴不迴來李淩峰不知道。


    他也沒心思過問。


    如果胡金寶因為此事找他的麻煩,那他也不會退縮。


    在菊齋念書的日子讓李淩峰苦不堪言,又苦中作樂。


    因為破蒙時的表現,再加上胡金寶鬧事那天李淩峰說的話傳到了周夫子耳朵裏,周夫子覺得李淩峰小小年紀就能有這樣的氣勢,還能提前讓同伴將他喚來,可見是可造之材。


    和其他三位夫子商量後,幾人同意加重李淩峰的課業任務。


    李淩峰腦子裏有知識,但畢竟是前世所學。如今穿越到曆史上沒有的大夏,很多東西也需要從頭學起。


    比如寫了半個多月才初見成效的毛筆字,終於不那麽辣眼睛了。


    除此之外,李淩峰每日雞未鳴便要起床跑步鍛煉身體,晚上還要看從周夫子那裏借來的書,每天學到三更半夜廢寢忘食的,就連同寢舍的蔡進和陸珙等人都自歎不如。


    熬了半個月,終於熬出頭了。


    農曆二月十五是福德書院規定的塾假,出來這些日子,他多少也有點想家,想吃張氏做的蒸雞蛋羹。


    所以今日聽完夫子講學後,他分秒必爭的迴到了寢舍把自己的東西打包好,還帶了從周夫子那裏借的《大夏春秋》,就算迴家也不能浪費時間。


    “李兄弟,你這收拾得也太快了吧。”李淩峰動作迅速得令他咋舌。


    李淩峰嘿嘿一聲憨笑,背上自己打包好的小包袱,就和幾人告辭走出了書院。昨日的時候李仕仁特意來找了他,問他歸家時要不要結伴而行,李淩峰自然是應允的,畢竟兩個人趕路也比一個人趕路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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