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縣城的官道上,趕來支援村民的兩百名士兵隊伍,在方仇刃一聲令下,開始加入交戰。


    在他們到來之前,村民隊伍已經死傷過半了。要不是王麗容殺神般主心骨的存在,後續又有各家婦人加入,這些硬扛著的青壯們,幾乎頂不住壓力,想要就此放棄。


    事實上,他們中的有些人也想過放棄,但是理智告訴他們,他們一旦潰逃,將後背明晃晃留給匈奴兵,那麽他們麵臨的隻會是更加兇殘的單方麵絞殺。


    終於,熬到了援兵來的時候,他們看到了熟悉的天宇朝官服,聽到了熟悉的天宇朝官話,一邊繼續殺敵,一邊喜極而泣。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激動處。若不是情況不允許,他們真想立刻奔向那群士兵,然後再用故作輕鬆的語氣說一句,“來啦,老弟!”


    酣戰中的王麗容,自然沒有忽略援軍的到來,她忍不住咧嘴一笑,沾滿血跡的臉上隻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以及一嘴白花花的牙齒。


    這樣的形容和表情,對跟她交手的敵人來說是十分恐怖的,那匈奴兵心一慌,連刀都鬆手了,下一秒,就被王麗容送去見了閻王。


    她抽空瞄了一眼不遠處殺瘋了的妮子,嘴裏發出“嘖嘖嘖”的聲音,誰能想到,這小姑娘是頭迴上戰場呀,殺人都不帶眨眼的。


    而被她誇讚的妮子,其實並不如王麗容所看到的那麽輕鬆。


    妮子雖然力氣不小,但並不是王麗容那種天賦異稟,她隻不過是從小幹慣了重活,所以硬生生練出來的大力氣,所以,學著王麗容那樣打法,很快就覺得力不從心了。


    而且,她也沒有王麗容那麽好的身手,陸續受了不少的傷,隻不過,都沒有傷及要害,所以還能撐下去。其實,在援軍到來前,她的手已經抖得都快握不住刀了。見到援軍到,她也跟大家一樣,都要哭了。


    與他們的高興相反,匈奴兵裏頭幾個還在堅持指揮的百長,臉一會黑一會白。他們都在想一個問題,這群看似普通的農民兵,到底有多少撥援軍?還有,他們的主力軍隊,到底走到了在哪?為何遲遲還不到?


    原本,千長鐵木死的時候,匈奴兵隊伍一度亂了,當時,幾個活著的百長站了出來指揮,重申了鐵木生前的威脅,底下的匈奴兵才不敢隨意潰逃。


    這幾個百長穩定局勢後的唯一的指望,就是他們這邊能撐久一點,等到主力軍隊到達。然而,天不遂他們的願,等到的是天宇朝的援軍。眼看著對方援軍像宰雞仔一樣殺掉所剩無幾的戰友,而道路的另一邊,卻遲遲不見援軍,他們的心鬆動了。


    隻不過,還未等到他們下令撤退,底下士兵就先崩了,開始有士兵悄咪咪得往來時的方向且戰且退。等退到了邊緣位置,也不管正在對戰的敵人了,轉身撒丫子奪路狂奔,嘴裏還嚷嚷著,“我不打了,別追我……”


    有了第一個逃兵,便有了第二個,仿佛水閘被打開一樣,那些還能行動自如的怯戰士兵,像洪水一樣湧向了官道的另一頭。眼見著兵敗如山倒,剩餘的還在負隅頑抗的士兵也漸次沒了交戰的心思,開始人雲亦雲得跑了起來。


    方仇刃騎在馬上,他沒有踏入混戰區,而是站在外圍,一邊射箭擊中敵人,一邊觀察局勢。


    等對麵匈奴兵開始有潰逃的跡象時,他邊收了弓箭,拔出長劍指天,高聲喊道:“匈奴怕了,逃了,戰士們,加把勁,殺他們個片甲不留,殺呀!”


    說完,他不再置身事外指揮,騎著馬投入了交戰圈,目標是那幾個還在強撐著指揮的百長。


    他的動作很快,某個百長還在唿喊著“列隊撤退,不要潰逃”,沒等話音落下,他的頭顱已經在他的一劍下離開了他的身體,飛出去老遠。


    而他的這一聲提醒,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已經力竭想要到旁邊歇著,將戰場交付給援軍的村民,再次顫顫巍巍得舉起手中的刀,衝著旁邊的兄弟喊道:“來吧,就差這一哆嗦了!”


    眼看著那人說完,真得繼續戰鬥,已經躲到一邊坐下的人,狠狠翻了個白眼,罵道:“幹!老子拚了,咱也是戰士不是!”


    於是,他們有的發泄似得朝天怒吼一句粗口,手中的動作強行加快;有的跑出去追上了那些逃兵,一邊罵娘一邊給對手後背捅上一刀;甚至好幾個受了傷倒地的人,又咬了咬牙站了起來,重新揮舞彎刀殺人……


    匈奴兵的人數在急劇得減少,最後,村民和新到的守城兵追出了一百多米,隻剩下三四十個潰不成軍的匈奴兵在月下瘋狂逃離。


    朱淩雲殺上頭了,剛想領著底下人追上去,卻被一旁的王麗容喊住了,“朱公子,窮寇莫追,後頭還有他們的軍隊,咱們還是抓緊時間,帶著傷員迴去吧。”


    他勒馬迴頭,才從人群中發現一身血紅的王麗容,幾乎辨認不出她的五官,隻看到她齜著一口大白牙,對著他笑。他連忙下馬走過去,問道:“你沒受傷吧?你姐姐已經進城了,很安全。”


    王麗容搖搖頭,答道:“我沒事,這些都是敵人的血,脖子上是動脈血,噴得比較遠,我有時候躲不及,就被濺到了。”


    朱淩雲沒聽懂“動脈血”三字,卻曉得割開喉嚨後,血會飛濺出來,所以大概能夠理解她的意思。畢竟還在戰場上,他倆也不好詳談什麽,確認彼此沒有受傷後,兩人便聽從方仇刃的“打掃戰場”的命令,分開行動了。


    有人負責給敵兵補刀,以防敵兵中有人隻是受傷昏迷,並沒有死透,或者想要靠裝死蒙混過關;有人負責收繳戰利品,匈奴兵的武器和馬匹都是好東西,即便是已經損壞的武器,他們都要撿走,拿迴到鐵匠那裏重新鑄造;有的則從人堆中扒拉出自己這邊昏迷的傷員或者屍首,準備帶迴城給他們的家人領走。


    隻是,出乎王麗容意料,這樣的收尾工作,還會發生意外。


    妮子負責收繳戰利品,對於躺在地上的匈奴屍首沒有防備,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胸口已經多了一把刀,嘴裏開始嘔血。她瞪大眼睛望著自己胸口的刀,不明白為何戰事都結束了,自己反而會受傷了。


    在不遠處目睹這一切的王麗容,臉上的表情同妮子一樣不敢置信,看到那匈奴兵拔出彎刀後,妮子噴血倒地,她才反應過來,用力得將手中的匕首扔出去。


    “刺啦”,匕首深深得刺中那名匈奴兵的背心處,也成功阻止了他繼續給妮子補刀,可惜,即便如此,他一開始刺的那一刀,正中妮子的心髒,王麗容趕到她跟前時,她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了。


    王麗容不死心得拿手按壓住妮子出血的部位,強忍著要哭的衝動,衝她耳邊喊道:“妮子,你撐住啊,咱們可以進城了,城裏有大夫,你要撐住呀。”


    妮子對她的話還有反應,瞳孔微縮,用盡最後一絲意識,斷斷續續得說道:“我不,不後悔,過來,是我頭一次,為自己作主……”


    話音落下,她眼角滑下一滴淚,然後徹底閉上了雙眼。


    王麗容的眼淚,不受控製得,一滴滴砸到妮子的臉上。她反應過來後,想要用手擦掉這些無用的眼淚,卻發覺自己身上太髒了,隻得從裏衣撕下一片幹淨的布,就著被她體溫融化的幹淨雪水,一點點擦幹淨這張臉。


    這張臉,依舊是在長流村井台初見時,那張不算好看的小麥膚色臉。臉型偏方,眉毛很粗,鼻子有點塌,雙唇厚了點……唯一的區別就是,那兩隻骨碌骨碌轉著的大眼睛,再也不會睜開閃動著快活的氣息了。


    她盯著這張臉看了一小會兒,最終說了一句,“願你下輩子,做個獨立自由的人。”


    這時,注意到她這邊動靜的馬大嘴走了過來,望著妮子了無生機的臉,一邊淚如雨下一邊哽咽說道,“大娃媳婦太不值得了,這邊又沒有她男人孩子,她跑過來瞎湊合什麽勁,明明都不打了,誰能想到還有……”


    王麗容迴頭看了一眼馬大嘴,這個印象中隻會多嘴多舌的婦人,此刻依舊沒有說出多好聽的話,但是沒有再令她感到厭煩。是呀,這種危機時刻能夠挺身而出的人,無論是為了自己的親人,還是為了正義,總不會是多壞的人。


    她抱起了妮子的屍首,轉身麵對馬大嘴,這次不再戲謔稱唿她為“大嘴嬸子”,而是尊敬得稱唿她“馬嬸子”。


    “馬嬸子,你身上的傷也不少,可有傷到要害?”


    馬大嘴愣了一下,她聽得出來王麗容的語氣變了,隨即笑了笑,同往常一樣的語氣答道:“嗐,我這些都是小傷,不打緊的,你看起來很糟糕,全身上下都是血,你沒事吧?”


    王麗容搖搖頭,“我沒事。”


    馬大嘴動作很小得靠近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意外這種事情,誰都不想,卻從來不會聽人的安排,你別太難過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姐妹齊心,良田萬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宅大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宅大王並收藏姐妹齊心,良田萬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