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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張廷旭”這個名字,雲應舟可以說是一點印象都沒有。說明這個人物就算在原劇情裏有出場過,也隻可能是寥寥幾句一帶而過的戲份,不是什麽重要角色——至少在表麵上不是什麽重要角色,也不會有特別顯赫的名聲、或者特別尊貴的身份。


    然而看張廷旭等待迴應的篤定表情,似乎毫不懷疑莊溯塵應該聽說過他,弄得雲應舟心裏都不確定起來,開始懷疑自己:難道是他記漏了、忘掉了什麽重要的劇情?


    莊溯塵也在迴憶,他倒是確定自己曾經聽過這個名字的。對於他這樣記憶力極好的人來說,要麽是根本不曾關注過所以毫無印象,有留下過印象就一定能想起來,此刻順著“篆閣”這個線索稍一迴憶,便想起了血月夜後他們和塗青崖、林嶺一起離開山村,在飛行的葉舟上聽到的這對師兄弟的一段對話。


    那並不是特意說給他聽的,隻是兩人交談時隨口提到,塗青崖問起林嶺的任務情況時,提及了同行的另一個小玄山弟子,就是篆閣的張廷旭——當時林嶺用的稱唿是“大師兄”,塗青崖則是直唿其名。他們來時是同行從門派到北嶺來的,本來塗青崖任務順利的話,三人約好在客棧匯合一同返迴,結果塗青崖險些栽在魔修手上,林嶺就和還另有事在身的張廷旭分開,過來找師兄了。


    莊溯塵當時正抱著困得睡著了的小貓坐在旁邊,眼睛看著外麵的夜景,耳朵在聽他們的交談——葉船上就那麽點地方,也沒辦法避開,聽到後無意地就記了下來。


    想起了這件事,莊溯塵倒覺得張廷旭以為他應該聽說過自己,應當是存在某種誤解了。總不見得是塗青崖迴來後,還特意跑去和張廷旭說“我在別人麵前提過你名字”這種小事吧?他不留痕跡地端詳了一下張廷旭的表情,比塗青崖稍微年長些的青年相貌端正,微笑等待的模樣瞧著還挺穩重的,一點都看不出是個剛剛還在裝鬼嚇人的家夥。


    最終莊溯塵還是點了點頭,應道:“我聽塗青崖提起過你。”


    果不其然,這個答案在張廷旭的預料之外。“塗青崖?”他語調揚起,重複了一遍,隨即似乎想起了什麽:“對了……是他在北嶺裂縫遇到魔修的那次吧?本來是和我、還有林師弟一起的,結果他自己輕敵弄得差點沒能迴來,還是多虧你救了他一命呢。”


    說起塗青崖這次死裏逃生的倒黴經曆,張廷旭的表情是笑眯眯的,讓雲應舟忍不住猜測塗青崖因為這件事得到了多少嘲笑……想來之前為了處理莊溯塵的身份問題,他要解釋他和莊溯塵是怎麽遇到的,就得解釋他是怎麽受了重傷才被人救的,然後那些需要知道莊溯塵身份的人就全都知道了他“輕敵”的經過……這麽一想,塗青崖那次來藏書閣接莊溯塵時沒精打采的精神狀態,或許不僅僅是為處理方案爭執勞累的緣故?


    聽起來相當可憐,還真是……活該啊……


    不管怎麽說,活下來被人不帶惡意地嘲笑曾經的疏忽,總比真的因疏忽而死掉要好。雖然雲應舟還是沒想起來塗青崖什麽時候提到過張廷旭了,他已經意識到多半是自己當時在走神或者睡覺而沒聽到了。他歪過腦袋,從側麵頂了莊溯塵一下以示對他沒有分享消息的不滿,不過大概從印記傳遞過去的情緒太過微弱,顯然沒能領會的莊溯塵直接將這個舉動當做撒嬌,順手就在他頭頂上擼了一把。


    然後,雲應舟就發現張廷旭又看過來了。這個人和塗青崖一樣,習慣性地麵帶微笑,好像脾氣十分溫和,不像莊溯塵雖然一雙薄唇天生帶著細微的笑弧,神情卻通常是冷冷淡淡的。隻是第一眼的印象,直覺毫無理由地就讓雲應舟覺得塗青崖是真隨和,麵前這個人卻有點笑麵虎的感覺,好像在笑容背後還藏著什麽,讓人心生戒備而親近不起來——或許是因為張廷旭那雙眼睛特別的黑和深,目光像能把人望透似的帶來的壓迫感?


    雲應舟稍微不舒服地挪動了一下,莊溯塵就察覺到了。他若無其事地放下手,一邊道:“是那一次,不過隻是提了句匯合的事情,沒說別的。我碰巧聽見師兄的名字,所以留了點印象。”


    莊溯塵開口說話,張廷旭也就把目光從雲應舟身上轉開,去和他對視了。兩人目光相碰,張廷旭莫名笑起來,忽而又歎了口氣,說道:“好吧,看樣子你是不知道……你昨天去見天閣主,應該已經聽說過秘境試煉和測驗選人的事情了吧?”


    他突然轉變話題,莊溯塵神情不動,先是判斷了一下這個話題有沒有值得試探的地方、以及泄密的風險——答案是沒有。想起當時因為那條非要出來活動的通幽魚,天歌沒來得及講完細節、說會再派人過來找他,莊溯塵開始有點猜到張廷旭的身份了。


    然後他對上張廷旭的目光,張廷旭的神情就從探尋變成了了然,微笑著對他輕輕點了點頭。唯獨還沒掌握讀眼神技能的雲應舟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茫然不解兩人什麽都沒交流,怎麽就一副達成共識、“我已經知道某事且知道你也知道我知道”的模樣了——說起來,“某事”到底是什麽事?


    幸虧張廷旭沒打算把打啞謎進行到底,稍微試探了莊溯塵一下,得到結果後便直接表明道:“閣主說你在修煉上已經沒什麽問題了,實戰經驗估計比長在門派那些小子還多些,就是純粹自學成才,底子不夠紮實,有好些基礎要補;還有些自創出來的技巧竅門,當時用起來輕鬆但對日後有害的,最好都忘掉重練,走迴到正路上去。你有不少事情要做,得有人指導,還不能影響到你以後拜師……”


    張廷旭一開始絮絮叨叨,身上那種深謀遠慮的氣息就沒了,仿佛又迴到了之前扮鬼嚇人沒嚇到莊溯塵就對著他抱怨他們太膽大時的狀態。說了一大段後,他似乎意識到這有點像是在數落加埋怨,便沒再繼續,轉而笑道:“碰巧我雖然會的東西沒幾個精的,但範圍夠廣,以前也有帶過師弟師妹的經驗,最近又正好閑著,這個任務就落到我頭上了。本來我是打算明天來找你的,因為這裏還有點事沒處理完……沒想到這下就碰上了。”


    他半轉過身去,對著身後的廢墟做了個手勢,搖了搖頭似乎很是無奈的樣子。雲應舟早就對這片看著破破爛爛、但從周圍防護來看卻應該挺重要的荒地好奇極了,用神念傳音在莊溯塵腦海中一疊聲地催促:“快問他是什麽事情!問他那後麵是什麽地方!”


    不過張廷旭似乎真的隻是隨口提到,不等莊溯塵開口,已是笑著又換了話題:“其實我已經處理過好幾件和你有關的事情了,不過之前都沒機會碰麵。你知道血月夜的時候,小玄山裂縫捕獲了一隻龍獸吧?”見莊溯塵點頭,他繼續道:“北嶺那次你跟著塗師弟一起出來,我為了這件事情先迴去了;後來我再帶隊去找你發現的那個魔修秘境,你自己到小玄山來了;還有之前你們在青籠村鬧出了挺大的動靜,去收拾後續的也是我,不過我到的時候你又已經迴來了……哈哈,是不是挺巧的?”


    雖然張廷旭是用開玩笑的輕鬆口吻說的,雲應舟卻聽得驚訝起來:不聽他主動提及還不知道……莊溯塵從魔修秘境那次,到現在總共也沒經曆幾件事情,這個人倒是都摻了一腳?雖然不是走得太早就是來得太晚,以至於之前從未交流過。他爪子按了按莊溯塵的肩膀,低聲傳音道:“這就是傳說中那種發生什麽事都和他有關、但就是一直沒辦法有存在感的人吧?”


    這種形容聽起來……奇妙的有種很令人沮喪的感覺啊。莊溯塵耳邊聽著小貓的評價,開口就道:“原來是……”他差點順嘴跟著把“傳說中”說出來,險險打住,一下停頓後表情變得有些微妙地續道:“張師兄在處理這些事情。看來我之前給師兄添了不少麻煩,有勞師兄費心了。”


    張廷旭擺擺手,笑道:“能有麻煩才是好事,不然我平時整天閑得慌,等哪個不知藏了多久的隱患突然爆發,又一下子忙得要死……”他突然換了一種分不清是認真還是玩笑的誠懇口吻,看著莊溯塵道:“所以你一定得把這個名額拿到手啊,莊師弟——小玄山不嫌事情大,就怕沒事幹,之前幾次試煉都沒出什麽新鮮事,隻有你爭我奪打打殺殺這些老生常談,很是無聊。好不容易這次會開啟的秘境據說很少出現,是和鬼界有關的,大家就等著看你的表現了。”


    “整個門派盼望著作死嗎?”雲應舟悄聲道,“不錯,你是挺適合這裏的。”他開始覺得小玄山加上莊溯塵,可能會有負負得正的效果了。原劇情裏小玄山或許是因為探索鬼界裂縫的做法惹到了什麽可怕的怪物招致滅門、或許是挖出了雲天宗某些絕不能透露的黑暗秘密被設計陷落,這迴有莊溯塵在,任何風口浪尖上招人恨的事情絕對有他一份,到時候……就說不定被滅的是誰了。


    莊溯塵沒說話,他認真地懷疑了一下:他平常做的事情是哪裏給小貓造成了誤解,給他留下了這樣的印象?明明他每次都不是故意想要冒險,隻是做出了自己看來最合適的選擇;行動前也有仔細地評估風險和預備萬一出意外時的應對策略,從不貿然行事……比起亂闖亂撞的郭寬之流,他明明已經足夠謹慎了吧?


    不過……對於小玄山“招惹是非”的做法,莊溯塵卻是讚同的。就他踏入修真界這短短數月的見聞,一是鬼界裂縫異動頻出、不知在醞釀著什麽,二是雲天宗蠢蠢欲動、不知在謀劃著什麽;若將修真界比作一條大河,如今不僅是底下暗流湧動,水麵上也已泛出了波瀾。這種時候就不適合再靜觀其變了,應該要主動出手——攪渾了水,才方便渾水摸魚;混亂中越先行動,承擔風險的同時也能獲得越大的利益。


    以莊溯塵此時的身份,他所得知的信息其實並不足以讓他做出判斷。所以洞見明識、深謀遠慮之類形容也安不到他頭上,他具有的更應當說是一種敏銳的直覺——像魚群察覺寒流,沙漠中的動物察覺風暴,並順勢而動。同樣的,這種直覺也適用於其他兇猛動物帶來的危險……所以對張廷旭的話,莊溯塵隻是笑了笑,然後跟著做出了一副看似認真實則玩笑的態度,拱手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道:“一定不負眾望。”


    張廷旭笑眯眯的,也不知是滿意還是覺得好玩。他和莊溯塵對話時,始終站在郭寬曾經扯過的那根紅線後麵,兩人隔著三四步的距離交談,也不嫌距離太遠。此刻他才低頭看了紅線一眼,伸手以指尖在繃直的細線中央輕輕一點,讓它斷成兩截、各自垂落——移除了最後一道阻攔。


    “這裏算是個禁地,裏麵有些地方是真的有危險的。沒事幹到林子裏來‘探險’的人就算能闖過陣法,到達這裏也會再被我丟出去。不過你麽……來都來了,我就帶你進去轉一圈吧。”張廷旭示意莊溯塵靠近過來,指給他看廢墟中一處格外淩亂的地方。那裏之前看起來和周圍並無差別,都是翻亂的土壤樹根、堆積的灰撲撲的石塊,隨著他手指指向,卻有微弱的暗藍色光芒從石縫底下絲絲透出,形成了一個規整的圓環。


    “看到那個環了麽?那是個秘境入口,我待在這兒就是為了看守那個的。”張廷旭以“我們去看看食堂明天吃什麽”的隨意口吻道,“到時候選拔名額的測試,這裏會是考場之一,我先帶你去看一看吧。”


    ——提前帶人熟悉考場是什麽操作?


    張廷旭的語氣太自然了,雲應舟反應過來後不可置信地盯著他:之前天歌還強調過“全憑個人本事”,這邊就開始堂而皇之地幫人作弊了?還能這樣直接官方開後門降低難度的麽?


    莊溯塵走過去的腳步頓住了,目光從地上的光圈轉迴到了張廷旭身上。“這樣可以嗎?”他問。


    張廷旭一點都不心虛地笑了笑:“別人當然不行,你是比較特殊——這個地方也比較特殊。別在意,你現在進去轉一圈,等以後測試的時候再來,裏麵的地形、設置的障礙早就都改變了,不會對測試結果有什麽影響的。說實話,我也不是想給你提供什麽便利,應該說這次是我請你幫忙才對——來吧,看過以後你就會知道為什麽這麽說了。”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莊溯塵站在原地沒動,得到張廷旭的眼神首肯後,語氣平靜地道:“之前第一次穿過樹林的時候,我曾經感覺到了一點鬼氣,不過很微弱也消失得很快,走過來的途中也沒再有什麽異常。但你剛才弄斷了紅線……就又有鬼氣出現了,而且到現在越來越明顯了。”


    張廷旭唇邊微微帶笑,偏了偏頭,似乎在示意莊溯塵說下去。莊溯塵與他對視了一眼,接著望向了張廷旭衣服上那些第一眼看上去很像斑駁血跡的暗紅符篆,“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你身上這些應該是隔絕鬼氣用的符篆吧?”而且是非常高級——換言之,非常麻煩並且昂貴的符篆。


    張廷旭低頭看向自己身上,然後笑著點了點頭。“皎夭說得沒錯,你對這類事物的感應比法器還要敏銳。”他提到了莊溯塵去青籠村時帶隊的護安使,語氣熟稔,似乎兩人關係不錯,接著又誇了莊溯塵一句,“不錯啊,這麽冷門的符篆你也能認出來?看來你要補的東西比我預料中少,那我可就輕鬆了。”


    雲應舟心道:那可不一定——莊溯塵也就在符篆這一個方麵研究得比較多。不過莊溯塵確實學東西學得很快,問題是他還經常異想天開,往奇怪的道路上舉一反三。張廷旭現在覺得他能輕鬆,雲應舟隻想把這些天來以各種詭異方式犧牲的材料和工具堆在他麵前,送個他三個字:想得美……


    張廷旭對他未來在教導——或者說陪練——中將要受到的驚嚇還一無所知,他默認了莊溯塵提問的情況,沒有具體解釋,隻是再度對他們做了個手勢示意跟上。“下去後你就會知道了。”他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便當先轉過身朝廢墟中的那個光圈走去。莊溯塵跟在後麵,雲應舟趴在他肩上悄悄地問:“下麵不會就是小玄山的鬼界裂縫吧?”


    越靠近那裏,周圍彌漫的鬼氣就越明顯,此時雲應舟也已經能感覺到了。奇怪的是,他身上並沒有做什麽防護措施,在鬼氣中卻沒有覺得難受,好像那其實是另一種幾乎一模一樣、卻唯獨不會對生靈造成危害的力量——莊溯塵應該也是一樣的感受。對雲應舟的懷疑,他在仔細感應過後輕輕搖了搖頭,這時像是察覺到他們的疑問,走在前麵的張廷旭主動說道:“不用擔心,現在秘境裏麵差不多已經布置好了,你們這樣進去也不會有問題。我身上這些符篆是前幾天用到的……你們來得時間也挺巧的,要是昨天或者再早點,我就隻能直接趕你們走啦。好了,就站在這裏,用靈氣激發身份玉牌。”


    張廷旭站住腳步,自己首先做出了演示。那種從石縫下方透出的暗藍“微光”近看才能發現不是光線,而是一道道又細又長的藍色火焰。身份玉牌被激發時帶起了一道無形的靈氣波紋,火焰包圍中的秘境入口悄然打開——隨著一道橢圓形的黑色缺口在火焰上方憑空打開,飽含森寒邪惡之意的鬼氣從這道“門”內洶湧而出。


    張廷旭仿若未覺,說了句“跟上”,當先邁了進去。急忙跳下地麵的雲應舟搶到了第二個,最後是莊溯塵。而在越過那道仿佛純粹由陰影構成的門扉後,一個幾乎是純黑色的、充滿扭曲怪異之物的世界,展現在了他們的麵前。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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