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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怎麽樣?”張廷旭注視著麵前的景象,說道:“挺壯觀的吧。”


    張廷旭抬起手,一片像是燒紙後灰燼的黑色飛絮隨風而來,從他指間穿過,投向仿佛被烈火燒焦後的漆黑色大地。在他的頭頂上,是布滿陰霾、低沉得像要傾覆下來的黑暗天空——或者應該說是這個空間的“頂部”?濃厚的雲層深處,不時有閃電劃過,細小的銀色弧光在雲絮間攀爬,宛如某種具有生命的東西在自行蔓延。


    陰雲和閃電總會讓雲應舟想起他那次失敗的渡劫,所以這個地方讓他覺得很不舒服。他謹慎地往前走了兩步,爪墊走在地麵上的觸感讓他開始對剛才為了安全考慮、搶在莊溯塵前麵進入這裏的決定後悔起來:早知道還是應該待在莊溯塵的肩膀上……


    地麵散發出古怪的焦味,像是不太新鮮的肉又被烤焦了的味道,但目之所及並沒有任何屍骸,隻有帶著細微閃爍的反光的黑色砂礫。


    雲應舟鼻子動了動,嫌棄地收迴腳步,退迴到了正在環顧四周的莊溯塵身邊。他感覺張廷旭的態度也不太對勁,好像他並不討厭這個古怪的地方——說“不討厭”還是輕的了,沒聽他說到“壯觀”時近乎讚歎的口吻嗎?


    那道門在所有人通過後就自行消失了,將他們留在了這片黑沙荒原上。地麵無比平直地向四麵八方延伸,在視野範圍內毫無起伏,也看不到任何在活動的東西;到遠處荒原的盡頭,無數柱子一樣的東西直挺挺地佇立著,頂端直指天空,不知是某種沒有葉子的樹木,還是風化的岩石。


    空氣中充斥著一股焚燒過後的氣味……仿佛在唿吸著灰燼。風浩浩蕩蕩地卷過他們身邊,沒有卷起任何一粒荒原上的沙塵,隻帶動了那種不知來自何處的絮狀物漫天飛舞,宛如一場黑色的大雪,在一片死寂中永不止歇地下著。


    ——壯觀嗎?


    或許是可以這樣形容。廣闊的天地,單一的顏色,帶來視覺上再直觀不過的震撼。不過,荒涼和孤寂才應該是通常人看到如此景象時,最先升起的感受。


    莊溯塵踩著細碎的砂礫,腳下輕輕碾了碾:看起來很鬆散的沙子發出幹燥的聲音,帶來的卻是古怪的濕潤黏糊的感覺;環顧四周,入目盡是髒兮兮的暗色、難以形容的扭曲形體,還有那股如濃霧般飄散不去的陰森氣息,都帶給了他一種極度熟悉的感覺。


    “這裏像是鬼界裂縫附近。”莊溯塵道,“但是更……”他遲疑了一下該如何形容,最終還是說出了第一個躍入腦海的詞,“更幹淨一點。”雖然這個詞對眼前這個黑乎乎還飄著飛灰的環境似乎不太合適,但比起他更熟悉的那片躺著無數生物屍骨、還有無數生物以被扭曲的形態努力繼續活著的叢林,這個荒蕪得無論死活都不存在的地方,確實也能用“幹淨”來形容了。


    “想象一下——不是鬼界裂縫開啟後被‘汙染’的世界,而是從一開始就隻有那些‘汙染’的世界。”張廷旭指尖移動,在空中輕巧地畫了個圈,圈進了幾片飄飛的灰絮,也圈進了視野遠處那些森然矗立的黑色尖柱,“沒有植物、沒有動物,沒有陽光帶來的明亮和溫度,隻有砂礫、岩石,以及灰燼……”


    他放下手,歎息般地輕聲道:“那就是鬼界了。聽起來就是個讓人很不舒服的地方,對吧?我們現在待的這個小秘境隻是模仿了鬼界的環境,真正的鬼界裏麵的景象比這裏還要討人厭得多。就說天氣吧,鬼界的氣候分為‘灰雪’、‘黑雨’和‘白風暴’,現在就是最常見的‘灰雪’,除了有點妨礙視野和唿吸以外,基本沒什麽影響;換成後兩種可就沒這麽溫柔了,我們碰上的話,進來後這段時間就夠死上五六次了。”


    “你進來之前就能確定不會碰上嗎?”張廷旭說著就開始舉步往前走去,莊溯塵一邊跟上,一邊問道。雲應舟這迴謹慎地落在了最後麵,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注意著腳下:這個地方彌漫的“鬼氣”雖然不知為何失去了對靈力的影響,但周圍詭異的氣氛還是讓他不太舒服。他聽見前麵張廷旭“唔”了一聲,像是笑了,“我當然能確定——因為這個小秘境裏就隻做了‘灰雪’這一種氣候。”他說,“畢竟是給築基和金丹期的小修士們的試煉,遇到另外兩種他們必死無疑,那就不叫試煉了。”


    “隻‘做’?”莊溯塵敏銳地抓住了他話中的這個字,“這些都是人為弄出來的嗎?我以為這裏是……和小玄山裂縫相連的什麽地方?比如裂縫的裂縫。”他腳步微頓,略帶訝異地再度仰頭望向上方壓抑的天空,“這是怎麽做到的?”


    “厲害吧?大部分是我做的,一開始也是我提議的。”張廷旭略顯得意地笑道,“我想的是,既然總有一天裂縫會徹底打開、鬼界生物會舉兵入侵,或者人類會反攻到鬼界去,不如趁沒開戰前,先弄出一個環境和鬼界差不多的地方,再往裏麵放一些類似鬼族、遺族的生物,用來練練手,適應一下……上戰場前最好先演練,對吧?”


    “不過剛開始的時候一直不太成功,因為鬼氣這種力量太特殊了,沒有儲存和轉移的方法,隻能直接利用從裂縫溢出的鬼氣;但也不適合就把秘境和裂縫相連,不然要是一個不小心把裂縫弄開了,或者招惹到什麽不該招惹的東西,那可就完了……誰知道呢?”不知是覺得哪裏有趣,張廷旭說到這裏時輕笑了一聲,“好在後來我還是找到了利用裂縫的方法,把這個秘境布置出來了。”


    “還是利用了裂縫嗎?”聽著他們對話的雲應舟求證地問道,他總覺得哪裏好像不太對勁。


    莊溯塵配合地將這個問題原樣轉述給了張廷旭,張廷旭本人似乎並不覺得有哪裏不對,態度坦然地應道:“手段說起來比較複雜,不過沒錯,能夠持續提供鬼氣的隻能是裂縫。解決了這個最關鍵的問題,剩下就沒什麽難的了。現在這個秘境差不多算是完成了,你就是第一個訪客。怎麽樣,有沒有一種迴家的感覺?”


    張廷旭貌似是對莊溯塵的遺族血統開了個玩笑,不過對於被視為怪物而從小受到排斥欺淩的人來說,這個笑話估計一點都不好笑——雲應舟懷疑張廷旭是故意的,因為他說完後笑著迴過頭來,似乎真的在等著莊溯塵的迴答。他有些擔心地仰起頭去看莊溯塵的表情,不過莊溯塵並沒有生氣的樣子。


    “估計要讓你失望了,這一點上我應該還是更偏向人類的。”他語氣如常地道,“鬼氣隻會讓我覺得不太舒服,沒有別的感覺,這個地方也是一樣。”


    “你的遺族血統,現在應該還是在一種沉睡的狀態,沒有完全顯露出特別之處。”張廷旭道。他似乎特別關注過這方麵的問題,莊溯塵雖然不太喜歡談論這個,也不排斥能有更多的了解,便靜待著他說下去。張廷旭卻好像已經說完了,也不給解釋,就開始默不作聲地悶頭走路。過了一會,還是莊溯塵先再度開口,卻不是追問,而是又換了一個話題。


    “你之前說,鬼界沒有植物也沒有動物。”他問,“遺族不算動物嗎?”


    “遺族……算是生物吧。鬼界的生物和人界很不一樣,雖然遺族的外表就像披著盔甲的人類,龍獸就像長著鱗片的狼,但它們本質上是和血肉生物完全不同的東西。”張廷旭道。他停下來分辨了一下方向,稍微偏轉了一點角度繼續往前走。


    他們已經快抵達荒原的盡頭了,那片高聳的黑柱林近在眼前。一路走來,除了刮個不停的風、和落個不停的“灰雪”,他們沒有碰到任何其他會動的東西,更別提考驗或者危險了——雲應舟覺得,這部分如果也在試煉之中,考驗的大概是“無聊中的耐心”吧?


    “我聽說遺族死後會被身邊的龍獸吞噬,不然就會在外界化成灰燼。”莊溯塵道。他沒有說出他曾經在魔修秘境下層親眼見過的場景,那個極似人類的身軀崩潰成灰的一幕——那灰燼和此刻飄飛在半空的東西很像,“龍獸自己也一樣,鬼族則是直接消失。”這部分就是雲應舟和他提起過的了。


    “你知道得還挺多的嘛。”張廷旭有些意外地迴頭看了他一眼,“沒錯,在人界是會這樣。不過有一點還不太準確,就是‘死’這個說法。實際上,雖然人類已經打退過一次鬼界的入侵,但還是沒弄明白怎麽確定鬼界生物真的被殺死了,因為從來沒人捉到過它們的‘魂魄’。鬼界生物確實是有靈魂的,甚至能夠和人交流,但一旦它們的身軀停止活動,魂魄就會隨之消失——這點很像是分神期修士身外化身的特點,所以一直有人懷疑鬼界生物是殺不死的,在人界消滅後就會迴到鬼界複生。”


    “但也沒人能證明真的殺不死。”雲應舟用神念傳音在識海中偷偷地給張廷旭拆台,“所以別想這麽多,殺就是了。”他可是親身經曆過未來那次鬼界入侵的,也沒見那些修士對懷疑殺不死的鬼界生物有什麽特別的處理方法。麵對似乎無窮無盡從裂縫湧出的鬼界大軍,尋常人的確很容易生出懷疑和沮喪,但在身後有想要守護的東西而不可能後退的時候,戰鬥就會變成無需思索的行動,一切抉擇也就會變得異常簡單了。


    莊溯塵笑了起來,又在張廷旭迴頭之前飛快地收斂好了表情。張廷旭沒察覺到不對,再度調整了前進方向後繼續道:“我在秘境裏放了兩種仿造品,我把它們叫做‘擬龍獸’和‘鬼獸’。擬龍獸沒什麽特別的,就是比通常妖獸更皮糙肉厚、性子兇猛些;鬼獸可花了我不少心思,雖然最後也隻弄得和鬼族有六七成相像,但等你見到就知道了,為什麽我會說它們和人間界的生物截然不同……”


    “你可以想象一個和他差不多高的小型旋風。”雲應舟又悄悄道。張廷旭在前頭賣關子,他就在後麵故意對著幹似地一股腦地全和莊溯塵說了,“就是那種尾巴拖到地上的旋風,裏頭裹著很多很小的小黑點在轉,就像煙霧、沙子、蚊子之類的東西。他有一點說得沒錯,鬼族的原型長得完全不像有生命的東西。”


    ……用煙霧和蚊子都能對比的東西?


    莊溯塵腦海中浮現出了血月夜從村民體內孵化出來、一團團密集飛行在半空的蠱蟲群的畫麵。他把這個描述起來容易引發生理反感的畫麵從眼前掃開,低聲對雲應舟說:“給我留點期待好不好?”


    “好吧。”雲應舟從善如流地道,“他不是說他弄出來的鬼獸和鬼族隻有六七成像嗎?你可以期待一下是像在哪裏。”


    張廷旭沒聽清剛才莊溯塵小聲說的話,轉過頭來問:“你說什麽?”


    “我在想鬼獸會是什麽樣子。”莊溯塵道,“因為我以前聽說鬼族就是和厲鬼差不多的……”剩下的半句話他沒來得及說完,因為貼在他腳邊的雲應舟突然蹦起來,二話不說給他腿上來了一爪子。


    “地下!”雲應舟的聲音在腦海中沒頭沒尾地這樣大叫道,在理解發生了什麽事情之前,莊溯塵下意識地就想向上躍起,腿部用力時動作卻猛地一頓,腳腕傳來收緊的感覺——仿佛一隻從地底伸出的手抓住了他,狠狠地往下拽去!


    小貓利爪從腿上劃過的刺痛被溫熱覆蓋,像是血湧出來了。莊溯塵沒有低頭去看,因為一種突如其來的陰冷感覺在這一瞬間封住了他所有的動作,仿佛被睜著眼睛凍進了冰裏。而那股拉拽的力道還在持續增強,化作流沙的地麵旋轉著往下陷落——


    “喵!”一聲尖利的貓叫在耳邊響起,一下子打破了禁錮。身體恢複活動的瞬間,莊溯塵用餘光看到了一股黑色的……煙霧?沙塵?還是蟲群?“忽”地從地麵黑色的砂礫中升起,自下而上地旋轉升騰,仿佛要將他整個人裹挾進其中。


    來不及拔刀或者去儲物戒指裏取東西了,莊溯塵直接選擇了最迅速的反擊手段:扭轉靈力流動,在手掌側麵勾勒出了熟悉的火符。


    雲應舟是眼看著幾道黑乎乎的小旋風纏到莊溯塵身上的,他急得還想往上撲,突然感到一陣火燒般的灼熱。曾經犧牲了一撮尾巴毛的教訓讓雲應舟心中警兆頓生,立刻扭轉身子落到地上,迅速向後退去。就見一道暗紅的火光劃過,緊接其後是一聲悶悶的轟鳴;聚在莊溯塵身邊的無數小黑點向四周轟然散開,尚未墜落到地麵,便如陽光下的雪片般消融得幹幹淨淨。


    整個過程就像是地上的沙子突然活了,隨風而起往人身上撲,莊溯塵一開始卻愣在原地,呆住了一樣麵對攻擊一動不動。至於張廷旭,這個引路者在雲應舟發現地上沙子不對、急忙提醒時的反應是自己向側方避開,不但不管,還像是故意讓出了戰場;等轉瞬之後形勢陡然逆轉,莊溯塵一巴掌就把那群小黑點拍散了,他倒是不由“哦?”了一聲,語氣有些驚訝。


    莊溯塵已經做好準備的第二擊還沒出手,敵人就沒了……他沒放鬆警惕,繼續戒備了一會,直到張廷旭在旁邊輕咳一聲,露出了有些無奈的表情。“不用緊張了——那東西是我叫出來的,已經被你打散了。”他苦笑著道,“本來隻是想嚇你一跳,順便演示下鬼獸的能力的。你下殺手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我後來想說都沒來得及。”


    他說著就蹲了下來,從地上捏起一小撮沙子在指尖撚了撚,一臉心疼:“真是,鬼獸做起來很費事的……”


    “……那東西就是鬼獸?”莊溯塵麵無表情地道,“我還沒看清它長什麽樣子。”那麽倉促反應地打了一下,就給打死了,怎麽想都隻能怪那東西太不經打。


    莊溯塵還記得腿上剛才感到的疼痛和抓握力道,低頭看時,卻並不見任何傷痕;倒是他自己雖然雙腳沒移動位置,但是用力過猛,在沙地上踩出了兩個淺坑。


    他微皺起眉,迴憶著剛才的感覺:“鬼獸能製造幻覺?”


    “你不是聽說過的嗎?就像厲鬼那樣。”張廷旭研究完地上的沙子,起身時已又恢複了笑眯眯的表情,“如果是真的鬼族,碰上那種人心不齊的多人隊伍,讓所有人自相殘殺都是做得到的。不過相對的,它們本身會比較脆弱……你剛才是用什麽打它的?是火符嗎?我好像沒看到你拿什麽東西。能不能再做一次給我看看?”


    他對莊溯塵空手構築符篆的手段相當好奇,莊溯塵依言又演示了一遍給他看,被張廷旭抓住留下了一點輕微燒灼痕跡的手掌,翻來覆去地仔細研究了好半天,神情和當初塗青崖給他做檢測結果一滴血把整株花燒成了灰的那時候頗為相似。莊溯塵讓他端詳得以為又出什麽問題了:“這樣做有什麽不對嗎?”不是很簡單的控製靈力流動就能做到的麽?


    “有什麽不對?”張廷旭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說,如果一個人可以控製他的血液想怎麽流就怎麽流,不用拘束在血管裏,有什麽不對?”


    莊溯塵把自己的手抽了迴來,眉頭微皺著,“靈力和血液……不一樣吧?”


    “血液走血管,靈力走經脈,這是正常人身上都有的限製。就算修為再高,也不會能像你這樣控製靈力的。”張廷旭慢悠悠地道,“看來我之前的判斷出了點錯,你的遺族血脈覺醒的程度比我們預料得高,就是表現出來的影響……委實古怪了些。之前沒有這種先例,我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恐怕也隻能你自己慢慢摸索了。”


    他走進過來,拍了拍莊溯塵的肩膀,突然歎道:“莊師弟……或許我們真會是師兄弟呢。用靈力直接憑空構築符篆?閣主不會放過你的。”這話說的,知道的能理解是天歌愛才,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犯了什麽大逆不道的禁忌要被滅口了,“我迴去再問問閣主,後麵幾個月在這方麵要怎麽教你……對了,你是用刀的吧?我對刀術也有點了解,有空可以陪你練兩招。”


    莊溯塵點了點頭,又問:“張師兄也用刀嗎?”


    “我是不用,不過我有個……以前的同伴,用刀用得挺好的。”張廷旭微笑道,“被攆著打的次數多了,自然就也懂一點了,譬如久病成醫嘛……”他說著,推著莊溯塵的肩膀轉了個方向,麵對著來路,“好了,秘境也逛過了,怪物也打過了,我們迴去吧。”


    走了半天從荒漠中央走到石柱林邊,結果就在外邊看一眼就迴去了?怎麽能這樣?


    雲應舟不滿地拽著莊溯塵的褲腳,指望他向張廷旭提出反對意見,結果莊溯塵絲毫沒有異議的樣子,張廷旭說要往迴他就順從地往迴了。雲應舟在地上拖了兩步,被他俯身一把抱了起來,捏了捏他的耳朵尖,問道:“剛才打鬼獸的時候你是不是抓我了?”


    “抓你怎麽了?”雲應舟望著後頭好不容易接近、如今又在漸行漸遠的石柱林,覺得沒勁極了,懨懨地道:“誰叫你一點警惕心都沒有,那麽容易就被偷襲了。”


    莊溯塵給懷裏的小貓順順毛,心道:那看來是沒有了。他看著返程時依舊走在前頭的張廷旭的背影,迴憶起那時腿上真切的疼痛和“引發自相殘殺”的說法,多少體會到了這種一打就死的東西的危險所在。他默不作聲地跟在張廷旭身後,直到他們再度迴到原點、用來時一樣的方法開門出去,重新站在了那片楓林中央被紅線圈起的廢墟中時,才突然開口問了一句:“張師兄是怎麽對鬼界了解這麽多的?”


    “小玄山有一幫人專門研究裂縫,他們才是真的了解得多,我至多算是紙上談兵。”張廷旭正低頭對入口那個光圈倒騰著什麽,聞言隨口就迴道:“他們還把法器送進裂縫裏頭去,已經生靈的法器啊,外麵元嬰、化神的修士為一個能搶破頭,在裂縫裏報廢了不知幾十個……”他包含怨念地嘀咕了一句,轉而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對莊溯塵道:“有記錄了真正的鬼界裏頭景象的靈玉,還是上次鬼界入侵時候的東西,你要是決定到篆閣來,我就想辦法拿出來給你看。”


    “多謝師兄。”莊溯塵應道,一副乖巧得像被什麽附身了的樣子。雲應舟莫名地盯著這兩個人,隻覺得他們交談間有種暗流洶湧、不知在湧些什麽的古怪氣氛,偏偏麵上又還都是若無其事……讓他渾身都不對勁了。


    張廷旭得到迴應,仿佛拐帶成功,笑著擺了擺手,“我還得繼續在這裏守著,就不送你們出去了。”他說著指了個方向,“你們應該能自己走出去吧,就朝那個方向。出去後要是再遇到之前跑掉的幾個同伴,記得編個恐怖點的故事嚇住他們,別再把別的無聊小孩引來探險了啊。”


    莊溯塵應了下來,行禮告辭,便順著張廷旭所指的方向,離開這片秘境入口所在的廢墟。雲應舟心裏想著事情,努力地忍啊、忍啊,一直忍到走出了林子,覺得應該不會被張廷旭聽到了,才踩著莊溯塵的胳膊立起身子,從他懷裏爬到肩上,湊在他耳邊嚴肅地說:“喂,你可別隨便信任那家夥啊。小玄山可不一定都是好人。”


    “誰?張廷旭嗎?”莊溯塵轉過頭來,雲應舟看到他露出了一點可以形容為“驚奇”的表情,“我為什麽要信任他?”


    雲應舟被這個不在他預料內的迴應卡了一下,遲疑道:“因為他……對你挺親切的?告訴了你很多信息,還願意幫你忙?”說完他才反應過來不對:他不是要勸莊溯塵小心的麽,怎麽反倒給張廷旭找起理由來了?“……總之,小玄山可能潛伏著不懷好意的人,你得小心別被騙了。”


    說完後雲應舟和莊溯塵對視了一會,莊溯塵那雙黑眼睛裏帶著柔和的笑意,仿佛看他犯蠢覺得很是有趣。雲應舟沒堅持多久就泄了氣,嘟囔道:“我真是傻了,你本來也不會信任任何人,哪裏用得著我提醒……”


    “誰說我誰都不信任?”莊溯塵一邊慢吞吞地穿過空地往屋子方向走,一邊同樣慢吞吞地道,“我信任你啊。”


    雲應舟仰頭望天,對著又圓又亮的月亮翻了個白眼。你是信任契約才對吧……生性就狡猾多疑的家夥。他心裏這麽想著,自覺自己的思路很是理智清晰,一邊卻又忍不住繼續問道:“除了我呢?”


    “不會有別人了。”莊溯塵說出了一句內容似乎哪裏不太對頭的話,態度卻自若而隨意,“我會無條件地相信你,別人的話……還是算了吧。”他抬手握住雲應舟的爪子,捏了捏他軟綿綿的爪墊,與此同時,雲應舟識海深處的契約印記也細微地嗡鳴了一下,像是一根弦被輕輕撥動了。


    雲應舟沒吭聲。唯一的信任——這聽起來是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就像帶著某種征服和歸屬的意味似的,更別提這還是來自於“主角”的許諾。但不知為什麽,他卻感覺有點開心不起來。直到入睡之前,他一直走神般地不停想到同一個問題:在莊溯塵那裏,他與“別人”之間的區別……


    ——除了那個契約的存在,還有沒有別的了呢?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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