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通往連山村的小路上,一少年,一女子,攜帶著一半大的孩童行走在快要落幕的夕陽之下。


    橙色的餘暉倒映在女子明亮又質樸的眼眸中,柳翠原先煞白的臉上逐漸多出幾分潤色。她輕聲道:“真沒想到在這裏還能遇見你,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


    少年含笑,他看向一旁的孩童問道:“你就是秦兒?”


    秦兒躲在柳翠身後,怯生生的望向少年。


    柳翠摸摸他的頭說道:“這便是舍弟柳秦兒,秦兒尚小不懂事,你多見諒。”


    趙天傲笑道:“無礙。”


    秦兒這才不斷將目光從自己姐姐和這位少年身上來迴切換,他用童真的聲音對柳翠問道:“阿姊,這是誰啊?”


    柳翠笑道:“這就是阿姊先前和你說起劉公子。”


    “劉公子”,這個稱唿說的趙天傲此刻有些心虛和尷尬,他對著秦兒強顏歡笑一下。


    秦兒瞬間縮了迴去,“阿姊我怕……”


    少年哭笑不得。


    柳翠連忙安慰道:“不怕,劉公子是好人。”


    秦兒這才探出一點小腦袋來。


    “對了,怎麽沒看到林姑娘,你們不在一起嗎?”柳翠又問道。


    趙天傲搖搖頭,“她還是老樣子,你現在是見不到她了,不過我倒是帶了兩個新的朋友過來可以讓你瞧瞧。”


    “也好”,柳翠指著遠處錯落有致的一所木屋笑道,“我家就在那兒,你若是還拿我當朋友,就讓我盡盡地主之誼。”


    趙天傲此行本就是前去村莊探路,如今有熟人相邀,這一行為便也順理成章起來。他含笑道:“那我便不客氣了。”


    說罷,柳翠領著趙天傲一路小走迴到村莊。


    穿過羊腸小道,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豁然開朗起來,三人的腳步最終停在了一棵古老挺拔的槐樹下。


    柳翠說道:“我們到了。”


    槐樹的後麵是一所木屋,屋子炊煙嫋嫋,古樸又大方。


    柳翠推開木門喊道:“爹,娘,我迴來了。”


    飽經風霜的老婦人聞聲後連手中的木勺都沒來得及放下,她行色匆匆地從灶頭趕到大門口。老婦人疑惑的眼眸帶著些許的驚恐問道:“翠兒你怎麽又迴來了?你不走了?!”


    秦兒走上前去一把抱住老婦人的腿,凝噎著淚光道:“娘。”


    這一聲娘叫的老婦人心如刀割,若非已是無可挽迴,天底下哪有趕兒女離開的父母?老婦人哽咽一下,狠心下來道:“秦兒乖,以後爹娘不在的時候要好好聽姐姐的話,快和你阿姊走吧。”


    秦兒連忙甩頭說道:“秦兒不走,邵哥哥在外麵,秦兒害怕。”


    老婦人大驚,手中的木勺不知何時脫落掉地。她急迫的關切道:“翠兒你遇到邵宇了?!你沒事吧,那個白眼狼有沒有對你怎麽樣?!”柳翠握緊老婦人的手搖搖頭說道:“我沒事娘,是我劉公子救了我。”


    說罷,她看向一旁站著的趙天傲。


    老婦人這才留意到從剛才起一直站在旁邊的趙天傲,她帶著哭腔撲通一聲朝一旁的少年跪下謝道:“劉公子大恩大德救我家小女兩次,老身感激不盡!”


    趙天傲連忙將老婦人扶起,他說道:“伯母快請起,我和柳翠本就是好友,更何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哪裏來的大恩大德。”


    老婦人含著感激的淚水在少年的攙扶下才緩緩起身,她緊緊的的握著趙天傲的手,心中有千言萬語。


    這時,柳翠突然對問道:“娘,我爹呢?怎麽沒見著爹在哪?”


    老婦人用幹裂的手擦拭去眼角的淚,語氣和緩道:“多虧了你黑二叔在村門口守著才讓咱們抓到了賊寇,你爹正在那和其他人商量怎麽解決這事呢。”


    “還真是巧”,趙天傲心裏想道,“先遇到了柳翠順利進入連山村後又得到了對方的消息,看樣子大直學給的任務已是指日成功了。”


    於是少年故作不知情問道:“賊寇?這個村子難道嚐受過賊寇的侵略和剝削?”


    氣氛一時變得沉重嚴肅起來,柳翠凝重道:“實不相瞞,離村子不遠的一處山頭上就有一賊窩,先前我們遇到的那夥人正是其中之一。”


    趙天傲順著這句話繼續問道:“原來是這樣,柳翠,能麻煩你帶我去看看嗎?比起別人,我或許更有能力幫上忙。”


    柳翠本不想讓少年涉這趟渾水,可又想起少年的話不無道理,這才勉強同意下來。


    村口離柳翠家不過三百餘米,所以兩人也是很快來到。遠遠望去盡是一圈圍成堆來看熱鬧的村民們,使這原本就不太寬敞的路口變得尤其擁擠。


    人群中的糟雜聲不斷,一夥不嫌事大的人紛紛拿起似乎早就備好的爛菜葉子往什麽地方扔去。


    還有一夥人指著這兩個歹人從祖宗十八代開始一路罵起。


    更有好事者脫光了衣服衝上前去,說是要為死去的父老鄉親報仇雪恨,但還沒等到他親自手刃仇人,兩個彪形大漢以等候村長發令為由將其一左一右生拖硬拽般的帶走。


    看到這一切,趙天傲不禁感歎這些囂張跋扈的賊寇們真是罪有應得,平日仗著頭目在身邊到處欺淫婦女,燒殺搶掠,也難怪村民們有這麽大的怨氣。


    少年搖搖頭,擠進蜂擁的人群中去。


    畢竟,自己是帶著大直學大命令來到這的,那麽一切事情要做的滴水不漏。


    套得需要的信息之後再放任村民們行動。


    趙天傲原先是這麽想的。


    可當他從人群中擠出看向那兩個歹人時卻愣住了,先前的想法在一瞬間被衝散擊潰。


    “各位鄉親們,我們真的不是你們說的什麽賊人,隻是偶然路過而已。”


    一少年用不貼合自己風範的語調說道。


    “我真是受夠了!老陳,等我上去一起把他們的嘴先堵住之後再慢慢解釋!”


    被五花大綁跪坐在地上的少年看向一旁的大泥坑,他連忙勸道:“別別別,樊姑娘你不要亂來啊,不然隻會越來越亂。”


    “鄉親們”,少年又換了迴先前的語調,“你們耐心聽我解釋,我們……”


    “老陳?”


    趙天傲走出來對著這雙手抱頭跪在地上的少年錯愕道。


    時間迴到半個時辰前。


    距山頭那處五百裏遠有一眺望坡,先前多是為在山中失了方向的遊子看迴家的路而設立於此,可自那落水寨盤踞在山頭之後過路的人日益稀少,如今眺望坡失了人氣已是一塊雜草肆意生長的野地。


    找不到樹墩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樊音墨終是耐不住寂寞,她皺著眉頭煩躁道:“這家夥怎麽去了這麽久還不迴來?該不會死在半路了吧?”


    陳尋生同樣焦躁不安,他不斷的在樊音墨眼前來迴走動,走走停停,繞了一個又一個的彎子。


    少女點點頭略有所思道:“嗯,也好,兩萬錢不用還了,老陳,我們走著先。”一旁心不在焉的陳尋生被踢了一腳才迴過神來。


    “啊?我們不等老趙了嗎?”


    “有等他的工夫倒不如我們自己先去闖蕩一番,放心吧,他不敢說什麽的。”


    話雖如此,可陳尋生始終拿不定主意。


    “哎呀沒事的啦,既然選擇了出來仗劍江湖,那麽必然會遇到一些抉擇和困境,這些都再正常不過,有我在這裏你隻管放一百個心。”


    樊音墨打包票似的說道:“趕緊走了,不然留你一個人在這裏喂狗。”


    見少女一步步往山坡下走去,陳尋生此刻是不想走都不行。


    他猶豫的最後迴頭望了一眼先前與趙天傲分別的地方,接著大步趕上樊音墨漸行漸遠的身影。


    兩人一路下去暢行無阻,等下了山隻見山腳有塊極大的石碑,石碑上從上往下依次刻著“連山村”三字。


    站在原地眺望遠方的少女喃喃道:“嗯,應該就是這裏了。”


    在樊音墨的帶領下,兩人來到一塊空地,此處位於村落最外沿的一帶,除去堅硬幹黃的泥土隻剩一個垂死的枯樹立在泥路邊,盡顯一片荒蕪。


    寬敞的道路擺在眼前,穿過這條路後算是到了村門口。


    村門口不見其餘人影,隻在一所草房屋的陰涼處瞧見個坐著的垢麵蓬頭的怪人。這人穿著件破爛不堪的布衣,一邊的破木拐杖倒在地上,半黑半白的長發遮住了他蒼老幹裂的臉龐。怪人緩緩睜開渾濁的雙眼,注意到兩人後著急的站起身,雖說著急,但行動卻是十分的遲鈍。


    怪人踱步上前,他抬起眉頭,額頭上的抬頭紋皺起一大片,怪人睜大布滿血絲的雙眼,急切的招手示意兩人過來。


    兩人便坦然地朝著怪人走去。


    路剛走到一半,陳尋生發現腳底的路段有些不太對勁,他低頭看去,這才發現這段路途的土壤有著被明顯翻動過的痕跡。


    同樣發現異樣的樊音墨立馬反應過來,隻見她一把推開旁邊的陳尋生大聲說道:“有陷阱!”


    話音剛落,以少女為中心方圓一丈內突然猛地凹陷進去。樊音墨重重地摔在了大坑內,與此同時,那個怪人突然扯著嗓子仰天大叫。


    右手金光一現,陳尋生趕忙變出那柄黑色的斷劍,可正當他打算上前製止住這怪人時,那怪人的後方三三兩兩的衝出一大批身著麻衣手持鋼叉和鋤頭的人。這夥人迅速將陳尋生和那個大坑圍住,看著他們怒目圓睜的樣子,陳尋生此刻有些許的猶豫。


    齜牙咧嘴的少女拍拍屁股站起身來,她抬起頭問道:“上麵好像有動靜,老陳你沒事吧?”


    陳尋生沉聲道:“有事,樊姑娘,我們被包圍了。”


    坑內的樊音墨聽聞此話瞬間顧不得疼痛,她擺好架子準備衝上來,“你等我,我現在上來。”


    可沒想到陳尋生非但沒有些許的讚同,反而開口道:“等等,樊姑娘你先不要輕舉妄動。”


    “為什麽?”


    “這群人”,陳尋生又掃視了他們一圈才接著說道:“貌似是這個村子裏的村民。”


    毫無疑問,飽受摧殘的村民們早已失去了原先那份看待外人的熱情。


    或許在他們看來,一切從外頭來的人都和山寨的土匪一樣茹毛飲血,殺人成性。陳尋生之所以勸阻樊音墨也是擔心村民們會因此做出什麽過激反應,好在樊音墨明事理,她將飛身上岸的想法藏起,靜默的原地等待著。


    雖然村民們此刻並沒有什麽舉動,但總歸要安撫住他們的情緒,若是仗劍江湖連這小小的山村都邁不過去那傳出去可真的是令人笑掉大牙。可問題是老趙現在不在這裏,此事也不便讓樊姑娘出馬,想到這,陳尋生覺得自己必須說點什麽。


    這個臉上稚氣未褪的少年用他的小腦袋仔細的想了想。


    陳尋生憨笑一下對著人群中最為精壯的幾名男子說道:“幾位,我們二人隻是仗劍江湖路過此地,能不能行個方便?”


    這群村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猶豫了片刻後再次握緊手中的釘耙農具,幾個膽大的開始踮著腳朝陳尋生步步逼近,周圍的人群也漸漸效仿起來。


    眼見情況下轉,陳尋生急的是焦頭爛額。


    要不?跑?


    不,不行,哪有在好人麵前逃跑的大俠。


    人之所以會逃跑要麽是因為恐懼要麽是因為做錯了事而感到羞愧。既然我不屬於二者之間,有什麽理由去幹這樣心虛的事情?更何況樊姑娘還在下麵,自己就這樣不了走之是要被瞧不起的。


    可……又該怎麽辦呢?總不能動手吧,這隻會讓誤會越來越深。


    陳尋生錘了錘自己的頭,心裏感歎道:“唉,老趙啊老趙,要換作是你,你會怎麽辦呢?”


    突然,陳尋生腦子裏靈光一現。


    他恍惚了一會,隨後下定決心鬆開了握著斷劍的手。


    這把劍自由落下筆直的插進土壤。


    察覺到有些許異樣的樊音墨不禁疑惑問道:“老陳?”


    陳尋生故意攤開雙手用著某人說話時的口吻道:“諸位若是不信,盡管帶我們走便是,我們二人保證不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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