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憶完畢,這位少年轉頭看去,看到趙天傲就仿佛見到了救星,他兩眼淚汪汪,一吸鼻涕頭頂插著的菜葉子不經意間顫動一下,少年“含情脈脈”的叫道:“老趙~”


    趙天傲皺了皺鼻頭,瞥了瞥下麵坑內鼓著腮幫子氣唿唿的少女,“下麵這是樊音墨?”


    坑內的少女一激靈,衝著外麵大喊:“趙天傲你來了?!快快快!快救我們兩個出去!”


    村民們大驚。


    “這邊還有一個!”


    “二叔,把我鋤頭拿過來,我來收拾這小子!”


    “反了天了,他奶奶的敢這麽大膽往村子裏跑?!”


    眾人抄著家夥準備將趙天傲一舉拿下,少年心中無助。


    不是說飽受賊寇摧殘?怎麽一個個都這麽鬥誌昂揚???


    再看向旁邊的兩個“拖油瓶”,趙天傲此刻真的是心寒。


    好想死啊……


    好在這時,柳翠及時趕到,她張開雙臂擋在了趙天傲麵前,“李伯,梁叔,汪哥,大家都冷靜一點,這位是我的朋友不是什麽賊人,這當中肯定有什麽誤會。”


    眾村民頓時摸不著頭腦,這時,一位身穿灰色麻衣,留著兩撮短須的中年男子站了出來。


    “翠兒,這是你黑二叔讓大夥抓的歹人,你若不知就休要胡鬧!”男子言辭嚴肅的說道,而另一邊一位渾身破爛赤腳的人拄著拐杖支支吾吾的扯著嗓子叫了半天,似乎是在迴應這男子所說的話。


    “爹,這位就是我常說過幫助我的劉公子,他絕對不可能是你們說的什麽歹人。爹,你快放了他們吧,他們都是劉公子的朋友。”


    柳翠他爹經這麽一說想法便有些動搖,這劉公子是何許人他心底清楚。可當著這麽多村民的麵如果就這樣放幾人走了恐怕難以服眾,於是柳爹撚了撚短須,對身後一健壯的小夥子說道:“阿水,你去把村長叫來,快些工夫。”


    這位皮膚黝黑的小夥子消失在人群後不久便攙扶著一名頭戴白方帽,拄著黑木拐杖,滿臉花白胡須的老人踱步走來。


    擁擠的人群紛紛為其讓開一條道。


    老人閉著雙眼,駝著背,看得出來已經十分的年邁。


    柳爹走上前去,在村長耳畔言語了片刻。


    許久,白發老者微微睜開渾濁的雙眼,他從腰間掏出煙杆,柳爹從懷裏取出火折子為他點上火,老人抽了一口後緩緩吐出煙霧。


    與此同時,老人渾濁的眼眸突然變得明亮,瞳孔發出淡淡的紫光。雖然隻有短短的一瞬間,但卻讓趙天傲捕捉了下來。


    連山村長歎了口氣,對眾人擺擺手轉身離去,隻見慢悠悠地邊走邊說道:“唉,老了終歸是老了。”


    村長在原先扯著嗓子的怪人麵前停下腳步,頗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後丟下一句話:“迴家。”


    至此,所有村民再無一人對三人惡語相向。


    誤會已經解除,柳翠和柳爹還有一些感到愧疚的村民們合夥替陳尋生鬆了綁,又“請樊姑娘出了山”,最後向幾人致歉。


    幾人也不是什麽小肚雞腸的人,況且本就是誤會一場,所以這事也就此翻篇了。


    陳尋生揉著酸痛的肩膀,不解問道:“老趙,你跑哪裏去了?走了這麽長時間都沒影。”


    趙天傲沒好氣道:“我還想問你倆去了哪裏呢,不是讓你們原地待著嗎?怎麽一個在這躺著,一個在下麵站著?”


    樊音墨白了趙天傲一眼。


    陳尋生憨笑一下撓撓頭,“我和樊姑娘太久沒見到你有點擔心,所以……瞧瞧……嘿嘿嘿。”


    夕陽在群山山角落下,最後一點餘暉消失殆盡。


    柳爹客氣的對趙天傲說道:“天色不早了,若是劉公子不嫌棄盡管帶上幾位朋友一起來我家,荊婦已經備好了飯菜。”


    說罷,柳翠笑吟吟地頻頻點頭,似乎等著趙天傲肯定的迴複。


    見兩人如此熱情,趙天傲也不好掃了人家的興致,便一口答應了下來。當晚,在露天的小院裏柳爹和柳娘拚拚湊湊弄齊了一大桌子菜。鄉間夜晚的涼風清爽無比,更何況天上群星閃耀,一切都顯得無比的祥和。


    陳尋生坐在矮小的馬紮上,呆呆的望向星空,他在數著今天天上又有哪顆星星不見了。


    幾壇子桃花酒從後房搬出,在打開紅布頭的一瞬間頓時飄香四溢,樊音墨不禁大歎一聲:“好酒!”


    趙天傲背靠在那棵大槐樹上坐下,他用雙手枕著頭,閉上眼,靜靜地享受著難得的安寧。


    灶房裏傳出的責怪聲打破了這一寧靜吸引到了三人的注意。


    柳爹嚴肅的罵道:“秦兒!這是給客人吃的,你怎麽能偷吃呢?!”


    窗上一個半高的影子默默的低下了頭,手裏那張啃到一半的薄餅突然多出了濃重的鹹味。另一道玲瓏曼妙的影子從右側出現,這是柳翠的影子,這道影子將手搭在半高影子的雙肩,柳翠向著秦兒求情道:“爹,自那些惡人來了之後秦兒好久沒吃過肉餅了,現在好不容易才能過過嘴癮。”


    左側又一道滄桑的影子出現,她從高瘦的影子麵前擦過來到半高的影子麵前。柳娘半蹲下用手抹去秦兒的淚水說道:“乖,咱不哭,爹沒有不讓秦兒吃,爹是怕秦兒吃壞肚子。”她又迴過頭來到高瘦的影子身前勸道:“你對一個孩子兇什麽,秦兒還小,這些道理他日慢慢教他便是。”


    柳爹聽後重重的歎了口氣,“你們娘倆就護著她吧,都被你們慣壞了。”說罷,柳爹的影子漸漸離開了那堵散發著橘黃色燈光的木窗上。


    看陳尋生直望著那幾道影子出神,趙天傲開口道:“老陳,想什麽呢?”


    陳尋生依舊目光不離半步,他緩緩問道:“老趙,這就是世人口中家人嗎?”


    趙天傲沉默了一下,良久,他也才緩緩開口道:“嗯,是的吧。”


    灶房釘滿鏽釘的木板門被推開,柳爹從裏頭走出,柳翠跟在身後,腰間攜帶著個竹籃。


    籃子裏堆滿著烙餅,細細看去,有薺菜肉餅,蘿卜絲餅,雞蛋灌餅等等數不勝數。方才還板著臉的柳爹此刻對著三人笑嗬嗬道:“來來來,幾位都來嚐嚐荊婦烙好的餅,看看鹹淡如何。”


    柳娘幫著分出些烙餅,每個人的位子上都疊滿了好幾張。


    菜油甘醇的香味裹滿著金黃色的外衣,令人食指大動。趙天傲緩緩從泥地上站起,他拍了拍屁股,邁著從容的步子找了個空位坐下。


    兩位少年顯然是有什麽心事,口中應當香味四溢的烙餅竟也如同嚼蠟一般食之無味。陳尋生隻是一小口又一小口的慢慢吃著手中的熱乎,自始至終不曾言語一句。


    方桌旁的柳翠不禁向幾人詢問道:“怎麽樣,我娘的手藝還不錯吧?”


    看著她欣喜又熱情的樣子,趙天傲掩飾住內心的悵然咧開嘴角迴應道:“嗯……好吃……”


    聽到肯定的迴答,柳翠又挑出一張餅來放到趙天傲麵前的盤子裏,她雙目注視著趙天傲真誠道:“既然好吃劉公子你可要多吃一點,說不定以後吃不到了呢。”


    說完這番話後柳爹突然又變得嚴肅起來,隻見他對著柳翠說教道:“這是說的哪裏話!劉公子是我們家的貴人,他若是日後想吃,我們隻管做便是,哪能叫吃不到了!”


    明白自己有些說錯話的柳翠不自覺的麵露尷尬,她低下了腦袋,漲紅了小臉。


    趙天傲一笑置之,“柳翠也是好心 伯父,你就不要怪她了。”


    柳爹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


    屋裏頭傳來陣陣啼哭聲,柳娘連忙從位子上抽出身說道:“秦兒怎麽好端端的又哭了,劉公子你們先吃,我得去看看。”


    幾人點點頭。


    柳爹從鼻孔出氣,略帶煩悶說道:“去把我前些日子托人做好的魯班鎖拿給他,這孩子,沒一天讓人省心的。”


    柳娘消失在了木板門之後。


    原先應該熱鬧的場麵此時靜的有些出奇。


    樊音墨抓起一張餅直往嘴裏塞,隻見她大口大口的吃著烙餅,邊動著腮幫子邊讚歎不停道:“這也太好吃了吧,伯父,這是紫蘇餅嗎?”


    柳爹的臉上又浮現出笑容,他耐著性子向少女說道:“姑娘厲害啊,通常人家是吃不出來的,莫非姑娘會這手藝?”


    樊音墨甩著紅色發帶綁的高高的馬尾,她含糊說道:“我是不會,但我娘會。”


    柳爹歎道:“這老祖宗留下的東西是越往下傳肯學的人越少啊,說不定日後就要徹底斷代嘍。”


    做一張小餅的手藝失傳似乎顯得可有可無,但世間上的東西絕不是隻有這麽一張小小的烙餅這麽簡單。


    少女不自覺的放慢了咀嚼的動作,但很快,她又笑著對柳爹說道:“沒事的伯父,不還有我嘛,我很願意去學啊,而且聽我娘說,吃紫蘇餅要配上桃花酒才算吃過。嘿嘿,伯父,你這桃花酒老香了。”


    剛才還在感歎著的柳爹聽到樊音墨說的話後哈哈大笑起來,他一邊揭開紅布頭一邊笑著對樊音墨道:“你這姑娘還真是討喜,喝吧喝吧,伯父這裏的桃花酒好幾壇子呢。”


    “謝伯父!”樊音墨抱拳道,隨後提著壇子豪飲一大口香酒,她抬起手腕擦擦嘴角,又歎道:“好酒!”


    鄉間的晚風總是會伴隨著對過往的迴憶憑借清涼的感覺吹進你的腦海。


    以上茅房為由的少年靜靜的走在無人的泥濘路上,他特意來到村口,挑了棵最為結實的楊樹飛身上去。


    天上的月亮是又大又圓。


    趙天傲躺在樹枝上,他架起腿,看向遠處出了神。


    一個綁著紅布的壇子從下麵飛上來砸向少年。


    “接著。”


    趙天傲下意識伸出手抓住壇子,他轉動眼珠瞥向右下方的少女。


    “你來幹什麽?”


    樊音墨的手裏同樣提著一壇子酒,她走到樹邊坐下,將另一隻手拿著的木碗擺在地上。


    “來看看你啊”,少女從容道。


    “看我幹什麽?”


    “來看看你會不會因為心事想不開而跑去自殺。”


    少年噗嗤一聲笑出,“我能有什麽心事?好了,你走吧。”


    “還裝,我都看出來了,你騙不過我的。”


    趙天傲沉默了片刻。


    樹底下那塊紅布頭被打開,樊音墨問道:“你要是願意大可和我說說看,雖然我不一定能幫你解開心結,但至少,有個人陪你會讓你好受一點。”


    樹上的少年深思了一會,最後他還是說道:“算了,我沒有。”


    “算了?”沒有?”,樊音墨心想道,“得了得了,不勉強你了。”


    她喝下一口桃花酒,然後抬頭望向月光底下的少年道:“我倒是有個問題想問你。”


    趙天傲抬抬眉頭。


    “你能不能下來和我說話,在樹上裝什麽帥,知不知道這樣很不禮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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