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客為尊,客人是衣食父母,即使傲慢得想讓人抽筋剝骨也要笑臉相迎,上門就是大爺,不可以跟銀子過不去,要謙卑,要忍人所不能忍。夥計在心裏默背二小姐的服務守則。


    「是這樣嗎?」老掌櫃一揮要夥計退下,滿臉堆笑地趨前。


    他乍見畫人兒一般的白玉璿微怔了下,但很快神色如常。


    「實在是店小的緣故,無法滿足每位上門的客人,小老兒賠個不是,望公子海涵勿見怪。」


    限量是噱頭,李樗出奇製勝的高招,讓人想吃吃不到的吊足胃口,加上隻此一家別無分號,還怕客人不上門,讓客人求著買,而不是店家急著賣當供不應求,甜食的價格也就可以哄抬上去。


    奸商、奸商,無奸不成商。


    因此何必做多,一碗三文錢的豆腐腦和賣三百碗才買得起甜心甜食鋪一塊紫米棗泥凍糕,到底哪一樣才賺錢。


    薄利多銷不一定賺得到銀子,膽大的專往肥羊宰,價錢定得高才能大發利市。


    皇城裏有錢人最多,又是少見的稀罕品,買來嚐嚐鮮是跟流行,若是吃上癮便是老主顧,再貴也買得下手。


    「我管你那麽多,我就是要吃到,你今天要是不把我點的甜食給我,明天我派人來封店,哼,你別認為我做不到,皇城裏我最大,我說了算。」絕美的下顎一抬,白玉璿很孩子氣的一哼。


    「公子這是為難小老兒呀!做甜食的師傅都下工了,炭爐裏的火也滅了,重新生火上爐也要兩個時辰,而鋪子裏也沒人手揉麵團。」老掌櫃麵有難色,指出店裏的不便之處,他心有餘而力不足。


    白玉璿不接受任何理由,「我不管,給我做,不然我拔光你的胡子,在你臉上畫烏龜,再泡馬尿茶洗你的腸胃。」


    太傅說過,有錢能使鬼推磨,那他用……有了,用這個砸死他。


    他在衣服裏摸了老半天,欣喜地摸出一物往櫃上一砸,閃人的金光嵌入木條裏。


    「公子你……」這根本是強人所難嘛!


    見多識廣的老掌櫃也瞧出了白玉璿的不對勁,眼神太單純,說話稚氣,行事舉動過於天真。


    「做,為什麽不做,你沒瞧見這是金子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咱們開門做生意的,跟錢過不去會一輩子當窮鬼。」是金子耶!多耀眼的顏色。


    人未到聲先到,嬌軟甜嗓有如剛蒸好的甜糕,軟糯糯的教人心頭發軟,接著一道藕色纖影如明媚春光般走入鋪子,帶來淡淡的桓子花香氣。


    李樗瞧也沒瞧白玉一般的佳公子,雙目發光地走過他麵前,愛不釋手摸著四方堅硬的小金印,使力想把它從木條上樞下來。


    「那印章是……」小安子話到一半連忙閉嘴,驚駭地看向不動如山的餘來錫。


    「來來來,這位公子想吃什麽甜食盡管點,小店應有盡有,絕對滿足你的需求……嚇!妖孽?!」一轉身對上一張舉世無雙的俊臉,李樗冷不防發出驚唿。


    天呐!多美的男人,簡直是全男公敵,全女最愛,瞧瞧那嫩得像花瓣的臉皮,白裏透紅,吹彈可破,兩顆眼珠宛如點漆,熠熠生輝,還有那不點而朱……啊!不行了,心窩撲通撲通地跳,多看幾眼會被勾走魂。


    要鎮定、鎮定,她可是做正當生意的,不是賣弄風騷的花娘,要落落大方,舉止有度,嚇跑客人的事絕對不做。


    「你說誰是妖孽?醜女人!」果然這世間找不到比他更美的人,他第一美男子當之無愧。


    「醜女……顧客至上、顧客至上,不生氣,我不生氣,醜就醜吧!有錢賺叫我大嬸都行。」李樗不斷念念有詞,平息被罵醜的怒氣。


    打從她重生後,她就沒再聽見這個「醜」字。


    「上輩子」李曉瑜是個身材橫向發展的小胖妹,周遭人一瞧見她過胖的體型,有點口德的會勸她少吃一點,別再胖下去,但大部分的人會眼神鄙夷地一睨她看不出腰身的水桶腰,什麽豬小妹、母豬、泡過水的女屍等難聽字眼她都聽過。


    最常聽是:醜妞、醜妹、醜魚兒,她名字中有個與魚同音的「瑜」字,所以多了個讓人無奈的綽號。


    幸好她生性樂觀,聽過就算,反正聽久了也就麻木了,任何打擊也擊不垮她,她活得快樂最重要,幹麽介意別人嘴賤。


    隻是現在的她瓜子臉、柳葉眉、杏眸桃腮、唇紅齒白,這樣還算醜嗎?她攬鏡自照都會笑得眼兒彎,自誇:好一個美人兒!


    「妖……風華絕代的公子,以你的天仙姿容實在不適合這些人間俗物,不如我另外為你準備神仙吃的甜食。」


    看在那塊四四方方的金子分上,破例一迴也無妨。財神爺上門豈有往外推的道理。


    「神仙吃的甜食?」一聽到「神仙」兩字,白玉璿神采飛揚,漆黑如墨的眼兒眨巴眨巴地閃著歡喜。


    雖說是貴為天子,其實白玉璿是很好取悅的,隻要順著毛梳,把他捧得高高的,陪他玩、陪他一起做一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再稱讚他美得冒泡,他就會像小狗一樣搖著尾巴示好。


    李樗別的本事沒有,拐小孩的本事與生倶來,她才和白玉璿聊了幾句就抓住他的脾性,又哄又拐地把人帶進鋪子後方的小廚房,她還不用自己動手,就出一張嘴,單純天真的癡帝就被拐得樂開懷,挽起袖子甩麵團,趴在灶台下用力掮風,把熄了火的炭柴再搨紅。


    此情此景看得小安子一陣鼻酸。


    錦衣玉食供著的皇上呀!怎麽一臉狼狽的供人使喚,而且還樂不可支,手上的煤灰沾到臉頰猶不自知,笑得沒半點心機,還替人擺盤盛湯,教人多麽椎心。


    倒是餘來錫瞧見李樗主仆並非惡意,亦無對主子的癡憨露出鄙夷之色,待若尋常人一般,他手持長劍環胸退到門側,眼眸一閃暖光乍現。


    「這叫藕粉圓子,有手的人都會做,先把磨細的糯米粉用冷水揉成麵團,再搓成小指大的小圓子……等一下,你的小指有這麽粗嗎?根本是肉丸子嘛!要再小一點……柳綠,你把水煮開,等一下我們要下湯圓……」瞧,這才叫十指不沾陽春水,幹幹淨淨。


    對於吃這迴事,李樗絕對稱得上一把好手,她讀書沒有過目不忘的才智,卻能記住每一道吃過的甜食,並能準確無誤吃出配料和火候,再看一眼做法就能牢記在心,默出正確完整的工序。


    所謂天生我材必有用,這也是老天爺對她的補償吧,給了她特別敏銳的舌頭和教人的長項。


    「然後呢?然後呢?我要做什麽?」


    當作在玩的白玉璿洗淨手又沾了滿手的糯米粉,大小不均的湯圓被他搓得變形,有的扁平有的方,圓如珠子的沒幾顆。


    李樗看了他絕美玉顏,不勝欷籲地撫了下自己和他一比真的不美的粉腮。「你把湯圓一顆一顆丟進滾水裏,一小撮一小撮的放糖,別放太多,太甜反而生膩,再倒入調成糊狀的藕粉……」


    「好了嗎?好了嗎?我餓了。」他親手做的小湯圓在鍋裏滾耶!一顆顆都浮上來了,好好玩。


    瞧他手舞足蹈的興奮模樣,她也好笑地勾起唇,美男子本就賞心悅目,加上這麽沒心機的表情,可瞧得讓人心情放鬆。「不用急,撒上桂花就好,你一碗、我一碗、柳綠一碗……那兩位隻看不動的仁兄沒分。」


    萬惡的資本主義,光看就想分一杯羹,沒門。


    「喂!我有幫忙添柴,煮湯的水是我提的。」小安子氣急敗壞的抗議。


    看他們一人一碗分著吃,他嘴巴都饞了。


    「小安子滾開,你敢跟我搶?」白玉璿惡狠狠地一瞪,嫣紅粉唇一噘,風情萬種。


    小安子,這不是宮中對太監的叫法……眉頭跳一下的李樗很聰明地不去作聯想。安靜的當她的李府二小姐,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好不容易重生的她可不想年紀輕輕再死一次,起碼要活到白發蒼蒼。


    明哲保身第一步——別太好奇。


    驀地,她感覺有人在看她,但是頭一抬卻什麽也沒瞧見,窗外白楊樹旁一閃而過的陰影顯然是她眼花了。


    「不公平,為什麽他有一碗?」小安子憤然指著黏成一團的湯圓往口中放的餘來錫。


    「因為他有付錢呀!」柳綠粉嫩手心一攤開,擺著一錠晃眼的銀子。


    做得好,不愧得了本小姐真傳,有錢賺就別放過。


    李樗朝賣出一碗藕粉圓子的丫鬟比個讚,鼓勵她的孺子可教。


    「啊!有肉、有叉燒,嗯……熏香的火腿肉,我又想到另一道甜食,包君吃了還想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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