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心歎了口氣,“以往,我總想著她年歲還小,又是一道從家鄉出來的,就這麽打發了到底有些不忍。然而,今日她竟然背著我偷偷跑出去,還買通了禦前的宮人,意圖將陛下引到春澤齋來。如此自作主張,我是容不下她了。也多虧得是姐姐,若是旁的什麽人,還不知要怎麽疑心我。我便想著,不如送她出宮嫁人也罷了。”


    穆桑榆以茶碗蓋子撥弄著碗中漂浮的竹葉,說道,“你既拿定了主意,那便好了。”說著,又向她一笑,“你也不必很放在心上,也算是虧了她,我才拿住了梁家的把柄。”


    穆桑榆正忙著賞花宴上的應酬及那些水下的暗流,也顧不上這些,心裏大約明白怎麽迴事,便吩咐送迴白玉心這裏,方才有了晚上這一幕。


    她這會子如此說來,隻是為了寬慰白玉心,免得她過於自責了。


    白玉心聽著,臉上果然有了些笑影兒,“宴席上的風波,我在這裏也聽到了些。如今宮裏,什麽事也瞞不過姐姐了。”


    穆桑榆聽著,微笑不語。


    宮中上下,的確如白玉心所說,已遍布著她的耳目眼線。也正因如此,今日她才能如此順當的抓了鄭芳初與梁春容的把柄。


    而這些,也都是蔣太後默許的。太後娘娘是當真打算將這副擔子交給她了,她既承諾了老人家,便要著實挑起來才是。


    當著白玉心麵前,她也不便提這些事,隻將白日裏宴席上的熱鬧、從各家夫人那裏聽來的奇聞軼事並孟長遠在邊關大獲全勝的喜訊,跟白玉心講了一遍。


    白玉心實則一早便收到了消息,但此刻看著穆桑榆那眉飛色舞的模樣,也是由衷的替她高興。


    她眼眸微垂,淺笑道,“世子爺驍勇善戰、用兵如神,又有上天護佑,自然是百戰不殆的。如今,姐姐可算能放心了。”


    穆桑榆笑道,“旁的也都罷了,哥哥能平安歸來,我就心滿意足了。如今啊,我隻望著哥哥能娶上一位溫柔賢惠的好嫂子,和和美美的過日子。”


    白玉心輕輕扯了扯唇,露出一抹極淡的笑意,“世子爺這般偉岸男子,又立下如此功勳,必有名門淑女與之相配的。”


    穆桑榆看她神色倦怠,大有不支之態,隻當她病中乏力,也就不再打攪她休息,又說了幾句多多歇息的閑話,便起身去了。


    待穆桑榆走後,靈玉過來扶她躺下,放下帳子,說道,“小主安睡,奴婢就在這裏守著,如有事喚奴婢一聲便是。”靈玉憨厚寡言,性子沉穩,比之那過於靈巧的紅豆,不知踏實多少。


    孟長遠凱旋而歸,她心中的喜悅之情,並不在穆桑榆之下。


    無人知道,那無數個夜晚,她拜月祈禱,心裏拜求的到底是什麽。


    適才聽到榆姐姐說,隻望著他能娶一房溫柔賢惠的妻子時,她心底裏卻也是這般想著。


    雖然有那麽幾分酸澀,但若他能平安喜樂,她便也知足了。


    翌日清晨,穆桑榆果然帶著那燉好的銀耳雪梨枸杞羹,同豆蔻一塊乘了步輦,往中和堂去。


    她昨兒想了大半宿,豆蔻不願同陛下親近,終究不是個長事。


    但她也不想強行逼迫豆蔻去討好陛下,最終好好的金枝玉葉,倒養出個奴顏婢膝的性子來。


    如今隻有一策,便是製造時機,讓他們兩個多多相處著。


    時日久了,豆蔻同黎謹修熟了,自然也就好了。


    而陛下那邊,豆蔻本就是他的親侄女兒,打斷骨頭連著筋,小丫頭又這樣可愛,他必定是喜歡的。


    一路無話,儀仗行至中和堂外,李德甫正在門上守著。


    一見她到來,李德甫連忙堆下滿臉的笑,迎了上來,“貴妃娘娘來了,奴才給您請安。喲,和安公主也一塊兒來了,奴才也給您請個安。”


    穆桑榆看著李德甫那快咧到眉毛上的嘴,微笑道,“本宮來向陛下請安,順道帶了些敗火的甜湯過來,不知陛下這會子可有空閑見本宮麽?”


    李德甫忙道,“那哪兒能沒有啊!娘娘您稍候,奴才這就進去通傳。”


    說著,他迴頭便奔進殿內。


    今兒跟著穆桑榆過來的是芸香,她盯著李德甫的腰身皺眉道,“娘娘,這榮公公前段時日看著還瘦了些,今兒瞧著怎麽好似又胖了一圈,這衣衫都快繃到身上了。”


    穆桑榆也瞧出來了,但李德甫前些日子為何消瘦,她可是一清二楚的,不由低低笑了一聲,心中暗道,那段日子,她和黎謹修不和,倒是苦了這位禦前大總管了。改日,倒是要犒勞他一番。片刻功夫,李德甫出來,陪著笑臉道,“娘娘,陛下正在內堂上看折子,請您進去。”


    如今他見著誰都沒見著貴妃娘娘親,隻要貴妃娘娘一來,陛下保準兒就高興,那就萬事大吉了。


    穆桑榆便拉著豆蔻的小手,邁步入內。


    黎謹修穿著一襲家常的鴨蛋青素麵杭綢直裰,頭戴白玉冠,顯得麵如冠玉,清雋風雅,宛如畫中人物。如此一番衣裝,倒不似君王,卻像是誰家的玉麵書生,風流俊秀。


    見她們娘兩個進來,黎謹修便莞爾一笑,“大熱天,難為你們一早過來。不必行禮了,過來吧。”


    穆桑榆倒也不矯情,含笑緩步上前,說道,“這天氣幹燥,陛下又政務繁忙,難免不存了些火氣在心裏。臣妾燉了些清熱的甜湯過來,請陛下慢用。”說著,倒先不端湯出來,卻低頭向豆蔻道,“豆蔻,娘之前怎麽跟你說來著,你要叫什麽?”昨天她才打了這個人,今兒多少有那麽一些些怕。


    黎謹修微微側首,也瞧著她。


    這叔侄兩個,大眼瞪小眼,半日誰都沒有開口。


    穆桑榆有些不好意思,便輕輕說道,“陛下,公主大約還是有些怕生……”


    黎謹修卻撓了撓頭,拉開書桌抽屜,竟從裏麵取出一隻布老虎來!


    他彎腰俯身,將布老虎遞到豆蔻跟前,清了清嗓子,“乖女兒,這個給你,喜歡麽?”


    豆蔻正是貪玩的年齡,她有幾隻布小雞小鴨,天天在床上排兵布陣,倒還沒有過布老虎。


    看著小公主臉上露出的甜甜笑容,黎謹修甚是滿意,李德甫總算出了幾個靠譜的主意了。


    他正想抬手撫摩孩子的腦袋時,豆蔻卻忽然張口,軟糯的童音道,“父皇……”


    黎謹修起先一怔,但轉瞬便欣喜若狂,將孩子一把抱起,滿麵興奮道,“乖,再叫一聲!”


    豆蔻卻扭了臉,再不肯叫了。


    黎謹修絲毫不放在心上,重在椅子上坐下,將豆蔻抱在膝上,向穆桑榆咧嘴笑道,“榆兒,她叫了,她叫孤父皇了!”


    天倫和樂,大約如是。


    “陛下何來此物?”


    黎謹修莞爾道,“公主總不肯和孤親近,孤也在發愁此事。昨兒戶部侍郎蘇同念過來,正巧他家小姐今年也才滿三歲。議論完政務,孤便問起來。蘇愛卿便告訴孤,小娃兒從來就愛和母親親近,何況孤一向忙碌,無暇顧及,叫孤拿些孩子喜歡的物件兒哄著,久了就好了。孤又問了李德甫,李德甫便尋了這個布老虎迴來。你瞧,今兒閨女果然喜歡!”


    看著黎謹修興高采烈的俊臉,穆桑榆朱唇微勾,“陛下,您還真是……不恥下問啊。”“那是自然!”


    黎謹修一口答應,頗為得意道,“孤便是如此,廣開言路,無論是國事還是家事,都能處置的清楚明白。”


    穆桑榆微微一笑,“陛下高興就好。”


    黎謹修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向她笑道,“榆兒,孤昨夜裏想過了。豆蔻年歲還小,晚上總跟著你睡,強行將她帶走,也實在不近人情。所以,孤想了一個好主意。”


    看著黎謹修興奮的眼眸,穆桑榆心中忽然有些不安,“陛下……能想出來什麽好主意啊?”


    “那什麽,孩子晚上還跟著你睡。咱們兩個白天做夫妻,如何?”


    黎謹修興致勃勃的說道。


    穆桑榆看著黎謹修那閃閃發亮的眼眸,良久才勉強扯出一笑,“陛下這主意……還真新鮮。”


    說著,她便揭開了食盒蓋子,將盛著甜湯的青花瓷蓋碗茶盅端了出來,擱在書案上,又道,“湯是一早燉下的,這會子該不燙了,陛下嚐嚐看。”


    黎謹修倒不忙著喝甜湯,握了她的手,追問道,“湯待會兒再喝,榆兒,你覺得如何?”


    穆桑榆瞟了他一眼,頗有幾分沒好氣道,“陛下自己說,這樣合乎禮法麽?這若傳出去,外頭的朝臣更要議論臣妾狐媚惑主了。”


    言至此處,她壓低了聲量,小聲嘟噥道,“再說了,這哪有日頭還在天上掛著,兩口子就把大門關起來,在寢房裏幹這事的!”


    “這事怎麽了?!”


    “你管外頭朝臣怎麽議論呢?孤可是大周天子,倘或他們膽敢議論孤的私房事,孤絕饒不了他們!何況,這事可幹係著大周江山承繼。咱們一日不能行敦倫之禮,你便一日不能有孕,孤便沒有子嗣。孤沒有子嗣,這國之儲君又從何處來?所謂孤陰則不生,獨陽則不長,故天生陰陽相合以生萬物。這可是天下頭等大事,怎麽白日就不能幹了?”


    穆桑榆看黎謹修越發沒臉沒皮的,嬌嗔道,“陛下說的這都什麽話!當著孩子的麵,也不怕她學了去,再跟人亂說,越發叫滿後宮的人看笑話了。陛下若再這樣沒個正形,臣妾可就迴去了。”


    黎謹修倒也恐她當真走了,隻得暫且放下這心思,執起調羹悶聲不吭的喝湯。


    甜湯燉的極好,雪梨與銀耳一起燉化了,甘甜潤喉,隻是黎謹修卻吃了個沒滋沒味兒。


    穆桑榆在旁瞧著他一臉憋屈的樣子,不由噗嗤笑出聲來,輕輕說道,“陛下也不必這樣委屈,臣妾其實有個法子,管保能替陛下排憂解難!”


    黎謹修聽見,急忙抬頭,笑問道,“榆兒有什麽法子?”


    隻見穆桑榆美眸流波,眸光輕轉,朱唇微開,“臣妾知道一個方子,最能消退欲火。待會兒,臣妾迴去就把藥配齊了,打發人送來。晚上,陛下熬不住的時候,便吃上一副,一準兒所有的煩惱都立時消散……呀!”


    她話未說完,黎謹修便猛然一把拉過了她,將她按在了膝上,狠狠的擰了她的桃腮一把,咬牙切齒道,“壞透了的丫頭,孤看你是想謀害親夫!不與你個厲害的,你也不知道怕!”


    “陛下饒了臣妾,臣妾再也不敢了……”


    黎謹修這方停了手,哼哼道,“你也算曉得孤的手段了,看你還敢給孤下藥!”


    穆桑榆扶了扶頭上歪了的九鳳銜珠釵,榆然一笑,“陛下,那藥果然十分有效,您當真不想試試麽?”黎謹修瞧著她臉上嬌腮欲暈,眸光似水,似笑非笑的模樣,隻覺牙根有些發癢,點頭道,“你還敢打這個主意,可見方才對孤求饒全是違心之言。孤得給你來點真格的了!”


    說著,他卻是摟緊了穆桑榆的腰身,將她困在了自己與書桌之間,俯首吻住了她的唇。


    許久,黎謹修才自她的唇上抬首,猶自滿眼留戀的看著那殷紅潤澤的唇,仿佛清晨沾著露水的薔薇花瓣。


    穆桑榆滿麵紅暈,垂首輕輕嗔道,“大清早起,又是書房裏,這像什麽樣子。”


    黎謹修雙眸烏黑深沉,嗓音帶了幾分粗啞道,“誰叫你總不讓孤碰,孤實在難熬的緊。”


    穆桑榆抬首,纖細嫩白如春蔥的指尖輕輕撫摸過黎謹修的臉頰,明媚的杏眼之中滿滿的是他。


    他劍眉星目,鬢如墨染,深邃的雙眼之中,盡是對她的癡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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