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死的兩名藩王,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她一劍刺死的,但兩人送命的消息一經傳開,各地藩王應該都被驚動,也會有重兵防衛,最後殺忠王的時候,她雖然繞過了外圍的護衛,卻沒有躲開內院的暗衛,這手臂上的一劍就是被內院的暗衛刺傷的。


    沒想到暗衛的劍上竟然會淬毒,她用了七、八種方法來解毒,都沒有解開,如今看這毒性發展的趨勢,隻怕再過三、五日,這條手臂就要廢掉了。


    還好,隻是左臂,不耽誤右手用劍,若是實在保不住這條手臂,她就把左臂砍了,以防毒性最終順著血液遊走奇經八脈。


    再堅持一下,起碼這三、五日,應該可以殺掉勤王。


    當然,她也知道勤王那裏比其他幾個藩王難對付,論手下精兵強將之多,勤王是五位藩王之首,如今三位藩王已死,勤王必然會做萬全的準備,她不能耽擱,剌殺之事若不能一鼓作氣,就很有可能會……


    她苦笑一下,若是唐世齡在這裏,會怎麽說?


    「千顏,你自己不要命,有沒有問過我的意見?本太子幾時說了要你為我去送死?」


    他必然會惱怒地這樣大罵吧?


    對,她就是不能問他的意見,更下定決心要為他去死,隻要五位藩王都死了,群龍無首之後,唐世齡才可以在太子的寶座上待得更穩妥。


    不過……在刺殺勤王之前,她還有一件事要做——勤王是認得她的,如果她計窮事敗不幸被俘,勤王就會將她所做的一切記在唐世齡的頭上,這是最危險的,所以,她必須想辦法讓自己徹底的……改頭換麵。


    並州城並沒有她所想的那樣如臨大敵、嚴陣以待,城門口的守軍也隻是簡單地盤問一下就放行了,像她這樣的孤身女子,除了容貌讓人驚豔之外,更是沒有遭到任何的阻攔。


    方千顏騎著馬,緩緩走進城內。


    她事先已經備妥了地圖,知道勤王府就在並州城的中心地帶,所以她騎著馬,故作悠閑地穿城而過,頭上則戴了一頂紗帽,遮住麵容。


    馬兒走過勤王府的門前時,她的嘴角在紗帽後不為人所見的微微上挑——勤王果然還是做足了準備,門前的護衛比起一般的王府守門護衛多了三倍,可以想見,藏在府內的內衛一定也非常多。


    勤王,你到底是有多怕死啊……


    她側目去看,距離王府不遠的西南角有一處三層樓高的客棧,視線正好。她策馬過去,揚聲問道:「這裏還有客房嗎?」


    「還有!」店小二從裏麵迎出來,「姑娘是一個人?」


    「嗯。」她把馬韁丟給店小二,說道:「把我的馬喂好,明早我還要趕路,隻要一間大房,左右最好清靜些,我不喜歡吵鬧,迴頭我會多付房錢的。」


    「好!您樓上請!」店小二將馬先拴在門前的拴馬石上,然後領著她進樓。


    樓內一樓的大堂還有不少客人,方千顏目不斜視地直接上樓去了。


    但就在她身後,大堂之中有一男一女正興奮地注視著她的背影,竊竊私語——


    年輕男子問:「剛才那個女子你看到了嗎?」


    少女反問道:「看到了,怎麽?你也覺得她很像?」


    年輕男子又遲疑著說:「的確很像,隻是因為看不到臉,所以還不能確定。」


    少女咬著唇笑,「你不能確定是因為和她還不熟,我跟著她一起長大多少年了,肯定不會看錯,就是她!」


    「那我們現在要上樓去找她嗎?」


    「你真是瘋了,現在這樣大庭廣眾的怎麽能上樓?總要等到周圍沒人的時候再說!」少女拉了他一把,起身對站在櫃台後麵的掌櫃說道:「掌櫃的,我們要一間客房,要幹淨明亮的!」


    掌櫃的抬頭看了兩人一眼,見他們年紀都很輕,不過才十七、八歲的樣子,就笑道:「小姑娘,隻要一間房嗎?兄妹兩人會住得不方便吧?」


    少女把紅唇一嘟,「什麽兄妹?」她拉過少年,得意揚揚地說:「這是我相公!」


    方千顏要店小二送來了一盆清水,這客棧的梳妝台前也有一麵銅鏡,而且磨得很是光滑,可以看到她如花美貌。


    也好,一會兒的鬼樣子,不會被唐世齡看到。


    當初在京中,她已經料定自己的結局,唐世齡要給她慶祝生辰的那一夜,她去找過唐川私談,她知道唐川有好多話想說卻沒有說出口,與其吞吞吐吐,不如她上門去問。


    但是她從唐川口中聽到的卻是更令她震驚的一些事,原來唐川之所以在與唐世齡的爭鬥中不戰而降,是另有打算……


    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她方千顏的打算是什麽?


    那一夜,她放棄去宮中與唐世齡歡慶,迴到綺夢居,她知道他會等不及來找她,所以故意演個喝得酩酊大醉、風流糜爛的樣子給他看,隻為把他氣走,讓他對她的人失望,對他們的情死了心,隻要他不再全心全意地在乎她,那她日後的離開就不會讓他心碎絕望。


    隻是,臨走前他那一聲長長的唿喊卻似是帶著椎心泣血一般的疼痛,讓她幾乎駐足迴頭,可是……還有迴頭的路嗎……


    望著鏡子中的自己,她幽幽笑語,「行了,好歹做了二十多年的美女了,老天爺也算是對我公平,反正這條命都已不要了,還要這張臉做什麽?」


    她拔下頭上的一根簪子,長發立即如瀑布般披瀉而下。那簪子是純金打造的,在燈光下顯得熠熠生輝,簪子的一頭有一朵玉質的玉蘭花,而另一頭尖銳得彷佛隨時可以刺破眉睫。


    她的心,從未這樣安定過,並不恐懼驚惶,也不會為自己哀婉歎息,因為今夜之後,她的生命也許會比這金簪上的玉蘭還要脆弱不堪,這世上有多少人可以預知自己的死亡?她願意好好珍惜這難得的安寧,願意再看一眼鏡中的自己,然後把這個容貌留在心裏。


    她是個愛美的女子,無論是在宮中,還是在綺夢居,她總是被人讚美著,她心中多少也有些虛榮,看著鏡中的自己,想著以前被萬千寵愛的日子,她不禁笑了。


    以前的種種如今想來像過往雲煙……


    她握著金簪,看了一眼簪尖,將其抵在右側的麵頰上,用力向下一劃,一條長長的血痕沿著簪子的走勢呈現出來,血珠立刻泛出傷口滴落下來,殷紅了地麵的青磚。她並沒有因為疼痛而停手,而是迅速又在臉上劃下第二道傷口,與第一處傷口迭成一個斜斜的十字,兩處傷口重迭的部分,已經血肉模糊,皮膚外翻,形成恐怖的傷口。


    但就在她準備劃下第三道的時候,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緊接著一個嬌小的身影如風闖入,一把抱住她的肩膀手臂,大聲說道:「方姊姊,你不能這樣對待自己!」


    她驚呆住,沒有防備之下,手腕被人擒拿穴位,金簪已經握不住了,叮當一聲落在地上,她雙臂用力將身後人震開,自己旋身躍起,轉身去看,那站在她身後,一臉憂心忡忡的人竟然是靈兒?!


    同時正從門外走進來,神情嚴肅的那名少年是唐雲晞。


    「你們……怎麽會在這兒?!」她呆呆地看著兩人,心中閃過這一個多月來聽說的消息:唐川被太子放了,但唐川還留在京中。


    那唐雲晞就沒有留在他父王身邊,而是和靈兒一起又到江湖上去浪跡天涯了?可是怎麽會這麽巧,在這裏偶遇?又怎麽會被他們發現自己的行蹤?


    她茫然之時,靈兒已經飛快地從自己的身上摸出一瓶藥粉,按住她的肩膀就往她臉上倒,「你忍著疼,這藥止血最好!」


    藥粉灑上去,霎時有一股劇痛從臉上的傷口漫開,這疼痛終於驚醒了方千顏,她一把將靈兒推開,低聲說道:「我不要你治傷,你們若是路過,就離我遠遠的。想我在京中之時也算是幫過你們,所以你們不要來找我麻煩!」


    唐雲晞踱步到她麵前,清澈的眼睛停在她臉上的傷口處,輕聲問道:「方姑娘是真心喜歡太子殿下嗎?」


    方千顏轉過身,冷冷道:「與你何幹?」


    「方姑娘可知道因為您突然不辭而別,太子憂心如焚,他這個人向來剛愎自用,清高自傲,可是為了您……他不惜放低身段來求我。」


    方千顏的肩膀似是顫抖了一下,聲音努力保持平靜,「雲晞公子何必編這種謊言呢?殿下就算是死也不肯去求你,再說,你又怎麽知道我會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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