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若論她對唐世齡的了解,她卻不得不相信,唐世齡會答應唐雲晞的談判要求。


    因為……她方千顏在太子眼中,絕不是一顆無足輕重的棋子。


    果然,唐世齡來了。


    他沒有如方千顏所想的,氣勢洶洶帶著大批人馬殺到,唐雲晞的手下說:「貌似他隻帶了兩個太監,身後大概有十幾名侍衛,並沒有帶太多人馬。」


    唐雲晞要出去見他時,方千顏怕兩個人對決之後,再沒有挽迴的餘地,於是忍不住說道:「你不要想著他能放棄什麽……」


    唐雲晞挑起眉尾,「我為何要他放棄?最多,是要他放下。」


    她愣住,放棄和放下,一字之差,卻輸在胸懷的深淺上,若唐雲晞真的有意和唐世齡一爭江山的話,唐世齡能有多少勝算?


    唐雲晞離去,而方千顏在屋內已經被解了束縛和穴道,可以安安靜靜地聽著窗外兩人的對話。


    她聽到唐世齡問:「千顏呢?若是讓本太子知道她少了一根頭發,我就讓你父王掉一根手指!」


    她也聽到唐雲晞平心靜氣地說:「沒有人要從殿下手中搶您的江山,不論是我父王,還是我,我們都是詔河的臣民,願意一生一世效忠殿下,隻是殿下自己先生疑,將所有人的忠心都當作是居心叵測,另有所圖。殿下,龍椅不是這樣坐的。」


    她在屋內苦笑著微微搖頭,這樣老夫子似的訓話,肯定是又要惹惱他了。


    果然,她聽到了唐世齡的震怒,聽到唐雲晞一如既往的平靜語氣又道:「無論謠言是否為真,殿下,我從來無意將您取而代之!」


    她再深吸一口氣,唐雲晞敢做這樣的保證,倒像是默認了那則流言,唐雲晞一片赤誠有君子之風,可在唐世齡眼中,這應該是在向他示威炫耀吧?


    唐世齡的確昂然迴應,「不用在本太子麵前說漂亮話,你和那些聽信謠言的人一樣,都盼著本太子交出這個皇位,但本太子絕不會讓的!縱然這謠言是真,本太子也不讓!」


    唐雲晞笑道:「原來殿下才是第一個對謠言堅信到底的人,否則,您為何這樣氣急敗壞的將我父王先關押起來,又派人捉拿我到京城?春巧今日和我說,她覺得殿下是想讓我體會一下什麽叫擁有後再失去的痛。可是殿下,榮華富貴,皇圖霸業,並非我所願也,我唐雲晞不管是姓唐,還是另有先祖,我都是唐雲晞。」


    方千顏忍不住微微點點頭,側目對在屋中一臉緊張的靈兒說道:「你這丫頭何德何能,這樣有福氣,竟然能遇到一個這樣了不起的男子把你如珠如寶地愛著。」


    靈兒臉上的緊張化成甜蜜的驕傲,小聲說:「這是月老早就綁好的紅線,這就叫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誰擬的命格?誰判定的人生?方千顏心中悵然。


    唐世齡漸漸平複了劇烈的心跳,聽著他這番話,卻不肯相信,他死死地盯著唐雲晞嘴角眼底的笑意,「既然如此,你把千顏放出來!」


    「我放了她,殿下可願意放了我父母?」


    「他們現在不在我身邊,我若答應了你,你會信嗎?」


    「我信。殿下要做江山之主、要取信於民,連對我都不能做到言而有信,那又怎麽配得上江山之主這四個字?」


    他們兩人在外麵終於達成了共識,唐雲晞迴首喚道:「方姑娘,請出來一見。」


    方千顏輕輕推開房門,一眼看到唐世齡緊蹙著雙眉,焦慮地看著她這邊,見到她的那一刻,她感覺到唐世齡的眼中有欣慰的雀躍。


    他迫不及待地向她伸出手,「千顏,快過來!」


    她嫋嫋婷婷地走了幾步,忽然又停住,幽幽說:「奴婢給殿下添麻煩了。」


    唐世齡似是生怕她又被抓走,急急說道:「什麽添麻煩,你過來我就不怪你!」


    她卻歪著頭,似笑非笑地問:「如今奴婢未被五花大綁,殿下不覺得奇怪嗎?」


    聞言,一震,那眼神中瞬時布滿狐疑,來迴打量著她和唐雲晞,咬著牙擠出一句,「難道是你們聯手作戲騙本太子?」


    已經破碎了的信任,還怎麽能禁得起考驗?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像是壓在信任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她幽然微笑,「我就知道殿下會因此對我生疑,那我留在殿下身邊還有什麽意思?」


    語畢她陡然飛身躍上屋頂,因為事出突然,院內的兩個身負武功的男人都沒有防備。


    她聽到唐世齡撕心裂肺地大喊,「千顏!你迴來!」


    但是她沒有迴頭,她知道自己不能迴頭,因為她下定今日之決心千難萬難,一旦決定了,就不能給自己後悔的機會。


    她寧可他恨她、怨她、罵她、惱她,也不願意讓他知道自己決意去的真正原因,任他悲痛、絕望、心碎、斷腸……


    她曾發誓要守護他一生一世,但是今日,她決定食言背信。


    【第九章】


    一個月後,並州勤王府——


    一騎快馬由遠及近,奔到勤王府門前,信使翻身下馬,問道:「王爺在府上嗎?」


    「在!」守門的士兵應聲答道。


    那信使捧著一封信,飛快地跑進門去。


    此時,議事大堂中,一幹將軍們都圍攏在勤王的身邊,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辯著——


    「平王和易王相繼被殺之事顯然是有人故意為之,但這個人到底是誰,現在還不能立刻做出定論,我們不能貿然行動。」


    「如今那幕後之人是誰,還不清楚嗎?唐川已經倒台了,縱然太子留他一命,沒有殺他,那他要想東山再起也絕非容易之事,顯然想要幾個藩王命的隻有一人,那就是太子!」


    「太子還未臨朝,根基不穩,不會這麽急著過河拆橋的,隻怕是有人故意製造事端,混淆視聽。」


    勤王默默聽著,並未立刻發表意見,此時那名信使衝進議事堂,雙手捧信道:「王爺,忠王那邊出事了!」


    眾人大驚,急急問道:「莫非忠王也……」


    「三天前,忠王被人發現死在寢室內,和另外兩位王爺的死狀一模一樣!」


    勤王冷笑一聲,拍案而起,「好啊,看來那殺手是要一個一個殺過去,最終就要殺到我們頭上了。」


    「王爺,我們不能在這兒坐以待斃啊!」眾將紛紛出謀劃策,「不如立刻寫信給明王,聯合兩邊兵馬,一起和太子翻臉!」


    「怎麽翻?」勤王瞥了眾人一眼,「難道要本王去質問太子,是不是他派的殺手,暗中圖謀殺害這些人嗎?太子如果堅決不承認,我倒落了個以下犯上的罪名,正中人家下懷。」


    眾人憤怒道:「那也不能變成任人宰割的羔羊!這太子到底派了哪一路高手?那三位王爺手邊高手無數,怎麽輕易中了別人的道兒?」


    勤王一字一頓道:「他們幾人應該是輸在了措手不及上,如今我們王府上下都已經加強戒備,那刺客若是敢來,準叫他插翅難飛!」


    在距離並州一百裏的一條小溪邊,一名黑衣女子正跪在河邊,一隻纖纖素手從河中掬起一捧清水,灑在挽起袖子的另一隻白臂上,在那裏有一道傷口已經泛著黑色,鮮血還在持續不斷地滲出著。她一隻手不便行動,艱難地簡單清洗了一下傷口之後,用白布將傷口緊緊纏裹住,然後將衣袖放下,遮住傷口,抬起頭,看到小溪對岸有個年輕的牧童正呆呆地看著她。


    黑衣女子微笑問道:「小哥兒,這裏距離並州還有多遠的路?」


    那牧童從未見過這麽美麗的女子,不禁臉一紅,低頭說道:「從這裏騎馬,大概再騎一天就能到了吧?」


    「多謝小哥。」


    見她伸手去拉馬頭,那少年問道:「你是不是受傷了?我們村子裏有個很好的大夫能幫你療傷。」


    黑衣女子笑著搖頭,跳上馬背,「我這傷,一般大夫是治不好的,謝謝你的好心。」說罷,已經縱馬而去。


    那牧童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喃喃低語,「我今天莫非是碰到仙女了嗎?」


    方千顏自出京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月了,這一個月裏她所做的事情雖然沒有昭告天下,卻已經驚天動地——


    五大藩王,已有三人死在她的劍下。


    早在京中為對付唐川而做準備之時,她心中就知道,唐川倒下後,這五大藩王會成為比唐川更可怕的敵人。


    為了爭取五大藩王當時的支持,她背著唐世齡曾經私下裏答應過藩王們一些要求,而這些要求,其實是唐世齡不可能會全部同意的,卻是在那個時候不能不做的妥協。


    唐川倒台之後,五大藩王勢必會聯合起來向唐世齡要求兌現之前的諾言,而唐世齡將騎虎難下,所以她必須在事態擴大之前,將所有的威脅消弭於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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