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幾日被嚇得還不夠嗎?先是趕屍,然後又是昨晚的灰影鬼怪。


    那她現在趕著去找獨孤蘭君,是想再被嚇一次嗎?


    喜鵲緩下了腳步,猶豫地咬了下唇。


    「原來你夫君是巫鹹國的人啊,難怪他會知道我那兒子交代了什麽。巫鹹國能人異事多,隻是……有時對待祭族人的手段也太殘忍了一些。」郭大娘歎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後說道:「總之哪,你們小心便是。往前再沒岔路了,你直直往前走就會到達巫山山腳。」


    「多謝郭大娘。」喜鵲對郭大娘一笑,轉身快跑了起來。


    她決定了,就算是會被嚇死,她也認了。


    梅公子既把她送給獨孤蘭君,要她好好照顧他,她怎麽可以讓他落單呢?


    而且,她還有很多事要問他。關於昨天的夢境、關於他和梅公子及羅盈之間的關係,還有那隻灰色鬼怪……


    喜鵲跑到上氣不接下氣時,總算看到獨孤蘭君的背影。


    月光之下,那長發絲緞般地染著光澤,白衣幽幽地閃著光,清瘦背影看起來顯得無比孤單。


    「我總算找到你了!」喜鵲雙手大張地衝到他麵前,擋去他的去路。


    獨孤蘭君沒說話,繞過她,繼續往前走。


    「你別想偷偷溜走,我是跟定你了。」喜鵲抓住他的衣袖,一臉堅定地說。


    「跟定我?」獨孤蘭君沒看她一眼,冷冷地說:「然後等著再被嚇昏一次?」


    「你你……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麽?」她咽了口口水,顫聲問道。


    「你看到了另一個我,不是嗎?」獨孤蘭君睨了一眼這個隻到他肩頭的小家夥。


    喜鵲望著他幽涼的眼,想起那一團像魂又像鬼的灰色鬼怪,她驀地搖頭,大聲說道:「那個是妖怪,那不是你!」


    「那是我。」自五歲被他爹朦上眼,開始修練攝魂法之後,一部分的他已經和體內那些被攝入的灰魂合為一體。


    喜鵲驀揉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還是覺得很害怕,但腦子卻頻頻浮現夢中那個痛苦又孤獨的少年巫冷。


    獨孤蘭君見她臉上猶有懼色,他扯迴自己的衣袖,頭也不迴地往前走。


    隻是,他才走了一步,衣擺卻又被她給抓住。


    「放開。」他冷冷一喝。


    喜鵲佯裝沒聽見一般地繼續跟著他往前走,嘴裏兀自問著她想問的事。


    「那個……那個……你會怕那些東西嗎?」


    他不理她。


    喜鵲左右張望著烏抹抹的樹林,她覺得自己應該繼續跟他說話,否則他若是不小心打了盹,另一個「他」又跑出來,她八成會被活生生地嚇死啊!


    況且,那個「他」看起來很饑餓,而她長了這麽一張圓臉,看起來就是很好吃的模樣啊。


    「那些東西……你知道的……就是你說的另一個‘你’,是什麽時候開始跟著你?」喜鵲決定整個晚上都要不停地說著話。


    「他們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我七歲。」他說。


    「胡扯,怎麽可能。」喜鵲心情變好了一點,原來他還會開玩笑,不算太拒人於千裏之外嘛。


    「為什麽不可能?」獨孤蘭君緩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睨著滿臉傻樣的她。


    「七歲的孩子還是個娃兒,能幹麽?」她自認說得很有道理地用力點頭。「誰告訴你我是尋常孩子?」他問。


    「反正,不管你有多不尋常,七歲就是七歲!就像梅公子交代我要跟著你照顧你,我就會跟著守著不放一樣的道理。」她雙手叉腰,感覺這樣說起話來比較有氣勢。


    「滿口的梅公子,你以為自己是她的誰?」他瞄一眼她一臉激昂,繼續往前走。


    「梅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梅公子的話,我早被怪老頭買去,全身的血都被喝光了。」喜鵲朗聲說著,說到自己精氣神都旺盛了起來。


    獨孤蘭君薄唇一抿,雪色麵容仰向月色,沒有一點同情神色,更無分毫想追問


    誰沒有痛苦往事,她的不會比他多。


    「你餓了嗎?郭大娘給了我兩顆饅頭,你也吃一顆,養胖一點,免得又有人把我當成趕屍的。我們邊走邊聊啊!」喜鵲覺得此時月色好、夜風正舒爽,正適合吃東西聊天,不由分說地便往他手裏塞了顆饅頭。


    誰要跟她邊走邊聊?當他是茶館裏說書的人不成嗎?獨孤蘭君把饅頭塞迴她手裏,加快腳步往前走。


    「我問你喔,你體內那個‘他’隻會在晚上,你睡著之後跑出來嗎?所以,你晚上才不睡覺嗎?」


    「你之前不是待在‘海牢’,那裏白天能讓你睡覺嗎?」


    「你真的不吃饅頭嗎?」


    喜鵲小鳥-般地繞著他打轉,嘴裏不住地嘀嘀咕咕。


    獨孤蘭君驀地打停腳步,瞪著她紅潤的嘴。


    喜鵲大喜,以為他終於要大開金口,急忙又補問了一題。「巫鹹國是什麽樣的地方?」


    「閉嘴。」他薄唇迸出兩個字來。


    「可是一閉嘴就覺得走路很累,就會覺得害怕、覺得一個人很可憐,就會想念梅公子和東方姊姊……」她說著說著,淚水便在眼眶裏打轉。


    「那你就滾迴去找她們。」


    一隻小手在他說話的同時,不由分說地扯住了他的衣袖。


    「不行,我要照顧你。」她抽抽噎噎地跟在他身邊,卻是眼神堅定地看著他。他低頭望了一眼她那隻將他衣袖絞得死緊的小手,冷冷地說:「那就給我閉嘴。」


    「你至少迴答我一個問題。這一題你如果不迴答,我晚上會睡不著,我晚上一睡不著,萬一不小心又遇到另一個‘你’……」她說。


    「說重點!你的問題是什麽?」他冷瞥她一眼。


    「那個——」她咽了口口水,突然又挨近他,低聲地問:「梅公子是羅盈嗎?」


    獨孤蘭君看著她,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發此言。


    難道梅非凡說過什麽,讓她作出了如此聯想?還是他「巫冷」的身分,讓她聯想到了「梅非凡」的鳳女身分。但——這丫頭看起來不像如此靈光之人。


    「梅非凡就是羅盈。」他說。


    「那她怎麽會流落到民間?」喜鵲脫口又問道。民間對於「鳳女」羅盈有著許多傳言,她真的好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她是被我連累的。」他冷冷地說道。


    「你做了什麽?」


    「十二年前,我為了不讓梅非凡——也就是羅盈——與北荻國一一王爺的兩個兒子其中之一成親,編派謊言說二王爺之子將會禍國殃民,間接導致二王爺一家被滅門。我是殺人兇手。」他絕美的臉孔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喜鵲倒抽一口氣,眼睛頓時睜得奇大無比。


    「兩年前,如今的‘鳳皇’羅豔叛亂之前,曾找我一同謀反,我在她腦中看到一個名叫‘夏侯昌’男人身影,我知道那是支持她反叛的背後力量。還來不及防備,羅豔便已出手弑君,我隻來得及把梅非凡送出宮。」


    他在她的倒抽氣中,繼續說出他以靈力占卜預知的事實。


    「之後,我算出那個‘夏侯昌’正是北荻二王爺之子。也就是說,北荻二王爺的孩子逃過了滅門,正在想盡方法報複。這就是如今北荻國和東羅羅國戰爭、死人無數的原因。一切都是因為我的一念之差。」


    言畢,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你看得到我們腦中在想什麽喔?」喜鵲用力抱著頭,很怕他發現她腦中那些腹誹他的念頭。


    「我不用看你的腦,也知道你在想什麽。」他瞥她一眼,嘴角不屑地一抿。「喔。」喜鵲傻傻地點頭,繼續問道:「那你呢?你後來到哪裏了?」


    她沒忘記初識他時,他在奴隸拍賣市場上不似人形的模樣。


    獨孤蘭君一愣,完全沒想到她竟又問迴他的身上。


    「我進了海牢。」因為那裏最苦,該死的人最多,也最適合折磨他。


    「海牢裏頭真的人吃人嗎?」她害怕地問道。


    「你真的想聽嗎?」


    「不用了,謝謝。」喜鵲很快地看了他一眼後,小聲地說:「不過,你如果願意改成白天說的話,那時我就不介意聽。」


    「你要對我說的話就隻有這些?」他瞪著她,想逼她表現出對於他害死無數人命的厭惡之情。


    喜鵲看著他,迴想著她剛才聽到的一切。


    那些國仇家恨弄得她皺眉搔腮,小臉皺得像一顆包子似的。他神色如此寒峻地瞪著她,應該是很希望她對此事有所迴應吧。


    「那個……你不是不喜歡說話嗎?剛才幹麽一下子說那麽多話,我現在腦子快爆炸了。」喜鵲哀怨地瞪他一眼,還揉了兩下額頭。「不說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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