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蘭君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卻仍然沒從她臉上發現他原本以為會有的恐懼或厭惡神色後,他別開眼,冷冷地說道:「你現在知道我身上背負了多少條人命吧。最好是現在就離開,免得這些冤魂來找我這罪人索命時,牽連到你。」


    「你既自稱罪人,代表你已知錯了。」她伸手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獨孤蘭君感到有股暖意隨之竄入他的皮膚底下,讓他身子又是一陣微熱。他飯了下眉,快手揮開了她,低吼出聲道:「所以,我既已知錯,那些人就活該白死?我就可以逍遙過日子?」


    喜鵲啞口無言,隻氣自己書讀得不多,說不出話來開導他。可她知道他心裏其實是內疚的,否則不會對著她說出這麽一篇長長的話啊。


    她嚴肅地看著他,絞盡腦汁之後冒出了一句:「那個……你說了那麽多話,要不要喝點水?」


    獨孤蘭君看著她一臉討好的笑容,突然間什麽氣也沒了。


    罷了,她一個傻丫頭能懂得什麽?他不過是白費唇舌罷了。


    他驀地轉身往前走,渾然不覺自己放慢了步伐,直到某人小跑步跟上他身邊,一隻小手默默地抓上他的衣服為止。


    兩人離開郭家村之後,依舊是維持著白天睡覺、夜裏朝著巫山前進的方式。此時,前往巫山的道路兩旁,布滿了濃蔭參天的大樹,月影朦朦時,看來便是鬼影幢幢。膽子原就小的喜鵲,於是更加寸步不離獨孤蘭君身邊。


    有時,樹林裏除了他們走動的腳步聲之外-安靜得連一絲風吹草動的聲音都沒有,這時的喜鵲就會頭皮發麻,卯起來跟獨孤蘭君說話。


    「什麽!你在三歲時就能看見神鬼,所以才被列為神官人選?」她一臉崇拜地看著他。


    「這是與生倶來的能力,有何厲害。」他說。


    這幾日獨孤蘭君因為不堪她一路叨念,最後隻得同意每日迴答她一些疑問。


    「但你昨天說過派遣到各國的神官需要通過十種試煉,才能合格。你說你每日練功時間是別人兩倍,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神官啊。所以,你還是很厲害啊。」


    「努力就能做到的事,算什麽厲害。」他瞄她一眼,麵無表情地繼續說道。喜鵲眨著眼,頓時有種被人瞧扁的感覺。他是在諷刺她學趕屍招式時,三番兩次手腳打結的笨拙嗎?但她後來還是學會了啊,而且「定屍」那招還學得特別好!


    「我還是覺得很厲害,因為我不管再努力,還是會出狀況啊。」她一聳肩,無所謂地傻笑地說道。


    「我指的是一般人。」


    什麽意思?喜鵲皺眉默默地跟在他身後半晌之後,才有點意會過來——他的意思是她不是一般笨嗎?


    「啊,我本來就挺笨的。」喜鵲自言自語地說道。


    獨孤蘭君挑了下眉,還沒來得及對她的宣言做出任何反應,就聽見她又開口問道:「你才十二歲就被送到東羅羅國當神官,家人不會舍不得嗎?」


    「我爹缺銀兩,東羅羅送上的銀兩讓他沒法子拒絕。就算我那時隻有十歲,他一樣會送走我。」


    「什麽!缺銀兩!」喜鵲扯住他的衣袖,脫口說道:「你們的法術練到可以支使鬼神、預測吉兇,結果竟然缺銀兩。這事很奇怪啊。」


    「術法練得再純熟,總還是人。我娘的病需要每天吃一支價值百金的百年老蔘,再有錢的人也沒法子這樣耗損。」他和她說話說成了習慣,早不自覺地在她不提問時,也會替她解除疑惑了。


    「那……你娘現在還好嗎?」


    「兩年前,我便沒再接過我娘捎來的訊息了。她若是活著,應當不會不與我聯絡。」但他遲遲沒收到母親的死訊,巫術召喚之間也遍尋不到母親的靈體,因此才會懷疑是他爹用術法困住了母親的靈。


    此外,他在海牢的日子裏,曾經夢過他娘兩次。每迴的夢都很短暫,皆隻看見他娘流著淚蜷曲在一個黑暗的小盒裏,而這也正是他如今選擇迴到巫鹹國的原因。


    他認為娘的「靈」應該是被拘禁了,而她因為在「靈」被釋放的兩次短暫瞬間,全心都懸念著他,才會讓他夢見。是故,他必須迴到巫鹹國去找他娘。


    「那你有你爹的消息嗎?」她搖搖又開始無語的他。


    「我不想有他的消息。」憶及父親自小便讓他練攝魂術的冷情,再忖及他爹縱容蠱物及血毒諸術在巫鹹國外四處散布一事,獨孤蘭君長眉一皺,冷冷打住了話。


    「我不想再說了,給我點水。」


    「你不提,我都忘了該喝水、該吃饅頭了。」喜鵲興高采烈地從腰間取過水壺,再掏出饅頭,遞了一顆到他手裏。


    「難得你吃飯,還要靠別人提醒。」他冷哼了一聲。


    「放心,我明天絕對不再忘記了。」喜鵲一拍胸口,一臉天降大任的堅定模樣。「畢竟吃得飽飽的,可是我人生最大誌願。」


    獨孤蘭君看了她一眼,咬了一口饅頭。


    喜鵲被他一看,突然覺得自己的誌願實在小得太不像話,可是再大的,她也想不出來啊。


    獨孤蘭君看著她開始扭成小山的眉頭和皺起的鼻子,就知道這家夥又開始為難她的腦子了。最常出現的結果,就是她的小臉皺成包子一樣,可卻依然什麽事都沒想出來。


    「不許再想了。」他討厭看她的包子臉。


    她,適合笑。


    「可我聽別人說過,如果老是不動腦,會變得更笨。」喜鵲皺著眉,不自覺噘起雙唇。


    「笨到極限,還能再笨到哪?」獨孤蘭君瞪她一眼,懷疑腦子變笨的人其實是他,否則幹麽坐在這裏跟她說話。


    「是喔,那我就放心了。」喜鵲鬆了口氣,拍拍胸口,喜孜孜地繼續吃她的饅頭。


    獨孤蘭君看著她,喉嚨不知何故有些發癢,他唇角不自覺地上揚了一寸,可臉色卻旋即立刻一沉。


    「有人來了,找地方躲。」他低喝了一聲。


    「是。」喜鵲立刻一把拉起他的手,準備爬上離他們最近的一棵大樹——


    爬樹是她的專長啊,可惜,她沒看到腳下的樹根,樹還沒爬上,自己卻先跌了一大跤,麵朝下地趴在地上。


    「把銀子交出來!」兩名穿著汙黑得看不出衣服原來顏色的男子,手裏揮舞著刀劍,大聲吃喝道。


    「沒有銀子。」喜鵲連忙起身,一手護住東方姊姊之前塞給她的銀票,一手便將獨孤蘭君往她身後一推。


    這幾天來,獨孤蘭君已經恢複了八成的花容月貌,她經常看他看到失神,若是歹徒看了心起惡念,那還得了。


    笨丫頭,她以為這樣擋在他麵前,歹徒就會放過他們嗎?獨孤蘭君不能置信地看著喜鵲的舉動。


    她的高度不過到他肩膀,這麽矮個兒擋在他麵前,他還能一眼就和歹徒對上眼。她以為她能做什麽,還不是要靠他脫困!


    獨孤蘭君將她扯到身後,牢牢地護著,冰珠子般的眼眸瞪向歹徒。


    「他姥姥的,老子長這麽大還沒看過這麽漂亮的人。」身材較高的歹徒,吸了口口水,對著他的美色嘖嘖稱奇。「賣到‘男宮’裏去陪酒,鐵定能大賺一筆。」身形較為矮胖的歹徒,卻被他看得頭皮發麻,於是硬生生地轉移視線,大聲說道:「他身後那個妞兒不賴。看起來麵皮軟嫩,咬上兩口鐵定很痛快。」


    喜鵲根本沒聽他們在說什麽,她站在獨孤蘭君身後,打量著周遭的環境,發現他們唯一能逃命的方法隻有一種——


    他們得爬到樹上。


    她像猴子一樣能爬,就不信那兩個歹徒追得到他。可是,這樣一來,獨孤蘭君會被拋下,單獨麵對歹徒。


    如今之計,隻有第二條了。


    喜鵲突然站到獨孤蘭君身邊,扯著他的衣袖低聲問道:就是你說的另一個‘你’,可以隨傳隨到嗎?」


    「你說什麽?」獨孤蘭君瞪著她,冷薄唇角驀地抽搐了「我們如今要脫身就隻能靠那隻灰色的家夥了。」喜鵲把‘他’叫出來,包準嚇得他們屁滾尿流。」


    獨孤蘭君望著她認真的圓臉,他生平頭一迴,說不出話「你們倆嘀咕些什麽,乖乖交出錢來。如果在賣掉之前,能讓我們爺倆先痛快一番,就讓你們少受點皮肉苦。」高個子歹徒嘿嘿地說道。


    「你聽,他們比我還笨耶!準備做那麽多壞事,還要我們乖乖的?」喜鵲猛扯著獨孤蘭君的衣袖,一臉驚訝地說道。


    「廢話少說。」高個子歹徒不痛快了,舉起手裏大刀就朝著他們直衝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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