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樣?”阿黎撐著臉,笑盈盈地看著我。我點點頭,稱讚道:“很好喝,很有特色。我以前都沒有喝過這樣好喝的油茶!”“那當然!”阿黎很得意地搖頭晃腦,像是自己被誇獎了一樣。嚐完油茶,我們就開始了正式的訪問。邱鹿打開錄音筆,溫聆玉則展開本子隨時記錄,而我也拿出紙筆來,隨時記錄下調訪過程中產生的新的疑問。老婆婆的態度很溫和,有問有答,我們把一整個上午的時間都投入到了這裏,當然收獲也極多。第6章 氏荻生苗從老婆婆家裏出來,已經是中午。我們整理了一遍資料,自覺收獲頗多。我們幾個湊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決定請安普和阿黎一起吃午飯,也算做他們兩個提供幫助的感謝。我們選了一家阿黎推薦的極有苗家特色的館子坐下。“阿黎,來這裏坐!”邱鹿衝著阿黎招招手。經過半天的相處,她們的關係竟又緩和了許多,我實在不明白女孩子們的相處邏輯。阿黎大大方方地提著裙擺坐下,笑著為我們介紹有哪些特色菜肴。不得不說,很多時候網上的那些所謂的攻略,還真抵不上一個熟門熟路的當地人。吃到一半,我們的話匣子漸漸打開,話題開始天南海北地胡扯起來。阿黎輕歎一聲,說:“我還真羨慕你們,可以看到好多好多風景。你們剛剛說海,其實別說海了,我連大山都沒有走出去過幾迴。”邱鹿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膀:“其實你的生活也是很多人羨慕不來的呀。寧靜悠閑,不像我們,卷得要死。”溫聆玉說:“其實我們之前對苗族有好多幻想,以前我常看到電視裏說苗女會下蠱呢!”“下蠱!”阿黎嘻嘻地笑起來,“好多遊客都問過我這個問題。”我也不由得好奇地說:“那你們到底會不會下蠱?”阿黎說:“我們對蟲蟲獸獸的確實很尊敬,因為我們相信不善待生命會遭到報應。”徐子戎嘴巴長成了“o”,似乎很難想到踩死蟲子就會天打雷劈。“不過下蠱其實也是聽長輩們說,自己沒有親眼見過蠱蟲啦!長輩們的故事裏,會下蠱的苗女可厲害了,手指甲一彈,盯你一眼……”阿黎一邊說,一邊做出對應的動作,嚇得邱鹿把脖子都縮了縮。“蠱就已經下到對方身體裏去了。”溫聆玉細聲細氣地說:“這麽厲害!”聽起來倒像是誌怪故事。“苗家阿妹還會情蠱,被她看中的阿哥,一旦中了情蠱就必須和阿妹在一起,否則就會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受萬蟲啃噬的痛苦!”這迴連徐子戎都把脖子縮起來了。安普喝了口米酒,擺擺手說:“哪裏這麽神!要真這麽厲害,誰還敢來這裏,旅遊!”那倒也是。我一向不信這些。一隻小小的蟲子怎麽可能會操控人的思想?阿黎似乎是被駁了麵子,不服地拍著桌子,語速極快:“我們是不會,但是氏荻山裏麵的人未必不會!”氏荻山?我不解地看向阿黎。阿黎卻猛地捂住嘴,瞪著一雙澄澈的大眼睛,一副說錯了話的樣子。安普的臉色也沉了下來,酒也不喝了,目光幽深地看著阿黎。邱鹿和溫聆玉不知所措地互相看看,隻有徐子戎傻愣愣地問:“氏荻山是什麽地方?”阿黎垂著頭不說話,安普收起嚴肅的神色,說:“沒什麽,一座山而已。”徐子戎:“就一座山而已嘛。好玩嗎?如果有景點我們也可以過去遊玩兩天。”阿黎趕緊搖頭:“不好玩!那邊蛇蟲鼠蟻可多了,危險得很,不能去,不能去!”我說:“沒關係,這次出來我們專門帶了一些野外露營的工具和材料,也帶了些急救的藥物,應付蛇蟲鼠蟻是綽綽有餘的。”安普一口把酒喝幹,說:“那裏你們去不了,全是山路裏麵,車開不進去的。而且沒有信號,導航也不靈的。”阿黎補充說:“對!以前也有客人要去,好些都受了傷無功而返,更嚴重點可能會送掉性命!”兩人一唱一和,恫嚇之下,邱鹿連連擺手表示不去了。我心裏倒覺得好奇。怎麽他們會對氏荻山這個地方三緘其口?而且聽剛剛阿黎的意思,那裏分明是住著人的。而且是可能會下蠱的人。但他們都不想再多說,隻一個勁兒地催促著快吃,這頓午飯下半場也就這麽急匆匆地結束了。迴到客棧已經是下午,我們約好了休整一下,晚上再出門逛逛。我迴到房間,腦子裏還是想著阿黎和安普的話,心裏總是有些放不下。我這個人就是這樣,一旦對什麽事情產生好奇心,就一定要了解研究一番,不然心裏就總會想著念著,連覺都睡不好。忽然,我腦海裏冒出一個想法。我趕緊打開手機,點進了導航界麵,然後搜索起了他們剛剛說到過的“氏荻山”。雖然不確定字是哪幾個,但導航還可以看到地圖,所以我在地圖上慢慢找,總能把這座山給找到。可萬萬沒想到,我這一找就是一個小時,翻遍了以硐江苗寨為圓心的山頭,也沒有一座是叫做氏荻山的。難道還有導航和衛星地圖沒有收錄到的地方?我又點進了幾篇網上的關於硐江苗寨的旅遊攻略,也沒有一篇提到過這座山。之前的一切簡直就像那是一場我的幻聽一樣。阿黎和安普對這個“氏荻山”諱莫如深的態度,讓它在我心裏又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他們兩個尚且不能告訴我什麽,那我去問其他人,也可能得不到答案。等等,其他人!我猛地抬起眼睛,腦海裏想到了一個人。下午客棧裏冷清了下來,但老板卻沒有閑下。聚集在大廳的客人雖然散了,但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幹。老板先是打掃了大廳的清潔,然後整理了客人弄亂的書架。在為自己泡上了一杯君山銀針後,他又開始收拾花草。除蟲,澆水,施肥……別看老板是個外表粗獷的大男人,但做起這些來卻很得心應手。“老板,在忙呢?”我下樓,老板正在修整花盆,把裏麵枯掉的葉子給剪除。老板聽到聲音,抬起頭直起腰,笑著說:“對啊,客棧裏的花嬌貴得很,一兩天沒注意就多了幾片枯葉!”我幫著老板一起收拾,同時和他閑聊起來。這個老板風趣得很,總愛說些俏皮話,但卻並不讓人討厭。我把一盆綠蘿的水給更換了一遍,隨口問:“老板,你來了這裏也五、六年了,應該聽過氏荻山這個地方吧。”老板澆水的手一頓,詫異地轉過頭:“你怎麽知道這裏的?”我說:“今天聽導遊偶然間提到的,心裏有些好奇。如果那裏風景好的話,我們也可以去那邊玩兩天。”老板的臉色變得很奇怪,連連搖頭:“我勸你息了這個心思!那裏可危險得很!”“啊?很危險?!”老板瞧了瞧,大廳裏除了我們兩個以外沒有其他人,他這才低聲說:“兄弟,我和你有些緣分才告訴你的。那個地方邪乎著呢!不適合去玩。聽說去年也有一隊人想去玩,沒過多久我就看到政府的搜救隊來了。進山搜了幾天,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哎!”“難道是在山裏迷路然後遇到野生動物了?”老板瞪著眼睛,一副“我是為你好”的樣子:“其實這些事情,我也是來了之後好幾年的時間,通過那些苗族人的對話一點一點拚湊猜測出來的。聽說那氏荻山裏麵好像還有一個苗寨,裏麵的人從來不和外人來往呢!語言不通,連結婚都是寨內找對象,從來不和外麵通婚。反正傳得玄得很!”難道是生苗?老板的描述完全符合我在文獻中看到過的關於生苗的描述。我在來之前臨時惡補了許多的知識,就是為了能更好地完成這次調訪。我也偶然間看到了關於生苗的描述。書上說他們與外麵的我們可以接觸到的苗族不同。隨著時代的大發展,各民族之間的相互影響、相互交流是很正常的,也很難規避。所以硐江苗寨這樣的一係列苗寨也被開發起來,成為了旅遊景點,既帶動了當地的經濟發展,也幫助各民族交流融合。但生苗則不同,他們是完全沒有接受過外族影響,還保留著流傳下來的習俗和生活方式的一支苗族後裔。他們說著古苗語,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與外界來往,也沒法與外界交流。幾乎像是陶淵明寫的《桃花源記》裏的人物一樣。如果他們是真實存在的,那對於我們的研究來說自然是大大的助力。畢竟保存了原始風貌,更能讓我們了解真正的苗族。但我看到文獻的時候就想,這樣的人還是真實存在的嗎?現在科技這麽發達,一大群人聚居在一起會不被發現嗎?而現在這個時代,沒有身份信息是什麽都做不成的,怎麽可能不出來與外界交流?似乎是看出了我臉上的質疑,老板說:“大兄弟,都是他們口口相傳,誰知道裏麵有沒有苗寨呢?那些苗族阿妹還號稱會下蠱呢,你見到哪個下蠱了嗎?沒準就是傳說罷了,你也別放在心上。不過氏荻山是真的很危險,當地人也是打死都不去的,你們也別來跑一趟把命留在這裏啊!”我“嗯”了一聲,心裏很感謝老板的熱心:“謝謝老板,放心吧,我們都是小年輕,惜命得很!”正在這時,客棧裏又來了幾位客人,老板擺擺手表示不聊了,讓我自便,轉身接待客人去了。我也很快把這件事拋之腦後。畢竟聽起來就玄得像傳說故事,這種沒影兒的事情,過分糾結隻會是庸人自擾。第7章 辭別苗寨這日,我們的調訪和資料收集也完成得差不多了。我們幾個圍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決定再逗留兩天,買一些特產就迴學校去。溫聆玉和邱鹿很有興趣,早早地就出門去了。哦,還帶著一個苦工徐子戎。我昨天看到邱鹿在列清單,滿滿一大頁紙,寫滿了她要給親戚朋友、同學室友帶的各種禮物。我甚至懷疑我們那個小越野會不會被她的東西給壓垮了。我慢騰騰的吃了午飯,才從客棧裏出發。家裏沒什麽需要牽掛的人,我爸媽早就離了婚各自組建家庭,母親又隨著她的新任丈夫出國去了新西蘭。我不想打擾她的生活,母子聯係算是將斷未斷,隻有過年過節我會給她發些問候。父親則更不需要我操心了,他在大學裏教書,一心在研究所裏培養人才,哪裏有空管我?前幾年他和他的女助手結了婚,也總算是有人照顧他。我本想著給一些要好的朋友帶些東西,但在特產店裏逛了一圈又一圈,發現裏麵的東西在購物網站上可以隨時買到甚至還更便宜。我不想當冤大頭,更不想千裏迢迢、費時費力地把這些“特產”開車帶迴去,於是便隻得作罷,草草買了幾袋肉幹。我找了個清吧,打算消磨一下午的時光。可誰知清吧裏臨崖的好位置都被占了,我退而求其次,找了個臨街的位置坐下。街道上依舊是行人如織,來往拍照的人絡繹不絕,似乎這裏永遠都有新麵孔,他們帶著遠方的期待來到這裏。穿苗服的女孩兒們換了幾波,但拍照片的人依舊勤勤懇懇。我喝了一口油茶,支著腦袋看著街上的行人。也不知是不是清吧裏冷氣太足,我突然後脊一涼,那種森幽的感覺又來了。渾身忍不住一個寒戰,頭皮發麻……仿佛被窺伺的不適感如電流一般走過全身。我視線投向窗外,卻沒想到正正好與一個藏青色的人影對上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