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識攏了攏襯衣,打算速戰速決。一整個後備箱裏全是邱鹿的東西,估計我們困個十天半個月也沒什麽問題。我隨時哪了一袋幹餅、一袋肉幹,“砰”的一聲關掉了後備箱的大門。這時,我抬眼一看,四周是如墨一般的漆黑,天上一輪毛毛月,散發著並不明亮的光輝,連雲層都照不亮。與月亮遙相唿應的是我們車裏的那一豆橘黃色的光亮。仿佛現在,這個世界就隻有這兩個可憐的光源。我這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害怕。我是素來不信鬼神之說的,但在這樣的夜色裏,在我們這樣的遭遇下,任再膽大的人都會起一身冷汗。我正想快點迴車,忽然,一陣的聲音毫無預兆地闖入我的耳朵裏。那是一種很低很輕,在平時很難注意到的聲音,但現在萬籟俱寂,連風吹動樹林帶起的聲音都沒有,所以任何輕微的響動都會在耳朵裏放大無數倍。“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我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像是一群蟲子,在規律地爬過,它們的足劃過堅硬的地板,刮出一陣令人牙酸又後背發麻的聲音……我鼓起勇氣,拿出手機照亮腳下,卻看見了令我震驚的一幕一群黑色的我看不清模樣也叫不出名字的蟲子,背殼微微反射著我手機的燈光。它們頭尾相連,一個接著一個,不斷地爬行著,把我們的車包圍在了中間!“啊!”我忍不住脫口一聲驚叫,手裏拿著的東西都差點扔出去!“怎麽了!”聽到我的聲音,溫聆玉降下車窗,關切地問。我一把拉開車門,幾乎是逃命一樣地鑽進車裏,生怕那些詭異的蟲子也會跟著上車,還低頭盯著車縫檢查了好幾遍。“到底怎麽了?把你都嚇到了?”徐子戎也問。我放下東西,深深地唿吸幾口,試圖擺脫那如附骨之疽的森寒感。“車外麵,有很多蟲……”我極力控製著聲音,不讓他們聽出我的顫抖。“什麽?”邱鹿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怕蟲?”她現在情緒穩定了,居然就開始嘲笑我了:“想不到高冷鐵直男,居然會怕蟲!”我皺著眉:“我不是怕蟲,但是……真的很詭異……”我趕緊啟動發動機,準備離開這裏。至少,至少先擺脫這些蟲子。溫聆玉說:“李遇澤不是膽小的人,一定是有另外的情況吧。”邱鹿還要說什麽,但一旁的徐子戎卻低著嗓子說:“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麽……”此話一出,我們全都看向他。他說:“我以為是巧合,或者什麽生物現象,所以沒有把它們放在心上。”“阿澤,你是不是看到一群黑色的蟲子,首尾相連地在爬行,還攔在路前麵?”我一驚:“你也看到了?”徐子戎自責地垂著眼睛,說:“下午我開車的時候,你們都在車廂裏睡著了。我突然看到前麵有一排蟲子,很有靈性地首尾相連在爬動,組成了一道黑色的長線。我以為是生物現象,比如螞蟻搬家要下雨什麽的……本來打算直接碾過去,但是想到之前在苗寨裏時,那些老人說的這裏的生靈都很有靈,擅自觸犯會招來惡果,所以就猶豫了。剛好在路邊有個羊腸小道,我看到導航裏顯示,這條小道應該也可以通向外麵,隻是會繞那麽一小段路,所以就拐進了那條小路。”我追問:“後來呢?”頓了頓,他鼓足勇氣地說:“後來,就是手機導航沒了信號,導致我們徹底在大山裏迷路。”說完這些,徐子戎幾乎喘不過氣來,整個人都被後悔的情緒籠罩了:“對不起,如果不是我一時迷信,也不會,也不會有現在這樣的局麵……”他這樣一個接近一米九的大男生,最後竟忍不住掉了眼淚。我們聽了前因後果,都忍不住沉默了下來。這實在太詭異了。本來剛剛還在大吵大鬧的邱鹿卻軟著聲音,說:“子戎,你別難過,別自責……你也是太善良了……”徐子戎一聽,從副駕駛上反身探向邱鹿,苦著嗓子說:“鹿鹿,都怪我,也害你受苦!”邱鹿湊上前摟住他的脖子:“我剛剛也是很害怕才發脾氣,你別怪我。”“嗯!”兩個人就這麽莫名其妙地又和好了?我有些摸不著頭腦,隻覺得那句“戀愛讓人智商變低”是頗有幾分道理的了。無聲地歎了口氣,我抬眼看向後視鏡,在鏡子裏和溫聆玉對上視線,我們兩個不約而同地苦笑起來。我們或許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車裏。實在妨礙這對小情侶互訴衷腸了。雖然現在搞清楚了前因後果,明白了我們為什麽會突然迷路,但是這也並不能改變什麽。我們依舊被困在這大森林裏,找不到出去的路。反而明白了真相,更為這場迷途增添了幾分詭異的色彩。那些蟲子,我實在不想再看到第二遍了。吃過了幹糧,我們勉強填飽了肚子。之前我還嫌棄這些東西品相不好,味道估計也不好。但現在吃起來,似乎也還不錯。“今晚隻能在車裏休息了。”我做著今夜的安排,“畢竟這裏也是荒郊野外,存在我們不能預知的危險。我們四個輪流守夜,有危險就第一時間叫醒所有人。你們覺得可以嗎?”他們自然都沒有異議。就這樣,我們正式開始了迷失在森林裏的第一個夜晚。第9章 路遇少年清晨,太陽穿透薄薄的雲層,向人間灑下萬丈光芒。茂密的森林枝繁葉盛,層層疊疊的樹葉掩映下,陽光隻能投下點點光斑,在空中形成一道可見的光束,把光斑映照在地上。晨霧在陽光下迅速消弭,隻留下點點露水凝聚在樹葉上,樹枝上,車玻璃上。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抬起手遮住刺眼的光。渾身都酸痛得很,像是被汽車碾過一樣。脖子尤其痛,可能是昨晚睡得不踏實,沒有枕到實處。理智緩慢迴籠,我記起了昨天發生的一切。迴程,迷路,信號消失……還有蟲子!或許是天光大亮的原因,沒有了黑夜那種天然的恐怖背景,我迴想起那些蟲子來,恐懼感又消散了不少。昨晚我們輪流值夜,我值守的第一輪,而最後一輪應該是溫聆玉。我扭頭一看,她頭靠著車窗,雙眼緊閉,唿吸均勻綿長。應該也是太累了,睡著了吧。我轉過頭,想下車走走,活動一下僵硬的筋骨。山裏晝夜溫差大,車內的擋風玻璃上結了一層淺淺的霧氣,視野模糊一片。我把蓋在身上保暖的衝鋒衣掀下來,湊近了擋風玻璃擦拭。我剛把我麵前的那一片玻璃擦幹淨,一個白色的東西就毫無預兆地闖入了我的視野!我定睛一看,那似乎……是一枝花?!我趕緊推開門下車,轉到玻璃前。隻見一枝帶著露水的白色花朵,靜靜地躺在擋風玻璃的凹槽裏。花朵潔白,花蕊淡黃,花下還帶著一截褐色的枝幹。那枝幹的斷口平整,還帶著一點青綠,明顯是被人刻意折下,而且時間沒有過多久。我手一抖,想到了那枝在苗寨客棧的房間窗台上發現的白花。與我現在手裏這枝一模一樣。這絕對不是巧合,有人來過!一種不安的感覺籠罩了我。是誰?他一直……一直在跟著我們嗎?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可以悄無聲息地把花留在這裏,為什麽卻不出現與我們說說話?他既然會留下花,應該是沒有惡意的,那能不能引我們走出這片密林呢?而且,這朵花是給誰的?我迴憶起在客棧時,我的房間是最靠裏的,而旁邊就是溫聆玉的房間。如果他是送錯了,那極有可能是本意要贈給溫聆玉。我捏著手裏的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想到我們這一行,一直都處在某個躲藏在暗處的視野之下,我就感到渾身難受。而且……他是不是現在也在看著我們?一念及此,我汗毛直豎,突兀地又想起昨夜那些惡心又恐怖的蟲子。我轉動因為恐懼而僵硬的脖子,視線在層層密林中搜索。深綠的樹葉在風下“沙沙”作響,粗壯的枝幹像是一個個沉默而強壯的衛士。樹下是及人膝蓋的草本植物,掩蓋著一切可能會留下的痕跡。正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輕柔的聲音。“李遇澤,你在那裏做什麽?”溫聆玉打開車門,走了出來。要不要告訴他們這些呢?本來隊伍現在就處在一種緊張的氛圍裏,我告訴他們這件事,是會加劇他們的負麵情緒,還是會讓他們看到離開的希望?溫聆玉來到我麵前,很關切地說:“你的臉色好差,是不是昨晚沒有休息好?”我搖搖頭,說:“沒有。”她低頭看到我手裏的花,眼前一亮,抬眼盯著我的眼睛:“這是什麽?”我說:“這花是我醒來的時候,在擋風玻璃上發現的。”“什麽?”似乎是這個答案與自己的預想偏離甚遠,溫聆玉很有一瞬間的失神,但很快又反應過來,“擋風玻璃上?”我點點頭:“對……昨晚有人來過。”溫聆玉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氣,瘦小的身軀看起來不堪一擊。我就沒忍心告訴她,這個人有極大可能是衝著她來的。這時,邱鹿和徐子戎也從車上下來了。他們應該是被我和溫聆玉的對話吵醒的,睡眼惺忪,一副神智還不清醒的模樣。“你們兩個說什麽悄悄話呢?”邱鹿一邊揉眼睛一邊湊上來。她睡了一晚,衣衫淩亂,我瞥了一眼就迴過頭去,溫聆玉則立刻上前細心地給她整理好衣領。“沒什麽,不是悄悄話。”邱鹿抱了抱溫聆玉,膩著嗓子說:“哎呀!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溫聆玉沒吭聲,反倒是徐子戎撇嘴,說:“哪有你這樣問的,人家肯定不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