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罷,周家三兄弟進書房談事,佟玉蔻因孕疲憊,李萱安頓她歇下後,拿了本書在一旁陪侍。


    不多久,有位梳著簡單爽利發髻的嬤嬤進屋,她悄悄對李萱招手,李萱走近,她附耳輕道:「奴才姓龔,是靖王妃的陪嫁嬤嬡,王妃想見見公主。」


    心一沉,李萱著實不願意見王馨昀。


    龔嬤嬤見狀,沉了聲,麵露哀戚說道:「王妃身子不好了,也許這是最後一次……王妃想同公主話別。」


    話別?王馨昀已經病得這麽嚴重?想起皇帝壽辰那日見麵時,她滿臉憔悴,濃妝也遮掩不住病態,李萱的眉頭打了結,低聲吩咐婢女好好照看佟玉蔻後,便隨同龔嬤嬤離開。


    低著頭,她亦步亦趨跟在龔嬤嬤身後,心底千迴百轉,壽宴那日,她看得明白清楚,她們兩人之間的情分早已蕩然無存。


    她想了數日都找不出彌補方法,也就放下不再去探究,就當是兩人的緣分江水東流,一去不迴頭。


    龔嬤嬤領著她走到一處院落,推開門,將李萱請進去。


    她遲疑片刻,方才進屋。


    抬眼,她望見王馨昀靠在床側,臉色臘黃、神情枯萎,精神比上次見到時更不好。


    滿屋子都是濃濃的藥味,一名神情嚴肅的婢女將藥端到床邊,一匙匙喂下,在一串驚天動地的咳嗽聲後,好不容易吞進去的湯藥又吐出不少,龔嬤嬤和婢女連忙為她擦拭更衣,折騰好一陣子後才讓李萱靠近。


    王馨昀皺眉,對龔嬤嬤低聲埋怨,「滿屋子的藥味……」


    龔嬤嬤微微點頭,對婢女說道:「玉紅,點上薰香。」


    玉紅走到櫃子邊取出一個楠木嵌銀絲匣子,那匣子有些磨損,可見平日裏經常使用,她從中挑出一塊紫色香料放進香爐裏、點上火,把它放在床榻邊。


    不久一股淡淡的甜香湧上,那香氣有點像熟透了的蘋果,暖暖甜甜的香很快傳開,王馨昀聞著那個香氣,緊皺的眉頭方才鬆開。


    玉紅端來椅子放在王馨昀對麵後,與龔嬤嬤兩人雙雙退下。


    「為什麽不過來,我都快死了,你怕什麽?」王馨昀望向李萱,滿眼的嘲弄。


    李萱咬了咬下唇,順著她的心意走到床邊坐下。


    「最近,王爺常去永平宮對吧?」王馨昀開口,語調裏有淡淡的落寞。


    李萱沒迴答,隻是低頭默認。


    王馨昀細細的褐眉糾得死緊,下一瞬,充滿恨意的聲音從齒縫間擠出。


    「李萱,我真恨你。」


    六個字,不長不短,卻道盡她的心情。


    李萱抬頭,她不了解王馨昀的恨意從何而來,她沒做過任何對不住她的事。


    「你為什麽不死掉?你為什麽不在冷宮裏麵發瘋?你的容貌為什麽不毀得更徹底?你為什麽不肯嫁給我大哥?你為什麽要被放出來?為什麽不在墜崖那日便跟你爹同赴黃泉?過去幾年,我每天每夜每一刻都在詛咒你!」


    她瘦骨嶙峋的指頭指向李萱,臉上泛著不正常的酡紅,她眼底怒焰張揚,隻是越喊、聲音越微弱,直到指尖發抖、全身力氣用罄,她才趴在床頭不斷喘息。


    「為什麽?我做錯什麽?」李萱麵對她激動、惡毒的怒罵,有些愕然。


    王馨均冷笑兩聲,當年那個溫婉柔順的女子已經不複見。


    「馨昀……」


    「閉嘴。你沒有資格喊我的名字!」


    她怒吼,吼掉李萱欲出口的話,她定在李萱身上的目光中有憤恨、有忌妒、有哀怨、有千百種數不清的情結。


    看著她滿臉恨意,李萱滿腔的話隻化成一聲歎息。


    兩人麵對麵看著彼此,想起過往,想著那段一起玩、一起笑的日子,到底是什麽讓她們漸行漸遠,讓她仇視自己?真的是那道聖旨的關係嗎?這一刻,李萱真的很想知道。


    一聲長歎後,王馨昀澀然開口,聲音飄忽而幽怨。


    「那年,我欣喜若狂,不斷感激上天賜予自己的好運道,皇上有意為我和靖親王爺賜婚呢,那個我思慕已久的男子,那個英勇傑出、卓爾不凡的男人,我就要成為他的王妃了。我快樂、我幸福,我幻想著婚後的琴瑟和鳴。


    「可是皇上也要將你嫁給王爺當側妃,還說什麽姊妹共事一夫,娥皇、女英再創佳話。哼!天底下的男人都以為三妻四妾理所當然,怎麽就沒有人想過如果女人也三夫四婿呢?我不願意,但是沒有人理會我的不樂意,所有人都認為我的運氣已經夠好,不該再抱怨,但……我不甘心!」她發出刺耳的尖銳笑聲,一陣大笑後,她指著李萱。


    「那個包著雪芝草的帕子是我繡的。」


    李萱定定望著她,不喜不怒,唯有一臉的平靜。


    「你不驚訝?你已經猜到了?」


    「你的繡工是我和德妃娘娘一起指導的。」當時她一眼就能看出,隻是打死不往這方麵想,畢竟後宮三年,她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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