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念昀姑娘,如果昀姑娘進宮,請她別忘了到安禧宮走走。」


    「在下定會轉告舍妹。」


    她屈膝,本欲告退,沒想到他擋在前頭,不讓她走過。


    「王將軍,還有其他的事?」


    「相府裏開滿各品種的菊花,不知公主是否肯賞臉,到相府一遊。」


    他這是想同她攀交情?為什麽,她不懂。王倎輔目光中似有種熱度,這種隱隱約約的熱切,彷佛要將她燃燒起來似的。


    退開兩步,李萱凝起眉目,神情裏帶著拒人千裏的冰冷,看起來更加飄然出塵,清妍出眾,她低聲道:「請將軍自重。」


    繞過王倎輔,她快步離開,不知道身後兩道火燒似的灼熱目光緊緊盯著她的後背。


    王倎輔翕動嘴角,似冷笑又嘲諷,亮晶晶的眸子滲著寒意,嘴角微微上揚,鬢邊一縷發絲掠過清雋的眉眼。


    他對自己說:這個女人,他要了!


    若是要不得呢?他眼底閃過一層寒意,那就……毀了!


    不過一刻鍾工夫,李萱已經來到吟風亭,亭子是臨水而建,夏日裏,這裏是一番好景致,滿塘荷花盛豔,馥鬱的荷香在鼻息間輕竄,塘裏養了許多五彩繽紛的魚群可供觀賞。


    過去,李萱隨信王妃和周敬鏞、周旭鏞進宮晉見皇後時,最愛到此一遊,周旭鏞總不忘記帶上滿袋的飼料給她,讓她往水裏拋。


    食物落水時,丹紅的、金黃的、橘紅的、墨綠的和灰黑的群魚紛紛浮上水麵,婆娑起舞、鱗光星閃。


    那時的李萱總是笑得樂不可支,好像天地間除了歡樂,再無其他憂心事兒,而信王妃和皇後光是看她笑,便會跟著嗬嗬笑起來。


    信王妃常說:「這丫頭笑得特別甜,讓人看著忍不住想跟著笑。」


    而皇後卻歎道:「若不是萱兒,這座後宮哪兒聽得見這般恣情笑聲?」


    她還說:「既然這丫頭是你從小看大的,她又討喜又可愛,反正你膝下無女,不如就收作義女時時帶在身邊。」


    信王妃輕歎一聲,迴道:「我也想哪,但李家就這麽一個女兒,爹娘疼得呢,哪裏舍得分給別人。何況我若真將她收為義女,淑側妃怕是要鬧上天了,就別給王爺鬧事兒了,一個後院就這麽大,能夠和和樂樂過日子就好。」


    那時皇後便埋怨信王妃太寬厚,有的女人不整治就看不清楚自己的本分,動不動就要飛上天。


    信王妃何嚐不知道,隻是信王依賴王家甚多,若非王家的全力護持,他根本不可能入主東宮。


    時過境遷,朝局轉換,皇後隨先帝去了,信王、信王妃成為宮中新主,那個狼子野心的代王手下殘的殘、敗的敗、凋零的凋零,往日強盛隻餘唏噓,而李萱的無憂快樂也恍如昨日黃花,不複見麗色。


    那個時候的李萱,笑容不曾褪色過,如今的懷玉公主,卻已經不太理解快樂的真諦。


    一夕間,她失去爹娘庇護,一夕間,她成為孤女,就算公主這個尊貴頭銜戴在頭上,也無法讓她重拾快意。


    入宮不久,她已經學會掩飾真心,她臉上一貫地平和恬淡,笑容還在,卻像是麵具般薄薄貼上臉龐,她懂事、聰明而努力,她乖巧聽話,事事合乎規矩,但不管這個後宮於她或者她於後宮,都像隔著一層薄幕似的不真實。


    走到欄邊,李萱看著水底遊魚,舊時情景還在,但物是人非,她柳眉微蹙,苦澀在齒頰間泛開。


    突地,背心一個強力撞擊,她整個人受力往前傾,一聲驚唿方落,她已墜入湖中,湖水很深,掉進去根本踩不到底,她掙紮、翻騰,試著躍上水麵大聲唿救,隻是湖裏的水草纏住她的腳,讓她無法脫身,漸漸地,她喘不過氣……


    身子輕了,她再沒有掙紮的力氣,微仰頭,她透過水光,看向那顆亮晃晃的太陽……


    宜禧宮裏,淑妃斜靠坐在貴妃椅上。


    她梳著繁複的百花髻,滿頭珠釵,身上穿著藕色夾襖,外罩一襲蓮紅色對襟織錦長裳,上有銀線繡成的點點落梅圖,說不出的端莊淑雅,她已經三十幾歲卻保養得宜,看起來相當年輕,瓜子臉,柳葉眉,櫻桃口,臉上含著笑意,一派溫柔。


    她腳邊跪著一名宮女,用美人錘輕輕敲著她的小腿,後頭還有宮女輕搖羅扇,帶起一陣涼風,白皙的柔荑微撐起下巴,她半眯著眼睛傾聽宮裏太監稟陳,頭一點,鸞鳳金步搖隨著輕晃,光亮明燦,美不勝收。


    「二皇子麵目猙獰,像是被人捏著鼻子硬灌藥似的,口氣衝得很,他一把拽住大皇子,讓大皇子陪著去找皇上,說是要把事情給講清楚,他絕對不娶李萱。」


    聽著太監的稟報,淑妃淺淺一笑。


    那日皇上對她透露消息,說是已經答應皇後要為李萱和旭鏞賜婚,她聞言不依,怨皇上早已答應讓旭鏞與王家結親,怎麽能反悔?皇上說自己當然沒反悔,王家、李萱都有分,隻不過孩子年紀還小,不急著定下來。


    沒想到,旭鏞竟然這麽反對與李萱的親事。


    旭鏞與敬鏞不一般,打小便是委屈不得的倔強脾氣,他天不怕地不怕,吃軟不吃硬,誰都別想替他安排任何事情,便是先帝也不敢強逼他。如今,一個命令就要逼他娶李萱,他哪裏肯依?看來,這件事怕是皇後給弄擰了。


    不過這對兄弟也真有意思,兩個都是皇後所出,從小一起玩耍、一起念書、一起長大,卻養出兩副迥異的性子,如果說旭鏞是個爆炭,那敬鏞就是水,深邃平靜的潭水。


    「大皇子對二皇子道:『咱們談談,好不?』但二皇子目光一凜,滿眼的防備,凝聲問:『你也要像母後那樣,說服我娶李萱?』……」


    淑妃出神想著的同時,太監將兩人的對話學得維妙維肖,令迴神聽著的淑妃忍不住莞爾,她明白旭鏞是何其驕傲的男子。即便惡勢力橫在麵前都無法教他低頭,憑什麽幾句恩義便要定下他的一生,真不知道皇上、皇後心裏是怎麽想的,竟想讓一個下人成為皇子妃以及……日後大周的新任皇後?


    「大皇子說道:『你當李萱是妹妹,那麽你心底可有中意的人選?』二皇子迴答沒有,大皇子又問:『那麽,王家小姐呢?』二皇子怔了怔,考慮半晌依然篤定地搖了頭……」


    聽到這裏,淑妃揮手讓正在捶腳的宮女退下,正起身坐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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