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春堂一下子全鬧起來,眾人七嘴八舌的,吵得為病人看診的雷仲春不得不出麵平息紛亂。


    「大家也別吵了,我在後頭聽了老半天,似乎問題出在茶葉上,各位若有疑慮不妨上隆盛茶行問問,總要把事情搞清楚了才安心,我也不好白賺你們的診金。」開一樣的方子他也心虛得很,受之有愧。


    一聽大夫開口了,拿了藥的,未看診的,還走得動的,一窩蜂地群起鼓噪,挽袖衝向隆盛茶行去。


    鳳陽酒樓,身著淡黃底撒花煙羅如意月裙,藕色對襟長衫的疏雨正和向晚對著酒樓新上的菜色,兩人肩靠著肩討論哪一道菜該如何命名才能扣著雅字,哪一道又該用什麽顏色的盤盛著,哪一道菜客人吃膩了要撤下,花椒、甜醬、酒釀要下多少比例才合適。


    民以食為天,吃得飽不如吃得好,吃得好不如吃得巧,吃得巧不如菜色稀奇,越是罕見的越叫人想貪個鮮,鳳陽酒樓日日推陳出新吸引老饕的目光,何愁客人不上門。


    疏雨的手藝沒人不說一聲讚,她每一道創新的菜肴都經過精心設計,由嘴刁的向晚評論,隻要她一點頭,這一道菜肯定大受歡迎,爭著點食的老爺夫人們大排長龍,隻為一飽口腹之欲。


    不過做生意講究的是手段,他們推出的新菜一天隻賣二十份,釣足食客胃口,畢竟東西多了就不稀罕,吃不到才更叫人心癢難耐。


    因此鳳陽酒樓天天客滿,連開了幾家分店還是人滿為患,有言道:一入西寧鳳陽開,食遍天下胃袋空,不入鳳陽不知飽,一菜一湯一勺淋,方知胃中好滋味。


    向晚與疏雨討得正熱烈,外頭倏地傳來一陣哭嚎聲。


    「姑娘,救命呀!快救命……要殺人了,大慈大悲的玉麵觀音救救小的一家子的命吧,小的給你磕頭,請姑娘大發慈悲,無論如何也要保住小的一家子的命,小的日日給姑娘燒長生香……」


    「向晚姊,是誰又在大吼大叫,亂沒規矩的,前門的老張沒把人攔著嗎?吵得咱們不得安寧,先一棒子打出去再說。」好不容易得了個空閑能嗑瓜子閑聊,偏偏就是不得安生,老有人來打擾。


    「咱們春濃好大的威風,耍起主子的派頭了,人家上門來求見向晚準有大事發生,你攔著要人去死不成,沒聽見出人命,活不下去了嗎?」白得一千兩黃金的香羅笑得嘴都闔不攏,大方地取一百金大擺席麵,準備在鳳陽酒樓宴請鳳宅內所有的下人。


    「人家沒那個意思,隻是咱們四姊妹好久沒在一起聚聚了,人家想向晚姊嘛!想在她身邊撒撒嬌。」平常各忙各的很難碰到頭,同在一宅子裏居然咫尺天涯,想見一麵還得透過下人傳話。


    打從鳳氏分家後,二房、三房搬出去自立門戶,空出來的院子也就多了,不管內宅的鳳揚塵由著她們去分配,如今四個大婢女各有自己的院子。


    以花為命名,向晚所居的院子是「海棠居」,裏頭植滿各色海棠,一明兩暗三間樓屋,她住在明間,另規劃出一間清雅的小書房,其餘兩間暗房分別給了底下的小丫頭和看守小門的婆子、嬤嬤。


    疏雨的「辛夷院」,香羅是「淩霄院」、春濃是「秋菊苑」,半個主子的她們各有八個丫頭,分一等丫鬟和二等丫鬟,一等丫鬟能近身伺候,二等丫鬟隻能忙外頭的事,未經傳喚不得入姑娘們的閨房。


    「那我和疏雨你就不想呀!亂沒良心的小妮子。」香羅假意抱怨,拿起算盤假裝要打人。


    「見你們容易呀!一個在帳房,一個往廚房找,我十次有八迴找得著人,可是向晚姊是轉個不停的陀螺,一下子在前廳,一下子在書房,一下子出門上茶山了,


    一下子又被咱們二爺拖住也不知往哪去,我次次尋人次次落空,累死我了。」人家說神龍見首不見尾,向晚姊就是那條飛得奇快的龍,沒長雙翼是追不上她的。


    「那倒是,她是我們姊妹中最忙的,真不曉得她哪來的氣力攬下這麽多事。」疏雨掩著唇笑。


    向晚的忙碌是有目共睹的,大家瞧見了隻有心疼沒有嫉妒,隻有她們姊妹才知道她有多辛苦,要管好宅子裏的事,又要應付外麵的商行,還得不時打發鳳氏旁支一些上門要錢的窮親戚,另外得頂得住無端而起的流言流語。


    不過最難的一件事,當屬應付鳳氏家主鳳揚塵,這些日子他也不知轉性了還是「阿鬥」得更徹底了,大手筆地撒銀子給向晚添金添玉,買些華而不實的首飾、玉石屏風、暖玉床什麽的,甚至買了一頭小牛大的大狗看門,讓人看得一頭霧水。


    外頭傳著二爺要將向晚收房了,正室指望不上,側室倒是跑不掉,先納個俏佳人,後頭三名美婢也不遠了,起碼撈個姨娘做做,二爺享盡齊人之福。


    「苦命人也隻好多費心了,你們也別給我閑著,該去做什麽就做什麽,疏雨把菜單先放著,我待會再看,春濃去繡莊瞧瞧,天雨青趕出來了,八月要上貢,香羅把帳收迴來,盤算盤算年底有多少入帳。」不得不承認,當初各司其職的安排省了她不少煩心事。


    「呋!攆人了,得了得了,我去和我最愛的銀子親近親近,對了,疏雨,我要燉得軟爛的壇子肉和三絲白菜燉,晚一點送到我屋裏,我嘴饞。」人不可靠,銀子是她摯友兼親娘。


    香羅笑著離開側廳,腰上垂掛的一對雙魚玉玦發出玎玎響,搖曳生姿,婷婷綽約。


    隨後疏雨和春濃也走了,兩人邊說邊笑往後院走去,舉止親昵地就像親姊妹,讓向晚不禁想起幼時和她為伴的文若荷和貞秀等人,她們是她記憶深處最難切割的牽掛。


    想著想著,她有些感傷,皇宮生活似乎離她越來越遠,夜深人靜時分望著天上一輪明月,母妃的麵容是模糊的,她幾乎要忘了自己是漫天大火中匆忙逃出的杜清淺。


    砰地一聲,雙膝落地,闖進側廳的男子重重的磕頭聲拉迴向晚飛遠的思緒。「姑娘呀!救救小的,小的真的沒有要害人,他們冤枉小的了,小的祖上三代是開茶行的,一直配合鳳家供應茶葉給朝廷,小的哪敢砸了招牌賣出不好的茶,姑娘替小的做主,別讓那些沒天良的給冤了……」


    「沒天良……你覺得冤了?」


    她疏懶地掀眸一睨,兩眉中間的觀音痣聖潔高貴,似打趣地盈盈笑,以指點點粉腮,目色華若芙蓉,瑩潤有澤。


    「姑娘,小的敢對天發誓,小的茶葉沒有問題,肯定是旁人造謠生事往小的身上潑髒水,隆盛茶行開了幾十年也沒出過這種事兒,分明是栽贓嫁禍,好讓我們的茶葉進不了宮。」光是搭上朝廷這條線一年有多少進帳呀!難怪同行會眼紅,搶著來分一杯羹。


    「既然開了幾十年怎麽還會出紕漏,你沒防著內神通外鬼?你以為鋪子裏的夥計、掌櫃全是身家清白,每個人都忠於東家不會被收買?」偌大的庫房竟無一人防守,要在茶葉上動手腳實在易如反掌。


    聽輕而易舉進入探查的木犀迴報,庫房一包一包的茶葉像廉價的柴薪隨意堆放,既無做好防潮,牆麵也有些許裂縫,微微沁著水,茶葉自然易潮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皇商榻前的帝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寄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寄秋並收藏皇商榻前的帝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