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法子?”


    崔耕話剛出口,又故作推脫,道:“不好意思,下官失言了。有道是君不密則失其臣,臣不密則失其身,此等大事,還是不必告訴下官吧。”


    張昌宗頗為讚賞地看了崔耕一眼,道:“崔兄弟多慮了,這事兒其實不是什麽秘密,乃是個陽謀。隻是這個計劃,還要靠崔兄弟你多多出力。”


    “還要下官參與?”


    “然也,要不然,我為什麽今天非要和狄老頭兒死磕,把你推上考功員外郎的位置呢?”


    崔耕正色道:“願聞其詳。”


    張昌宗連喝了三杯酒,擦了擦嘴角的酒漬,道:“嘿嘿,魏元忠中介耿直,朝野上下稱讚。不過,他這一輩子,也不是沒有幹過虧心事兒。比如說……他擔任隴右諸軍大使時,與吐蕃作戰失利,大敗而歸。若是易地而處,崔兄弟你會怎麽辦?”


    這事兒崔耕還真不知道,略有些遲疑道:“主動上表請求朝廷處分?”


    張昌宗輕笑一聲,頗為玩味地道:“那是一般的做法。但是這位魏大使當時也不知抽了什麽風,把罪責都推到了副將韓思忠的身上,朝野上下一片嘩然。但是,魏元忠當時聖眷甚深,沒人敢為韓思忠說話。最後,還是殿中侍禦史王看不下去了,提出,韓思忠是副將,並無決斷之權。而且,其人有勇有謀,人才難得,不應誅殺。”


    崔耕問道:“然後呢?”


    “然後韓思忠降為小卒,戴罪立功,撿了一條小命。如今,此人已經官至碎葉鎮守使,掌精兵一萬,算是位高權重。”


    崔耕模模糊糊地猜到了張昌宗的想法,道:“張常侍的意思,是讓下官想辦法把韓思忠調迴來,揭發魏元忠的罪狀?”


    張昌宗搖頭道:“不是韓思忠,而是王。此人上書為韓思忠鳴冤後,被魏元忠嫉恨,尋了個錯處,貶為渭南縣令。你今年考功的時候,就把王的功績評為上上,再加上張侍郎發力,本官說情,定能讓王官複原職!”


    張錫終於找著話頭兒了,插話道:“王雖然官職不高,但是名聲甚好。他迴到洛陽後,若是找魏元忠的麻煩,那些正人君子站那邊兒,可就不好說了。”


    崔耕現在才算明白張昌宗的險惡用心,道:“如今張常侍和太子李顯勢均力敵。若加上王這麽一攪合,平衡之勢被打破,那魏元忠就必死無疑!”


    “正是如此,來,咱們為慶祝魏元忠之死,先共飲一杯!”


    ……


    ……


    崔耕雖然剛剛投奔張昌宗,但因為他的“考功員外郎”職司太過緊要,甚受張昌宗重視。酒席宴間,其位僅在張錫之下,遠在宋之問、宋霸子、鄭等人之上。


    非但如此,宴後,張昌宗還送他宅子一座,裏麵裝飾豪華,仆役丫鬟俱全。另有黃金千兩,隨崔耕支用。


    最後,他拍了拍崔耕的肩膀道:“不是我張六郎吝嗇,你就是再奢侈,這千兩黃金用一個月絕無問題。至於一個月以後麽,恐怕給你送錢的人,都得排成隊了,哈哈!”


    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你也得悠著點,別太過分,敗壞了我的名聲!”


    “呃……”饒是崔耕見慣了厚顏無恥之徒,聽了這話,麵容都一陣扭曲,暗暗腹誹,你的名聲……還用得著我敗壞?


    似乎看出了崔耕的所思所想,張昌宗道:“君不聞,識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乎?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跟我張六郎混,你絕對不吃虧,哈哈!”


    言畢,轉身而去,隻留下崔耕怔怔地出神。


    老騙子韋什方走上前來,輕扯了崔耕的袖子,道:“二郎,想什麽呢?”


    “呃,沒什麽,我隻是覺得張昌宗,跟以前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你是說,他禮賢下士?推心置腹?甚至,視錢財如糞土?”


    崔耕點頭道:“就是這個意思。以前的張昌宗,仗著陛下的寵幸,胡作非為,無法無天,令人一見生厭。但是現在他的表現……說實話,若我真是什麽益州崔英,還真願意為之效力。”


    韋什方眉毛一挑,道:“這有什麽難猜的?貧道說一個人,你就明白,張昌宗這般變化所為何來了。”


    “誰?”


    “梁王武三思!”


    如同一道閃電,在崔耕腦海中劃過,他豁然開朗道:“我明白了,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張昌宗這是……想當皇帝啊。”


    武三思是壞蛋,眾所公認。但是,大多數人也就是心裏罵罵而已,對其的印象也不是很壞。


    之所以如此,就是武三思為了當上太子,表麵功夫做的非常到家,甚至大造輿論,讓人們稱他為“賢王”。


    張昌宗如今的表現,簡直和武三思如出一轍,隻是他既不姓武也不姓李,崔耕一時沒想到這一層罷了。


    ……


    ……


    在新的崔府休息了三日之後,崔耕才溜溜達達進了皇城,來吏部上班。


    吏部考功司,依朝廷律法,有考功郎中一人,正五品。考功員外郎一人,正六品。考功令史十五人,從七品。書令史三十人,正八品。掌固四人,從八品。另外,還有書吏若幹,整個考功司總共有將近兩百人。


    原本考功司的老大是考功郎中,不過,考功郎中的權柄太大,簡直能和吏部尚書分庭抗禮,所以一向空置。


    現在崔耕這個考功員外郎,就是考功司實際上的一哥了。


    “崔大人,你怎麽才來啊!屬下盼望您,真是猶如大旱望雲霓,赤子盼父母啊!”


    崔耕剛進考功司,就眼前人影一晃,被人死死抱住了大腿。


    他仔細一看,正是老熟人,狄仁傑的三公子狄光昭。


    “呸!馬屁精!”考功司其他官員心中暗罵了一聲,也趕緊上前見禮,道:“卑職參見崔大人!”


    “諸位同僚快快請起。”


    崔耕似乎對狄光昭的表現非常滿意,略講了幾句場麵話,就令眾人散去,獨獨留下了狄光昭。


    眾考功司的官員見狀,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是,這位崔大人專喜歡佞幸小人,應該不難伺候,自己受人請托更加方便。憂的是……這家夥的胃口,恐怕小不了啊!


    然而,他們哪知道,狄光昭此時,正在和崔耕開展一場影響天下大局的秘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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