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四下無人,崔耕也不隱瞞,將自己的身份直言相告。


    狄光昭高興地道:“果然是你!無詔迴京,二郎,你的膽子真夠大的啊!另外,你這易容之術也甚是高明,要不是家父辦過類似的案子,還真看不出來。”


    “嗯?”


    崔耕心中一動,道:“狄相爺也曾遇到過會類似易容術的人?什麽時候?在哪?”


    如果這個答案揭曉,崔耕就能大概猜到老騙子韋什方,和他那股神秘勢力的來曆了。


    不過,狄光昭卻連連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家父就是隨口那麽一說,我也沒細問。”


    “這樣啊,那本官以後見了狄相爺再問。呃……狄相爺那天被氣的吐血,不是真的吧?”


    狄光昭麵色一垮,沉聲道:“半真半假,血是真的,不過不是氣的……老爺子的身體,恐怕撐不了多少日子了。”


    崔耕算算時間,狄仁傑哪怕現在死了,也比曆史上多活了一年,歎道:“生老病死,造化弄人,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狄相爺對我有什麽交代沒有?”


    “有,他讓我告訴你一件事兒……為了魏相爺的案子,上官婉兒已經與張氏兄弟決裂,絕對可以信任。”


    崔耕訝然道:“啥?他們決裂了?為什麽?”


    狄光昭搖頭,道:“家父也不大清楚內情,隻是說這個消息絕對可靠……嗯,二郎你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上官婉兒沒必要趟這灘渾水,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你說……是不是因為二郎你呢?”


    崔耕可不覺得自己有這麽大的魅力,至於他和上官婉兒之間的親戚關係,更像是一個拉近關係的借口。


    崔耕搖頭道:“不可能和我有關。興許是,二張和她之間……誒,不對啊!”


    崔耕忽然又想到,徐彥伯在左控鶴監,曾經跟自己說過,上官婉兒和二張相好的日子不遠了,甚至自己都可能一親芳澤。


    這不像是決裂的樣子啊!


    當崔耕把自己和徐彥伯的對答,告訴狄光昭後。狄光昭眼珠一轉,道:“這事兒你別往好處想,往壞處想就明白了。興許,他們是發現了上官婉兒什麽秘密,想抓住這個把柄,逼著她就範!”


    “嗯,很有可能。但是,上官婉兒能有什麽把柄?”


    狄光昭雙手一攤,道:“這我哪知道啊?隻要二郎你接近張氏兄弟,才可能探明真相。”


    ……


    二人又說了一會兒閑話,漸漸說到了太子李顯的身上。狄光昭的消息甚是靈通,比老騙子韋什方知道的略多一些。


    李顯也是人中之龍,不可能韋後吹什麽枕頭風,就信什麽。他之所以相信武三思,還是有些自己的理由的。


    首先是,幾個月前,武則天曾把李顯、李旦、太平公主李令月和武三思,帶到太廟之中。


    她讓李顯、李旦和武三思對天發誓,在自己百年之後,一定和睦相處,互相輔助,不可互相攻殺。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至於李令月呢,她既是李家之女,又是武家之媳,就是這場盟誓的監誓之人。以後,若有人率先背誓,她就要幫助另外一方。


    發完誓以後,武則天又命武三思在嵩山造三陽宮一座,聲明以後自己就在那裏養老,李武兩家也在宮中多多接觸,增進感情。


    此宮之所以取名三陽宮,就是“武三思、李顯、李旦”,整好三人,取其“三陽開泰”之意。


    崔耕明白,這就是史上所載的“武李會盟”。


    他疑惑道:“太子李顯總不會因為一場誓言,就信了武三思吧?他有這麽幼稚?”


    狄光昭解釋道:“誓言隻是一部分作用,主要還是武李兩家互相通婚。比如,新都公主李言欣,下嫁武延暉。永泰公主李仙蕙,下嫁武延基。成安公主,李季薑,下嫁武崇訓。現在,武三思和太子是兒女親家,過從甚密。”


    在曆史記載中,武三思之子武崇訓娶了李顯的掌上明珠李裹兒。現在,雖然是李季薑嫁給武崇訓,但兩家終是結了姻親。


    崔耕冷笑道:“李顯還和武三思是連襟兒呢,不比這個關係親密的多?”


    “連襟兒?”


    狄光昭先是微微一愣,然後馬上就會意,崔耕說得此連襟兒非彼連襟。他這是在暗諷,武三思給李顯戴了一頂大大的綠帽子。


    狄光昭歎了口氣,道:“太子殿下哪都好,就是太重情義。想當初,他被發配房州,心灰意冷,準備自殺,多虧韋後勸解,才打消了那個念頭。當時他就說“異時幸複見天日,當惟卿所欲,不相禁製。”現在,他不過是在實現諾言罷了。”


    “實現諾言是一迴事兒,信任奸夫是另外一會事兒。武三思要是有半點把太子放在眼裏,敢上韋後的床?……算了,不說他了。”


    背後議論人總不大好,何況那個人是日後的九五之尊。崔耕轉移話題,道:“這張昌宗可是長進了,竟然想到了利用王……你迴去之後,把此事告知狄相,問問他,本官應該如何應對?”


    “王?”


    狄光昭微微一笑,道:“二郎你盡管按照張昌宗的吩咐去做。其實,張昌宗會出這一招,家父早就料到了,也有了對策。”


    “那就好,狄相還真是算無遺策。”


    狄光昭苦笑,道:“算無遺策也談不上。二郎,有件事,家父幫不上什麽忙,該如何決斷,可就看二郎你的了。”


    “什麽事?”


    “還有兩個月,朝廷就要正式開科舉。到時候,你就是主考官。錄取誰不錄取誰,誰為狀元,誰為榜眼,誰為探花,全在二郎你一言而決了。到了那時候,你是聽張昌宗的好呢?還不聽好呢?”


    這還真是個問題。


    現在科舉最嚴重的問題,就是不糊名。主考官對於錄取誰,一開始就心中有數,這就造成了“行卷”之風大盛。


    所謂行卷,就是把自己的文章,投到達官貴人的手中。哪個達官貴人一看,誒,這個人的文章不錯,人才難得,就向主考官推薦。


    “行卷”完全合理合法,其中情弊甚多。鬼才知道那些達官貴戚推薦人,是因為文章,還是因為銀子。


    達官貴人尚且如此,主考官能玩的貓膩就更多了。


    最最要命的是,如果明知道主考官是收了賄賂,朝廷會有什麽懲罰呢?


    與後世明清時期動輒抄家滅族不同,現在的懲罰極其輕微。


    情節一般的,就是罰俸了事。情節嚴重的,官降幾級。主考官弄得天怒人怨呢?最最最嚴重的懲罰,也不過是罷官了事。


    之所以造成這種現象,是因為立法之初,並沒有把科舉當一迴事兒,隻是視其為“舉薦得官”的一個補充。


    現在雖然科舉越來越受重視,但是律法並未隨之改變,以至於崔耕這個“考功員外郎”,分外受各方勢力的垂涎。


    完全可以說,哪派的人得了這個職司,這屆科舉就成了哪派的自留地了。


    如果張昌宗給崔耕一份名單,讓他按照名單錄取,崔耕現在完全沒理由拒絕。


    但是,崔耕日後難免暴露身份,按照張昌宗的要求做了,日後的名聲難免大受影響。


    這可怎麽辦?狄仁傑也束手無策。


    ……


    ……


    情況比崔耕想的更加嚴重,他上任之後的第二天,前來“行卷”之人,就險些踏破了門檻子。崔府之外,人喊馬嘶,車水馬龍,比集市還熱鬧。


    無奈之下,崔耕也隻能宣布實行,不接受任何行卷,不接受任何請客,不接受任何推薦,這才算消停了許多。


    可是,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一個月後。


    管家崔有福,忽然將一份請帖送了過來,道:“崔大人,這場飲宴,您可不能不去!”


    崔耕一邊接過請帖,一邊隨口問道:“為什麽?”


    “這份請帖的主人,表麵上不屬於任何勢力,其實卻是張常侍的人,為張常侍辦了不少不方便自己出麵的事兒。”


    崔耕不以為然地道:“那又如何?他在張常侍麵前有麵子,我崔英就一定給他麵子?簡直是笑話!讓我去赴宴也成,他讓張常侍寫個條子,否則的話,我……呃……”


    忽然,崔耕眼睛撇到了那分請柬的落款兒,改口道:“原來是她!那本官還……還非去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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