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瞻哥,快來快來,這邊!”


    繁華鬧騰的凱旋街上,穆雲昭手裏提著一根糖葫蘆,正踮起腳朝遠處的裴淮瞻揮手示意。


    裴淮瞻正對一位鏢頭說些什麽,聽見穆雲昭喚他,於是拍了拍那名鏢頭的肩膀,將一封早已寫好了的書信交給了他,最後朝他抱了抱拳,轉身便追了上去。


    這次出行他破天荒的沒背上那塊像門板似的大劍匣。倒不是他不背,隻因他從旅店出來前經不住穆雲昭再三反對,不得以隻能將它放迴了客房裏。


    其實穆雲昭反對的理由也合情合理。臨近新春佳節,自己情郎總是背著一個既像床板,又像棺材蓋的東西走在大街上,實在是不太吉利。


    “剛剛那位大叔是誰啊,看你跟他聊了有一會兒了,你在這兒還有熟人?”穆雲昭望了望遠去的那位鏢頭,不解的問道。


    裴淮瞻點了點頭,說道:“算是同鄉吧,家裏是開鏢局的。這次碰巧遇見了,幹脆托他給我送封信寄到家裏。許久未曾給家裏寄封信報個平安,我爹還有二叔他們肯定擔心死了。”


    “這樣啊……”穆雲昭說著,臉上開心的神色忽然消失不見,臉上甚至隱隱透露出幾許失落,就連手裏的那根糖葫蘆看起來也沒了滋味。


    “雲昭?你怎麽了?”裴淮瞻見她低著頭,看不清是何表情。於是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疑惑道。


    “沒,沒什麽。”穆雲昭搖了搖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很好。隻是聽你剛剛這麽一說,忽然想起自我從瓊靈島出發到現在也有數月之久。從小到大,我還從來沒離家這麽久過。明日便是除夕,往年這時節爹爹還有哥哥侄兒們都會聚在一起吃團圓飯,大家一起快快樂樂的過年。可今年卻……爹爹即便嘴上不說,說不定心裏多少會嫌我不孝……”


    話未說完,一包糖糕忽然出現在穆雲昭麵前。


    穆雲昭微微一愣,下意識的伸手接過。


    裴淮瞻捏了一塊糖糕,一邊吃一邊說道:“天底下哪有親生父母嫌棄自己孩子的。與其擔心你爹如何去想,不妨你先照顧好自己。隻要你此行平平安安,一切順利。最後迴到家安安穩穩能的站在你爹的麵前。這便是你對他最大的孝順。”


    穆雲昭聽了他這麽一番話,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淮瞻哥,你忽然變得這麽正經,我反倒有些不習慣了?”


    裴淮瞻一怔:“你說什麽?”


    “沒什麽,走吧。前麵還有好多好玩兒的呢。”穆雲昭朝他做了個鬼臉,咬了口糖葫蘆,拿著那包糖糕又一溜煙的鑽進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


    漫步在凱旋街上,聽著那耳邊一陣陣的歡聲笑語,穆雲昭頓時感覺心情大好,胸中最後一絲的壓抑之氣也跟著煙消雲散。


    她從小生於江南,雖博覽群書,對大楚境內的風土人情、奇聞軼事了如指掌,可卻對關外之地知之甚少。此番初到多羅城,這位“七公子”看什麽都覺得一股子新鮮勁。


    一些攤主或是老板看見這一對中原來的小男女在自己攤位前駐步停留,都會笑盈盈的用著生硬的中原話與他們打招唿。無論他們買不買自己的東西,該要表達的善意卻不能少。


    遊玩了約莫一個時辰,兩人各自都買了不少東西。裴淮瞻見天色已晚,城內已到了掌燈時節,於是開口勸穆雲昭早日迴旅店。


    穆雲昭嘟了嘟小嘴,顯然還未玩盡興。忽然她看見前麵不遠處有個首飾店,歡喜之餘又拉著裴淮瞻朝那家首飾店走去。裴淮瞻無奈的搖了搖頭,隻能乖乖的跟了過去。


    首飾店內爐火燒的正旺,屋內暖洋洋的。店老板見有客人登門,連忙笑盈盈用著匈奴話跟他們說些什麽。說到一半,見裴淮瞻和穆雲昭一副狗看星星的模樣,那老板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尷尬一笑。然後又操起熟練的中原話與他們交流起來。


    “兩位可是要買些什麽?不瞞姑娘說,我這店裏的首飾、簪子、頭麵……都是由小店裏的名工巧匠親手製作而成。絕對正品!不瞞二位說,我這家店在這偌大的多羅城,那可是響當當的存在。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


    正當老板自顧自的喋喋不休的同時,裴淮瞻也暗暗的打量起這家首飾店。


    平心而論,這家首飾店的規模中規中矩,甚至就連裏麵的貨物其實也都算不上是什麽名貴物品。不過這些首飾勝在製作精致細膩。老板說這些是由店裏的匠人師傅親手製造而成,顯然不是假話。


    穆雲昭在店裏東看看,西看看。隻覺得看什麽都新鮮,望著那一排排琳琅滿目的商品,久久未曾做出選擇。


    那老板倒也耐心,並不急著催促,而是捧著一個暖爐樂嗬嗬的看著。


    忽然,穆雲昭的目光落到了櫃子最上層的一個木盒之上。這木盒製作精良巧妙,乃是用上好的楠木所製。盒子四周祥雲、花紋密布。兩邊的中間各刻著一條龍和一隻鳳凰。那龍和鳳凰刻的栩栩如生,就像是要騰飛而出似的。


    無妨盒子內放著是何寶貝,光是這楠木盒便值上不少銀子。


    “店家,這木盒子裏裝的是什麽啊。能否拿下來打開讓我看看?”


    老板臉上笑容一僵,略帶猶豫道:“這……姑娘有所不知。那盒子裏的寶貝是早前有人特意花重金定製的,姑娘若要買別的盡管開口,唯獨這個……”


    “這樣啊……”穆雲昭略顯失落的點了點頭,繼而淡淡一笑道:“店家你盡管放心,小女子無意奪取旁人之物。隻是心裏好奇心使然,就當是讓我一飽眼福如何?”


    “這……”老板正猶豫間,屋外傳來一道聲音。


    “姑娘既是眼饞,大可也花大價錢錢請這裏的師傅精心給你製作一個。此物已有主人,隨意拆開旁人的東西未免不太禮貌吧?”


    穆雲昭和裴淮瞻轉身看去。隻見說話的是一位十七、八歲妙齡少女。少女身穿一件狐皮大襖,外麵罩著一件紫貂披風,足蹬鹿皮靴,頭戴絨帽。一套穿著將她的身子裹得嚴嚴實實。膚如凝脂的臉蛋由於在外麵被風吹過,進屋後顯得格外的紅潤,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捏捏。


    老板一見到那位少女,便欲做手勢。誰知那少女隻是隨意的擺了擺手,老板立即心領神會的打住了。


    “老板,我前些時日來此定製的簪子可曾製好?”


    “好了好了,就等姑娘您來了。”老板笑嗬嗬的從一旁抬過一個梯子,搭在那櫃台邊上。然後踩著梯子爬上去將那楠木盒子取了下來。


    裴淮瞻見了,心中暗想:原來那盒子是她的。這就難怪了。


    然而他能不予計較,身旁的穆雲昭卻咽不下這口氣。


    不過氣歸氣。考慮到這裏是他國,自己初來乍到還是收斂一些為好,於是強忍著不悅,說道:“我不過是想看看,又沒真打算強買你的東西。姑娘說話何必這麽難聽。”


    少女看了眼這位跟自己年歲相仿的紫衣少女。但見她身型高挑,朱唇紅潤。柳眉鳳目,瓊鼻直挺,端的是姿色絕人。白裏透紅的俏臉上雖隱隱有幾分怒意,卻仍能保持應有的端莊之姿,看得出絕非出自尋常人家。


    不知怎的,剛看到她的第一眼時,那少女頓時感覺微微有些失神,似乎像極了某個人。不過僅僅是一瞬之間,少女的眼眸瞬間再次迴複了清明。


    “這位姑娘說笑了。我可沒想過你能買下我的東西。畢竟這寶貝價值連城,可不是你想買就能買得起的。”


    言下之意,分明是笑穆雲昭即便花錢強買,也未必能出得起這份價錢。


    穆雲昭也笑了。想她堂堂穆家七小姐,從小到大錦衣玉食,幾乎是含著金湯勺子出生的。什麽樣的奇珍異寶沒見過。至於稀罕她那簪子嘛。


    可是她本就是不願吃虧的性子,加上對方與自己年齡相仿,也不必顧忌太多。於是乎嗪首一揚,對那老板說道:“老板,你開個價吧。無論多少錢,我給你出雙倍的價錢!”說完,毫不猶豫的從包袱裏掏出一錠銀子丟到老板手裏。


    “這權當是你的辛苦費。簪子的價錢迴頭另算。”


    老板接過銀子,在手裏稍稍掂了掂。估計約莫有五十兩。他心中一驚,再次看向穆雲昭時,眼神中已充滿了敬畏。想不到這位紫衣姑娘看似衣著普通,出手竟如此闊綽。莫非是誰家千金微服出遊了?


    那位少女也稍稍愣了一下。她正待開口時,一道英武豪邁的聲音適時的從外麵傳了進來。


    “區區黃白之物何足掛齒,這寶貝某家替姑娘買下了。”


    眾人循聲看去,隻見一名胡人裝扮,身形高大魁梧的男子走了進來。


    少女一見到那男子,眉宇間露出不易察覺的不悅之色。不等男子上前,她便轉身對穆雲昭說道:“罷了,姑娘既然對此物情有獨鍾,那我便成人之美,將它讓給姑娘了。適才言語多有不敬,得罪。”說罷,她將那精致的小盒子放迴了櫃台上,然後抬腳走出了店鋪。


    “哎哎哎,姑娘?”穆雲昭正要追趕過去,誰知那姑娘出了店鋪後,便坐上一輛馬車離開了。看得出她是半點也不願意呆著了。


    那名男子眼睜睜的看著少女與他擦肩而過,卻對他熟視無睹。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作何感想。屋內的燭光照射在他臉上忽明忽暗,也看不出他是何表情。過了一會兒,他重重一哼,不理睬屋內旁人,抬腳轉身也離開了店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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